楚觉确定了钥匙，领着仇余少年进了电梯按下三楼，无视了电梯边的各楼层平面图。
一直观察着他的仇余注意到了这一点，在男人出了电梯径直带他走向走廊深处，来到一间房间的门前的时候他觉得更奇怪了，这个男人既然先前不知档案馆的位置，又如何会在进了室内后对这里显得轻车熟路？
楚觉看起来没有任何掩饰自己的异于常人之处的打算，对此也没有任何解释，他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并打开灯。
从头顶传来的“咔哒”声，仇余少年意识到这屋竟然是少见的老式拉索开关，一根绳子从门框上方垂落，需要拉下才能点亮那盏昏黄色的灯。大概是许久未被使用的缘故，开关拉下的声音有种凝涩的阻滞感，所幸还能使用。罩着绿色灯罩的灯泡接触不良般亮了又暗，投下并不多明亮的灯光，在斑驳的墙壁上落下黑色的剪影。映着这许久无人涉足的房间，似有厚厚的红尘，遮掩了屋里的时光。
“阿——嚏！”
原来是楚觉动作时所掀起的灰尘将仇余少年呛喷了。
男人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仇余隐约听见他暗骂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开口问了，想起第三十九章曾挨得那顿骂，颇有种敢怒不敢言的味道。
“与你无关。”男人靠近了那一排排的柜子，眼睛似防被灰尘刺激眯起，拨去灰尘一一打量着上面的标签，“把钥匙拿来，在门边上的那串，找出标签年份最小的那把。”
捺着不满，仇余按要求从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中找到男人所说的那把，来到楚觉身边时见他也已经找到了目标，他看着边上有些模糊完全看不清的标签正有些奇怪，没来得及多想便见男人打开了柜子，直接拿出最深处的那个牛皮袋。
“走吧。”
“这就走了？”
“不然呢，留在这里吃灰？”
跟不上节奏的少年在楚觉身后关上灯带上门，看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神色讷讷。
“不是这……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嗤。”
“……”
回过神的仇余臊得不行，恨不得一嘴巴子抽死自己。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失了颜面的少年板着一张和男人不相上下的棺材脸强行挽尊。
“睡觉。”
“好的宿舍往这边请……啊？
“？？？……
“我们先把档案看了再休息，养精蓄锐？”企图跟上大佬的思维。
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懵得一批。
“现在不是讲故事的时候。”看着这个迷茫的少年，男人大发慈悲道，“在这个地方，”仇余知道他指的是整座学院，“其他人都睡了，就我们两个还醒着，不觉得格格不入吗？”
“……？”
“不要卷入无关的人，这是第一点，我和你说过的。”楚觉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烟斗在手上把玩，面上表情不显，“第二点，洞察他们的规律。”
“我们知道，灵是执念。”斟酌着语句，男人的声音沙哑暗沉，“我们知道……众生皆苦。”
“死者已经没有未来，唯有生者还能做些什么。
“我们该怎么做，为有冤屈者讨回公道？还是凭武力镇压驱逐那些怨气冲天之辈更省事。
“过去我们采取的是后者。
“然后嘛……”
微微上扬的语调，刹那仇余以为男人笑了，再一细看依旧是那有气无力的惫懒模样，阴阴沉沉，他忽然想到夜里树梢的乌鸦，仿佛安静地在等待树下小兽的死亡。
迷迷糊糊他好像想起以前发生过些有关这个男人的事情。
打了个呵欠，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眼下的事情又不可理喻。
回过神已经错过了男人的一部分所说内容：
“……的观点是堵不如疏，这些怨气积压久了，是会出问题的。
“只有洞察他们的规律，去迎合他们才能知道他们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给予他们所需，才算真正一桩事了。”
仇余听得云里雾里，打起精神问出自己的问题：
“你以前的案子就是这么解决的？我听说……”
“刺头”、“冷血”、“为所欲为”、“不怕痛的怪物”……
恍恍惚惚他忆起偷看来自哥哥的资料，他知道多数人对身边这个男人的评价并不好听。
可又是这个人，又拥有着叫这个领域里所有人都妒忌的天赋，是近百年来唯一可以真正看清“第六界”的人。
嫉妒。
“子非我，固不知我矣。”男人咧咧嘴，笑得嘲弄无比，“是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小心眼的恶劣家伙……好几章前的事情记到现在……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条件反射。
“呵。”一声嗤笑，少年还没来得及生气，男人若无其事，“我认识一个女孩。”
“？？？？？？”
“我认识一个女孩。”他又重复了一遍，沙哑的嗓音藏着说不出的情绪，“她认为所有苦难皆来自生者，她说活着是罪，生者罪人。”
“……”仇余最后的意识是楚觉说起那个女孩时，眼里的光。
“zzzzzz……”坠入梦乡。
“睡着了？”听见打呼声，男人收起烟斗，看向靠着墙睡着的那个少年，“我就知道。”
将对方扛在肩上向电梯走去，谁都看不到的时刻，男人咧开嘴，无声地笑。
“人啊人，万物之灵，高等动物……世界主宰。
“像蚂蚁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一根水管能淹没一个蚁穴，而太棒了俺们也一样！
“嘿这帮家伙可真像人！
“我不是圣人，良善之辈；也不是普通人，泛泛之辈。我不是高人一等，只是个知道好多事情的小人物罢了。”
电梯到了一楼，他将背上的少年杵在墙边，走到门口并未离开这栋建筑，从玻璃门望向外头，觉得天色压抑好像就要下雨了，从远方传来的不是风声，而似某种怪物凶戾的叫声。
“非礼勿视。”气氛诡异，男人左手捂上自己的左眼，“非礼勿听。”右手遮住自己的嘴巴，“非礼勿言。”声音被阻挡在掌心听起来沉闷，“这就是我的世界。”
“时候不早了。”
“天暗了，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