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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獠牙初露

随着“沸血术”的效力消退,邪神信徒咬牙切齿的狰狞神情逐渐放松下来,可以发现他的原本面目并没有想象中凶残,沟壑纵横的方脸上甚至带着农夫特有的憨厚与愁苦。

失去色彩与焦点的双眼茫然地朝向这边,与学徒时代相比,那种空洞的眼神依然令人厌恶,但我已经渐渐习惯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比死者目光更恐怖的场景数不胜数。

“这些人的血肉魔法施术水平真的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伊莎贝拉一边加固屏蔽结界,一边不住的叹气:“而且卡拉维先生,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要挑几个解剖样本的。”

“所以?”我心不在焉地回问道,脑子里还在琢磨如何针对生物骨骼造成更大的破坏力。

“你把他们像这样给拆得七零八落,我等下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金发沼泽人略带不满地鼓起了脸。

我这时才注意到满地四分五裂的人类肢体,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当你以同级的高阶职业者作为假想敌,试验靶的实力却连中阶都不到时,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了——本来只该致伤致残的骨系魔法,在过量的魔力增幅下直接将受术者撕裂,导致场面惨不忍睹。

“闭嘴,卡拉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赛拉凶狠的强调道,倒在她脚下抽搐不止的濒死血兽为此言分量做出有力佐证。这种经由血肉魔法扭曲的畸变者攻击性极强且无所畏惧,即便只剩下半口气也不会影响它们的杀戮渴望,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嗜血生物如此拼命的试图从某人身旁逃开。

姜姜用尸体的衣服擦干净斧头上的血,轻蔑地弹动狼耳朵:“真有趣,我也这么认为,只不过卡拉维先生得排在一刷后面。”

“哦,是吗?”黑发女孩露出平静的笑容,双手扶住掘墓锹,上半身微微前倾:“你可以再重复一遍。”

灰毛小狼人丝毫没有被小亡灵眼中沸腾的杀意吓退,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卡拉……”

我在事态升级前将黑发女孩轻轻抱起,掉转个方向放下来,中断双方劈啪作响的视线联系。

根据我的一贯经验,赛拉发布每一项威胁时都是来真的,只要对面敢继续跟她杠,接下来就非动手不可。不过好在某人极度容易被分散注意力,只要找到恰当的时间岔开话题,再掐断外界刺激因素阻止她回想起来为什么生气,一般还是能圆过去的。

“至少证明了‘长钉’给我们的情报不是假的。”不等两名闹翻的小伙伴反应过来,我就面不改色地把话题带偏:“随机选取的五个躲藏窝点,有四个都存在可疑人员活动迹象,踏进伏击圈的也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邪神教信徒,确定了这一点,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做事了——不过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急着在现场进行解剖。”

“哦,你说这个啊?”金发沼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那具被我查看过的尸体摆在了黑色大理石手术台(不知道她又是从哪变出来的)上,而且已经给它开了膛,速度之快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不是我想要这么仓促,先生,主要是因为这些教徒在死后身体会急剧腐化,我担心拖久了之后得不到有用的数据……把开颅锯递给我好吗?”

我默默回味着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在一堆金属器械中找到刻有附魔印记的小圆锯,递给了主刀医师。

“好,打开了。帮我找一下3号钳,对,就是那个黑色的,然后小心的把脑膜剥离掉;处理脑组织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切口的位置不对,提取到的样本就不准确……”

尽管莫名其妙沦为了验尸官的下手,但你不得不惊叹于伊莎贝拉精湛的解剖与肢解技巧,只用了不到七分钟,大脑、心脏、肝、胃、肺、肠等主要人体器官就一个不落的呈现在我们面前,她还贴心地截断了死者的肢体关节与颈椎方便观察骨骼内部的突变。但遗憾的是,两个几乎把所有天赋都点到实战上的小家伙,似乎并不能欣赏死灵法师的基本功之美。

“唉,一刷,虽然我知道这种事情是有必要的,但是真的好恶心啊。这些白痴活着的时候已经很难闻了,你把他们切开以后就更糟了。”

姜姜捂着鼻子皱眉道,黑发小亡灵赞许地点点头,她的嗅觉没有幼年辛达厄姆那么敏感,但也夸张地做出干呕动作以表达厌恶。显然,喜欢在战斗中杀人,不代表就得喜欢看到别人把尸体分割得惨不忍睹。

我只能耸耸肩,建议她们稍微离远点,让我们两个医学工作者先把手头上的事情搞明白。

第一具尸体的分析结论是,尽管这个人只是一个低阶教徒,但不成熟的血肉魔法已经把他的身体给折腾得一团糟,按照伊莎贝拉的说法,“见习期血萨满喝多了蛇莓酒对着屠宰场的肉架施法,差不多就是这种效果。”

为了确认这只是特例,还是一般情况,我们又检查了其他几具尚且完整的尸体,得到的结果让人非常不安。

“除了维持运动的部分,大脑的其他部分严重萎缩,肯定会导致认知与思维能力的缺失,再结合针对肌肉与筋腱的强化,我怀疑这些人在战斗中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与恐惧。”金发沼泽人又习惯性地试图去咬自己的手指,但看了看因为解剖人体而沾满血污的双手,只好作罢。

“而且胃部发现了残留的人体组织,初步推断样本具备食人倾向,亦或是参加了某种血腥祭祀活动。”我皱眉道,姜姜说的一点没错,这些傻瓜切开以后的确变得更难闻。

“除了那一个穿灰布短袍的,其他所有样本内脏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变与污化,越是教派等级往上就越严重,尤其是这个高阶教徒,你看到她的胸腔里面是什么东西了吗?我觉得她能保持类人形态不散架都很难得了,但是她刚才居然还能正常施法和说话,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部分。”

我低头扫了沼泽人所说的“她”一眼,如果忽视掉额头中央多出来的三只血红眼睛,这名高阶女信徒的颜值至少还是在平均线以上,但光是那几只不对称的肿胀眼球就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更别提这人之前在战斗中满嘴胡言乱语的狂信徒表现。

“要我说,虹吸了这么多劣质的血肉魔法精华,她早就该被腐化成扭曲血兽或者章鱼怪之类的东西了,邪神教到底是怎么做到……”

我咳了一声,发现陷入沉思的金发沼泽人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提醒,又要条件反射地去咬指甲,只好礼貌地捏住伊莎贝拉的纤细手腕,阻止她把邪神教徒的“鲜血精华”往嘴里送。

终于反应过来的女死灵师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冲我笑笑,然后就用背后的四只骨手打出奥术手势,在空中凝聚出一团透明的水球以供清洁双手,忙着洗去血污的同时还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道:

“多谢啦,卡拉维先生,你刚好让我想起了奥尔瑟雅姐,她主攻通灵术拓展应用的,按理说应该比我懂这些,但是她有非常严重的洁癖,每次做外科手术的时候她恨不得给自己裹上三层外套、两套围裙,手上的抗酸手套叠得快有板甲护手那么厚了,哈哈!但是她裹着这么厚的装备都能准确完成手术操作,这就更厉害了。她经常跟我说,她恨不得发明一套远程操纵的傀儡设备,这样做类似的事时就不用她亲自下场了。”

……你跑题得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在我来得及把腹诽转化为实际语言之前,不管是通过肉眼观察还是在亡者视界中都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解剖对象猛然睁开了双眼,而头上的那三只狞恶怪眼一齐将目光锁定在了金发沼泽人脸上!

来不及多想,我只能一把将伊莎贝拉推开,深绿色的解离射线几乎是擦着我的左臂飞过,被击中的树干中心瞬间出现了一个边缘光滑的大洞,整棵树随即轰然倒塌。两秒后一柄旋转的飞斧准确的击中邪神女祭司的头盖骨,几乎把她的脑袋一分为二,邪眼上再度凝聚的绿光顿时熄灭了。

“咳咳,她到底是怎么……嗷,我的腰。”可怜的女死灵师摔得不轻,不过这没有影响到她的精神势头,或者说从刚才到现在挨了这一下反而让她提了点劲起来:“我敢肯定她已经死透了,而且这不是死灵魔法,到底是什么原理呢?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血萨满或者血肉近侍能够用眼睛放出射线,这完全不是我们萨法玛莎的风格,是不是在伊兰雅这里就发生了某种突变……”

姜姜没好气地把斧头从受害者的脑袋上拔出来,脑浆和骨头碎片飞溅,看得赛拉直皱眉:“早叫你小心点啦,一刷!解剖尸体差点把自己命给弄没了!”

“呃,各位?”黑发小亡灵伸手指指西南面,那边的空气中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墙体轮廓,并且正在迅速瓦解溃散:“这是正常现象吗?”

我才瞄了一眼,就不得不快速施法召唤出一团晦暗如裹尸布的黑色烟雾,将队伍四人遮蔽起来。刚才的解离射线在穿透树干后去势不减,将屏蔽结界也给破坏掉了:“如果不想被逮到的话,撤退的时候到了。”

“好吧,好吧,要是等我研究清楚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就好了——哦,天哪,这就是我之前担心的情况。”伊莎贝拉才手忙脚乱去收拾实验器材,那些教徒的尸首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发生了异变。早已失去生命的身躯剧烈的颤抖,似乎正在发出无声的惨叫,肌肉与皮肤眨眼间就融化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整洁的白骨。

正如伊莎贝拉所说,这些邪神教徒在死后极短时间内肌体就会迅速分解殆尽,也不知道是死灵魔法还是某种更加邪恶的法术造成的。同时他们相互之间显然具备着某种程度的相互感应能力,气息屏蔽结界一失效,刹那间我就感觉到了好几道满怀敌意的视线在朝这边窥视,好在他们只能看到含有诅咒力量的黑雾。

我倒不是害怕跟邪教徒正面冲突什么的,以这些家伙的平均水准,追击队伍未必能拿我们怎么样,但要是在侦查阶段就暴露了相貌、实力、战斗风格,后面的潜入任务就难办了。所以不顾两名好战分子的大声抱怨,我们最终还是选择在追兵赶过来前跳进伊莎贝拉打开的鬼灵裂隙逃脱。

但在离开之前,我敢肯定,观察伏击地点的视线中,比起其他人,有一道目光并不包含着多少敌意与杀气,而更多的是带着好奇。

*********

“所以。”我小心地处理完最后一条肌肉绑带,把魔法刻刀暂且放在一边:“是什么问题让我们的小万事通烦恼成这样?”

“我想不明白啊,卡拉维先生。”金发沼泽人苦恼地揉着额头,“那些邪神信徒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奇怪了。首先他们作为载体实在是弱得过分,理论上讲除非有极其高明的血萨满小心地控制魔法能量输送,否则即便是短期强化都会直接把他们撑爆,就像把开水灌进气球那样。但是从解剖上来看那些人维持这个状态至少在一年半以上……”

“你自己都说了那是劣化版的效果。”我不解道,在观察到邪神教徒的扭曲程度与食人的小小爱好后,我更关心的是为什么这样的组织在伊兰雅都会有人试图去加入,而且它的名声居然还算不错,而伊莎贝拉却一直在纠结那些人的力量来源,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有类似“沸血术”与“熊之力量”的强化,低阶信徒单一的攻击方式和粗陋的作战技巧让他们的整体实力依然不足为惧,稍微精锐点的正规军在数量相当的情况下都能轻易击溃他们。

“血魔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先生。如果连原始版本都极难掌控,那它的劣化版本只会要求使用者付出更高的代价以得到更低的效能,如果还要靠其他人提供血肉精魄能量,它的转化效率就更低。”

女死灵师用手指撑大自己的眼睛,做出一个吓人的姿态:“如果说高阶祭司和教徒只是开战前强化教众,受术者战斗结束后就脱力而死,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但是那些人显然都长时间遭受到血肉魔法的影响,以这些人的能力和智力又不可能是他们自己整出来的,那就只可能是其他高层人士把法术能量灌注到他们身上,但是这样势必需求海量的血肉精魄。

给成百上千不适合学习血魔法的低级教徒长时间灌注能量,这绝对不是几个、十几个蹩脚的血萨满模仿者能够做得到的,就算是真正的萨法玛莎人都要耗费极大的心力。而且这种行为非常浪费且无意义,就好比,就好比用金币去换等重量的劣铜那样,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的血肉魔法施术者,他光是用纯粹能量去塑造怪物都比这省事的多,何苦要以这么低的效率去提升一群资质和天赋都如此差劲的低战力人类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是血肉魔法的操纵者,只是想让这些垃圾的实力永久提升这么一点点,都需要浪费难以想象的能量,甚至还不如让法师周期性对他们施展增幅法术划得来,你觉得这种行为明显不合理,对吗?”

伊莎贝拉咬着嘴唇点点头。

我耸耸肩,我倒是没觉得所见现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能这就是半吊子实战派和正统学术派的区别,我一般只在意实战效果和打不打得过,至于这些人用的类法术能力是基于多么深远多么崇高多么不符合常理的理论,我既听不懂,也不在乎。

而且我的一贯观点是,你总得能拿出点什么特殊能力,才有资格被叫做是邪教,否则连邪教都不配算,只能叫宗教狂热团体。所以所谓的“邪神教”能让天赋低下的信众免费提高个一两级,对我来说简直就不叫事情,只能说它还算是名不虚传。

“也许是和他们合作的血月衰亡叛徒找到了某种稀释血魔法能量的方式,也许他们崇拜的‘邪神’真的有些能耐,不管怎么样,我们会找出原因的。”我安慰她。

“但愿如此。”女死灵师嘟囔道,出现这种明显违背萨法玛莎人逻辑的事情显然让她很难受。

趴在我背上的小家伙完全没兴趣听这些晦涩的学术讨论,全程都专注于观察我装配完善新的仆从,当新造物接近完成之际,赛拉探身亲了亲我的脸颊,撒娇道:“亲爱的,这个东西看起来好奇怪啊,甚至都不是对称的,咱们为什么不能像那个拿灯笼的家伙那样造一具死亡骑士呢?那些生物看起来要帅气多了,唔,虽然这个也谈不上丑啦。”

“因为我的职业天赋里没有任何一点能跟死亡骑士专攻扯上关系的。”我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我是一个骨系魔法专精的苍白之主,跟骨头打交道是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它比之前的死亡骑士要坚固好用得多。”

“你也该有个肉盾了。”辛达厄姆姜姜窃笑道:“不然总是这样下去,头都要被别人给打破了。”

“谁说不是呢。”我无奈道,虽说作为一名法师次次干得是盾卫的活计着实让人尴尬,但要是得靠队伍里的其他三个小家伙顶在前线就更丢人了。

“话说这个镇子的人都跑哪去了?他们总不可能是集体去度假喽,你要是说全部被人杀光了,也不可能这么干净吧。”

“你还住着人家的房子呢,别随便诅咒别人。”我在构造物的面具上刻好最后一笔,开始准备启动仪式,“可能只是单纯的遭战乱波及了。在外面的时候你没听到别人说吗,修德兰军队表现得意外的好说话,尽量把烧杀抢掠控制在最低的限度,甚至会当场释放被俘虏的平民,可能这里的人只是单纯被俘虏后随军上路了而已。”

“他们总得留点人维持日常运作吧,把人全部带走也不派部队驻扎,那战略意义何在?就算这边是离大路远了点,也不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吧?”灰毛小狼人不安地捋顺自己的大尾巴,“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别乱预感啦,姜姜,这不关我们的事情!现在的重点是邪神教。修德兰和伊兰雅的战争,让他们自己慢慢打吧,我们去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唉,外面这么热闹,我们却还躲在这里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组织打打闹闹。”黑发女孩像蛇一样滑了下来,又像只猫咪似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仰躺在腿上,“好没意思哦。亲爱的,咱们去杀几个讨厌的提雅牧师怎么样?或者去战场上碰碰运气,把遇见的伊兰雅人和修德兰人一起干掉……”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小家伙?”我叹口气,“现在是两强、三强相争的时候,我们这种小角色就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养精蓄锐,胡乱介入大势力的纷争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之前的狼人、修德兰人和血月成员都是碰上了没办法,打了也就打了,但是有更好的靶子的情况下就没必要刻意给自己多树敌。这个所谓的‘纯洁真理’教派不受任何人的喜欢,愿意支持他们的教会与修德兰势力偏偏又不能在自己的阵营中公开声张,即便血月衰亡能够给他们提供一点支援,上心程度肯定比不上对自己的公会,是整个伊兰雅境内最接近孤立无援的‘邪恶’组织。

再加上这些人的实力根本比不上正规军、教会、荆棘树与血月衰亡,萨法玛莎巡道使希望我们能找出他们隐藏的秘密,修德兰人“长钉”希望我们扰乱邪神教以让对立阵营难堪,从动机、胜算和安全角度,邪神教徒已经是我们能狩猎的最好目标,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记得上回吗,萨法玛莎叛徒和圣龙城守军打的地动山摇的那一回?她们的助教和学徒听起来是些很好笑的角色,打起来结果如何了?”

“都听你的,卡拉维说什么就是什么。”小亡灵漫不经心的眯眼浅笑道,丝毫没被我的长篇大论影响到心情,我揉揉她的头发,正准备继续完成法阵,就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

“小赛……”我咳了一声,轻快的抓住她的右手腕:“不要再乱摸了。”

“哎呀,被你发现了。”黑发女孩俏皮一笑,对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当场活捉某种不可言说的企图,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好意思,同时空闲的左手开始蠢蠢欲动。

“别逼我打你屁股。”我下意识地拿出这句通用警告句式,话一出口我就察觉到自己的严重失误。不说还好,一听到这话,赛拉的目光立刻溃散了,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那样直接瘫在了我的腿上:“啊啊啊~~,好……好呀,快,快点,教训~坏赛拉……”

我无语以对,只能白眼向天,对面的沼泽二人组则是看得目瞪口呆,还好我的新傀儡还没有启动完毕,否则我们此时就可以面面相觑了。

我真的得长点记性了,上次搞出的那茬我怎么就给忘掉了呢?

“呃,我觉得赛拉小姐好像越来越不正常了。”伊莎贝拉捂着嘴巴悄悄的对旅伴说道,姜姜则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迅速释然,稳重的抱起双臂:“不要大惊小怪啦,一刷,人各有志,人各有志。”

*****

红发的女圣骑士申吟着醒来,好似刚经历一个漫长而恐怖的噩梦。她茫然的看着天花板,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伸手就去床头摸索自己的武器。

熟悉的触感自掌心传来,自己的贴身爱剑“断罪”就放在身边最显眼的地方,安置者像是生怕她找不到。塔莉斯把自己的双手放在脸前,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而秀美,皮肤上跃动着生命的光泽,而非是不死生物缺乏质感的苍白。

女骑士松了口气,结合屋内陈设,她可以确定自己是位于福音教团的病房内,这让她彻底放下心来,随后推门进来的人更是让她倍感亲切。

“卡茜姐?”塔莉斯惊喜地说道,这位实力位列提雅教会前列的前辈与塔莉斯情同姐妹,相处时从不摆架子,在剑技的指点方面更是倾囊相授,毫不藏私,奈何自己的悟性终归是不够高,塔莉斯曾经略带羞愧的想过,如果自己能把义姐的剑技学到一半,也不会至今都突破不了七级的门槛。

如果说塔莉斯在17岁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享誉全国的国民英雄的话,卡茜姐在相同年龄时已经击退过真正的威胁,一条阴影议会释放的噩梦巨蛇,那是现在她都无法应对的敌人。红发女圣骑士心里清楚,所谓“红发的女武神”,只不过是因为她常年在一线地区游走惩治邪恶,所以被平民百姓们见得多了而已,再加上维多利亚大主教德高望重,宣扬她养女的事迹也是官方乐见其成的,谈论到真实实力时,自己配得上“女武神”这个称号吗?显然不能。但若是用在卡茜姐身上,也许就算得上名实相符了,她可是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能够掌握“凡间行者”姿态……

“哦,小塔莉斯,你醒了?”褐色盘发的女圣武士开心地笑道:“牧师们还说你最早都要三天后才能睁眼呢!来,吃点东西吧,一定记得要慢一点,阿纳斯塔那个混蛋之前把你打了个对穿,受损的器官最近才刚刚长好。”

“哦,万魂使,那个该死的亡魂之主!我昏过去的时候,她还带着一只成千上万的幽灵大军,附近的居民们安全转移了吗?还有维多利亚大主教,血月衰亡的恶徒谋划着要刺杀她……”

连一口粥都来不及咽下,红发女骑士就急忙爬起身,连珠炮一般发问道,福音教团女执事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把她轻轻按了回去:“别这么着急,一个一个来,阿纳斯塔已经死了,就在与你的那场战斗中,她再也不能伤害任何人了。”

“啊,怎么会?”红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我那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战斗,我只不过在挣脱束缚的瞬间从背后刺了她一刀而已,跟她作战的是……两个死灵法师和他们的仆从。”她声音越放越低,一名圣骑士居然需要邪恶的死灵法师帮自己履行伸张正义的职责,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战斗留下的痕迹那么奇怪。”身披圣洁白袍的前辈倒是没那么惊讶,沉吟着放下碗:“小塔莉斯,你不用那么自责,发生这种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就算是邪恶,也是分成等级的,相互之间的攻击与冲突搞不好比善恶之争还要多一些,而且就算是死灵法师,未必就不会偶尔做几件好事,想事情太死板了可不行。”

“拜尔德导师说过类似的话。”塔莉斯惊讶的说。

“这也不奇怪,从真正做实事的观点,说老拜尔德是位圣人都不为过。”女执事重新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的喂给病人:“你知不知道他曾经为了一个加起来不到二十人的小村庄,怠慢了……嗨,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呢。这次更是多亏了你和他,维多利亚大主教才能保住一条命,但是袭击者偏偏就有那个瑟尔维伏,简直像是真神在亲自开他的玩笑,还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有罪过落在他头上……”

“维多利亚大主教怎么了?”激动的红发少女猛然弹起,险些把碗给撞翻,好在想考验“噩梦歼灭者”卡茜·嘉法的反应速度还需要多些挑战。褐发女圣武士轻盈的规避了冲撞,动作流畅的让女孩咽下第二勺流食:“没事的,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无大碍。”见塔莉斯迫切的想要了解发生的情况,她便捡重点简单描述了一下战斗的情况。

“那个血月衰亡的射手杀了我们两个老战友,洛斯法和梅根,连尸体都没能留下。”说这话时卡茜的脸色依然如常,但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梅根想让我把他的长枪送给他的妹妹,可我该怎么说出口?他的妹妹才15岁啊!还有七塔的那个幻术师也死了,被阿克西亚的瘟疫巨蛇给吞掉了,他真的非常勇敢,临死前帮助我们找到了那个瘟疫释放者的弱点,拜尔德替他报了仇;汉那玛丢了一只手,已经算是走运了;还有很多人也死了,死在数不清的亡灵大军手上。维多利亚大主教被打断了冥想,但还好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简单处理了以后她就在增援部队的护送下前往纳凡米尔参加教皇选举了,她是一个坚韧而有决心的人,不会被这样的挫折打倒的,你大可放心。”

“哦,小塔莉斯,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需要我再用神术治疗一下吗?”一位棕色肌肤的战修女径直推门而入,看到病人生龙活虎不由得欣慰一笑,随即面色凝重的转向卡茜·嘉法:“,拜尔德被审讯团的人抓起来了。”

“审讯团,他们疯了不成?”噩梦歼灭者站起了身,第一次深深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是让司书的那群家伙去问询一下,毕竟这只是牵连到亲属而已,他根本什么都没做,不,要不是他,现在至高大主教就只剩下两名了,而审讯团把他当犯人一样关押审讯?血月衰亡的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护卫部队没有按时部署的渎职行为他们不去管,跑过来找拜尔德的麻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瑟尔维伏这么多年后又重新出现了,谁都会担心她是不是又在策划什么大阴谋,而拜尔德,毕竟……”

“我没听明白,瑟尔维伏是谁?”塔莉斯糊涂了,“那个叫瑟尔维伏的荆棘树成员出现在战场上,跟导师大人能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卡茜叹息一声,“瑟尔维伏是拜尔德的堂姐。”

***************

“拜尔德骑士,请你对擅离职守,违背基本流程抽调两名高阶教团成员,并违规跨越执法辖区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说过了。”老圣骑士的声音既无奈又疲惫:“我的一名学生,塔莉斯骑士在被巨石城增援部队救下后,于半昏迷中反复重复一条警告讯息,同时巨石城的魔法师公会朝纳凡米尔教会总会传递了相同的信息,有人勾结血月衰亡的死灵法师团体,意图在维多利亚大主教朝拜哭石的时候刺杀她,我无法确定信息的真伪,但是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得出这种结论,我们承担不起忽视警告的后果,所以仓促之下我只能越权找到拳斗士雷奥和米兰达战修女,恳求他们随我一起跨越传送门前往埃弗洛平原迎击可能的袭击者,结果正好撞上血月衰亡和荆棘树派出的刺杀队伍,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你所说的塔莉斯骑士是从何处得知的袭击动向?”

“这个魔法师公会的人后来跟我说过了,她在扫清巨石城周边流窜的死灵法师小队时,意外抓获了血月衰亡的一个助教,这个助教就是为了追捕泄漏刺杀信息情报的成员才被派出的,为了活命她朝抓捕她的教会队伍招供,所以塔莉斯才得知的这件事。”

“你以何依据确定该信息是真实的,而不是某人无端的臆想?

“我说了,我不能确定的,但是我们承担不起忽视它的后果。”拜尔德加重语气重复道:“我当然知道这可能只是犯人为了保命抛出的假消息,但塔莉斯通过辨识谎言和阅读记忆初步确定了消息真伪,时间又太紧了,我们只能赌它是真的,即便是假的,我们又能有什么损失呢?纳凡米尔有足够充足的守护力量驻扎,调虎离山我们几个八级实力的老骨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你对犯人瑟尔维伏的行动是否知情?你是否之前与她存在过联系?是否是她告知你她们的行动计划?”

“这个问题我也回答过很多遍了,自从她叛离教会那一天,我们家族就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了,她从来没有再找过我,也没有用任何手段跟我联系过,我根本都不知道她也会出现在那里,更不可能跟她串通。我这样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有可能你们是在演一场双簧,她做出进攻大主教的架势,你则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好获取不世的名望与功绩。”最左边的审讯团成员轻蔑一笑,他的鹰钩鼻又高又尖,简直像是食腐秃鹫的尖喙:“你应该知道,在场的士兵们都指证,你的几位留在外面的好朋友,瑟尔维伏一个都没杀,而以她的实力大可把他们全部给杀死。你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解释什么,一个疯子的思维吗?”老人嗤之以鼻,“你们是没有见过真正的沼泽人,还是荆棘树成员颠三倒四的行事作风吗?一个混沌思维的疯子的行为是任何人能够左右的?比起这个,为什么不问一问当地的护卫队的事情?还有一只守卫部队早就应该加入维多利亚大主教的队伍,而他们在战斗结束二十分钟后才姗姗来迟,如果大主教身边的卫队按照标准流程按时集合完毕,那些死灵法师绝对不可能杀得了那么多人,你又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案情,请嫌疑人不要提出无端指控。”尖鼻子这次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拜尔德嘲讽的笑了一声:“抱歉,我明白了,不要提出无端指控,不会再犯了。”

接下来反反复复的问题来来回回持续了近三个小时,饶是老骑士长拜尔德的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火气上涨。他真想问一句,当血月衰亡的人打过来的时候,你们在那里?遇到沼泽神经病的时候,你是不是要塞给她们一张标准申请程序流程填写表格?

审讯团的人离开了,灰白头发的老人独自一人倚靠在禁闭室的墙上,心中涌现出的感情与其说是凄凉,不如说是可笑。敌人已经獠牙毕现,官僚们却还在相互指责、推诿、怀疑、扯后腿,要是高层人人都跟刚才的审讯团成员一样,那提雅教会在打这场战争之前就已经输了。

“啧啧啧。”负责看守的女骑士嘴里啧啧有声,一边欣赏禁闭室的简陋环境一边不住的摇头:“你们伊兰雅人对待功臣的方式真有意思,是其中有什么我看不出的深意吗?”

拜尔德抬起头,那是一名身穿磨损严重的银盔银甲、肩抗方头巨锤、满脸病容的女圣骑士,此时正在朝他挤眼:“别坐地上,容易得风湿。”

“你是要来坐实我勾结你们沼泽人的罪名吗?”灰白头发的老圣骑士淡淡说道。

她无声地用夸张的嘴型说道:“勾结?一个混沌思维的疯子?”

“呵,所以你听到了。”

“开头而已。”瑟尔维伏友好地笑笑,“你们车轱辘话来回说的功力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只要让刺盾督军听到第三遍,准一拳把上头的几个蠢狗给打死。顺带一提,为了防止你好奇,我还是说一下,换班的家伙目前对时间的概念有点混淆,可能要花� ��倍的时间才能过来这边,所以我代他先值班一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什么,看看你而已,毕竟,我们至少有二十,还是三十年没见过面了,对吧?”苍翠骑士慵懒的斜靠在墙上:“而且想给你加油打打气,毕竟像你这么憨厚的人真的不多见了,你知道的,马上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你和你的好朋友们最好多长几个心眼,不要在好事做够前就先死了,那就太让人悲伤了。”

“你们和血月衰亡不是一伙的。”拜尔德肯定的说,瑟尔维伏咧开嘴巴笑了:“当然不是,就算我们想,她们也不会同意。不过也好,省去很多烦心事。不过比起担心我们,还是多操心下你们自己吧,你们的情况可不比我们这边好上多少。就这样,换班的家伙到了,回见了,如果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

“我看见瑟尔维伏了。”

“当然,我们都看见她了,不是吗,老友,希望这没有伤到你的心。”雷奥替拜尔德点燃烟斗,“抽几口吧,会让你好受一些的。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老头子不管你,维多利亚大主教也不可能不保你,而且卡茜·嘉法已经朝审讯团提出申诉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老人伸手接过烟斗,与雷奥建立起短暂的传讯网络:“不是在那边,是在这里。”

“什么?”雷奥睁大了双眼,条件反射的去摸盾牌,他对自己的奋力一击居然只是卡在敌人背上还在耿耿于怀,“她想杀你吗?还是……”

“不,老友,你以为她是来害我,或者羞辱我的吗?错了,她是来警告我的。她用眼见为实的方式提醒我,已经存在着可以完美掩饰自己神力排斥体质的日蚀之女,并且她们已经混进教会内部了。塔莉斯不是说刺杀行动有一个教会内部的家伙露面了吗?赶快找到她,这位人证的处境已经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