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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战争之下

尽管知道刺杀玄秦皇帝的可能性不大,但秦然还是觉得,他应该去看一看那名叫赵正的男人……他好奇得紧。

这个有意统一仙遗之地的男人让他想到前世那个统一了华夏的男人,前世那个男人他见不到了,这个男人却可以一见。

他带着地图,从武夷城出发,沿最近的路向玄秦飞去。

一路飞过,脚下都是北楚被玄秦占领了的地方。大雪茫茫,甚少见人。看到的人也是被曝尸荒野、没人收尸的北楚士卒,或是被冻死路边的妇孺老人。

所谓战争之下,十室九空、浮尸千里。

秦然不忍多看,他飞上高空,加速向玄秦飞去。终于在临近暮色时,他飞进了玄秦境内。

又在玄秦国内飞了不多久,夜色渐渐浓了,他停了下来。

黑蒙蒙的天空中下着雪,天已经夜了,伸手不见五指,其时又天寒地冻、冷风吹拂。

秦然在雪中思量:

尚不知玄秦都城是什么情况,但他是要去找玄秦皇帝的,那大概率是会有战斗的。他趁黑赶路、紧赶慢赶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情况不明,那太危险了。要是状态不佳,说不得要直接送人头。

最好还是找个地方歇息,事情慢慢来、从长计议。

他降下高度,在低空中一边飞一边搜寻,找了好一会,才找到炊烟人家。

那边山坳中,有鸡鸣狗叫,他也看得见夜色中炊烟了了,大约还是个不小的村落。

他临近村落,落到地面,变化身形,变作一个赶路的老叟,拄着拐杖、咳着嗽,颤颤巍巍的、形状可怜的走进了村子。

很奇怪的,村子里面明明有鸡鸣狗叫之声,也有炊烟柴火气息,甚至路旁的房子里有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还看得到人的剪影,也听得到人声,但是,屋屋外的路上,却看不见半个生灵,没有人走,甚至没有猫猫狗狗。

这种情况,秦然心有疑惑,也有猜测。

他就近拍了响一家内里有人声的人家的家门,出声道:“咳咳,主人家,老朽是安陆城人,此行去墨都。但天黑又大雪,行路至此,不得已,想借宿一宿。还请主人家行个方便。”

然后,他一敲门,屋内的人声顿时停息了。屋内原本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现在却没有丝毫声响,仿佛屋内没人。

他皱了皱眉,再拍了拍门。这次他没得来急说话,屋内的灯就灭了。

他的手尴尬的停在了门前。

秦然在门前站了一会,又换了一家,但依旧无人回应他。甚至接连敲响好几门,结果都是大差不差的。要么是屏息吹灯,要么是放狗来叫,要么是主人家直接催促,没有人愿意收留他。

一连过去四五家,末了,在他准备溜了,去雪里溜达一夜时,终于有人收留他了。

这家门户很小,一个小院子,几间土坯房,屋内灯光昏暗,在寒夜中显得格外清冷。

院子里只有鸡,没有狗,秦然拍响了门,已经进鸡笼的鸡被声响吵到,“叽叽咯咯”响闹一番,不多时,院子里的土坯房的门被打开,油灯灯光从屋内映照出来,他通过低矮的土墙篱笆看得见有个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穿过院子,过来将院门打开,见到秦然,柔声问道:“老人家所为何事?”

秦然打量这女人,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模样端庄,皮肤粗糙,束了头发,穿着厚实棉衣,有一股子温婉气度,是个极漂亮的村妇形象。

“天黑路滑,老朽想借宿一宿。”秦然沙哑着声音回道。

妇人闻言,犹疑了好一会,本来也想拒绝,但见秦然是个垂暮的老人,还是点了点头,伸手去扶,嘴里说道:“老人家快快请进。”

好一个良善的妇人啊!秦然叹道。

这等形势、此等夜色,有村外人来投宿,要是有个万一,万一来人是个心性歹毒的……那对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她是知道的,因为她犹豫了,但她还是引秦然进屋了,因为她确实良善。

乱世之中,只求这等良善之人活得更久一点。

随妇人穿过整洁的院子,进到点了油灯的房屋。

这屋里有灶台、有火铺,灶台上热乎着,开过火,煮了饭;火铺上生着火,火上架有锅,锅里还煮着菜食。火铺上,柴火周围,有一个六七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他身上裹得厚实,坐在小凳子上,抱着碗,吃着饭。

小男孩见秦然进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只生生的看着秦然,也不说话,也不害怕,只是好奇。

妇人引秦然到火铺上位坐好,从灶台上的锅里为他盛一碗热水,笑道:“家里没有酒,老人家姑且喝碗热水暖暖身子。”

秦然道一声谢,接过热水喝一口。

妇人又去盛来一碗米饭,倒是热情得过分,俨然将秦然当做客人招待了。

“老人家却是有福气,饭菜其实才刚熟。”她笑道,“就是饭菜很简陋,没有什么油水,老人家见谅才是。”

秦然往锅里看,锅里煮了一锅油渣、萝卜和白菜,说简单也简单,要说不简单,她一介妇人,在这寒冬腊月,还能带着孩子吃这等食物,确实不简单。

“不当紧,此时光景,这是山珍海味一样的饭菜。老头子我一路走来,家家都关门闭户,仿佛我是什么豺狼虎豹、邪教妖人一般,都不接待我。”他笑道,“幸好小娘子你心底善良,招待了我,不然我今晚要在雪堆里睡一夜。我这身子骨,明天或许就醒不来了。小娘子你救了我一命呐!”

“哈哈……”妇人腼腆的笑了笑,将米饭递给秦然,又去拿来筷子,解释道,“寒冬腊月的,村里面又没有个年轻男人,都是老弱妇孺。大家都小心谨慎得很,晚上关门得早,睡得也早。眼下时节,更是不敢招待陌生人了。情况特殊,老人家莫要放在心上。”

“没有年轻男人?”秦然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因为玄秦的年轻男人都在北楚的武夷城前头。

他接过筷子,不由叹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战争对于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讲,怎么都是苦难了。”

妇人去端来自己的饭碗,挨着小男孩坐下,闻言道:“终究是报效国家,为陛下尽忠。但那些离我太远了,我只希望他安全回来。”

“你丈夫也在前线?”秦然问道。

“我爹爹是战斗英雄!”妇人还未回答,那小男孩先仰着头,高声喊道,“他为玄秦开疆扩土,战功赫赫,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秦然和妇人都看向小男孩,小男孩一脸骄傲,眼里闪烁着荣耀的光芒。

你的英雄,是别人眼里的恶魔。秦然心里更复杂了。

“外子年初参战,至今未归。”妇人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眼含怜惜,说道,“前几天军队还传来消息,说前线吃紧,远征军都不回家过年了。我终究只希望他平安回家,可怜他大半年没见父亲了……我希望孩子总有父亲陪伴。”

说着话,吃了饭,烤了火,妇人又烧了热水给秦然泡脚,而引秦然到一间客睡下。怕秦然冷,她多给了秦然两床被子。

第二天晨时,天才蒙蒙亮,秦然就听见院外传来吵闹声。

男人的怒喝声,女人、小孩的哭喊声,狗叫声响成一片。

他仔细听,大概听出来是村里有年轻男子逃了兵役,现在被负责的官兵找上门来,要强行抓去当兵。

……仿佛亲历《石壕吏》一般。

秦然忍不住叹息,起身穿衣,准备出去看看情况。

但他刚刚穿好衣服,才推开房门,昨晚那妇人就急匆匆跑过来,拉着他往屋后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急声与他道:“据说前线紧张,官兵又来收赋税了。莫要让他们看见了你。”

前线对峙,大几十万、上百万的人马每天的消耗是海量的,玄秦朝廷会频繁征税,这很正常,秦然能理解,但是……

“为什么?”他问道,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老头子。”

“他们要是看见了你,会把你算在我们家里,官兵会以此多征税。”妇人说道,“而且,当下国内形势紧张,不允许普通百姓随意走动,他们要是看见了你,是要治你游荡罪的,还抓你回去……”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院门被人粗暴的推开了,有大嗓门喊道:“人呢,死哪里去了?!”

“老人家,你赶紧逃命去吧!”妇人交待一句,只塞给秦然一个硬梆梆的馒头,匆忙反身跑回房里去。

秦然手里拿着馒头,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叹息了一声。

不多时,屋内响了吵闹声:

“他们家还有人……”

“昨天晚上我看着她把人藏进了家里。”

“没有……”

“不要乱说!”

不一会,妇人就被官兵推搡着来到屋后,但终究没有看到村民说的那个老头。

还有围观的村民道:“去哪里了?那老头昨晚敲了半村的门,就是她收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