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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胶着之一

姥姥的信

唐缈:

如果你接到信时我已出事, 就按照信上所说的做,不要犹豫。

另,看完信再做。

我病了, 今年初春查出来的, 这种病的学名医生说过好几遍, 可我年纪大了记不住,只知道我的身体即将不能造血, 一两年内就会因为贫血和衰竭而死。因此四月份时我给你爸爸, 你姐姐和你分别写过信,为了由谁来继承唐家祖宅的事。

你爸爸虽是个老实人, 却从小怕事,不但扣留了信件, 还躲着不肯回应。我原本已不抱希望, 却等来了你,很是高兴。

我将家宅和两个丫头就暂时托付给你了。但是你别怕, 毕竟我还有一年两好活,而且我还有本事在死之前活得与平常人一样。

因为我养虫,它们足以支撑我的残躯。

我有许多虫, 你可以把它们当做我饲养的家畜,它们不是唐家原有的东西, 是我带来的, 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可以操纵它们。

唐家一直以来是以毒|药、暗器和机关术见长,可我比较愚笨,学不好那些, 于是前任家主默许我饲养虫,但求能够自保。

所以我是百无一用才养这个,并不光荣,因为养这个,我还曾经犯过让自己终身懊悔的大错。

不谈了,总之虫可以替我看家,帮我做事,听我的话,但它们并不是完全奉献,无欲无求,需要我付出一点代价,比如我的血。

而且每隔一定年份,它们就打算把我吸干一次,所以这就是反噬。

能够理解吧?家人之间尚有反目的时候,何况是虫,硬撑着不让它们得逞就好。

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让它们尽快繁殖,我做过一些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但现在我老了,气血即将枯竭,它们的数量也不比以前,于是我放了一些虫走,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让它们自生自灭。

其实今年不该有反噬的,但我病情进展太快,压制不住它们,尤其夏季入伏以来,虫极烦躁,我几乎每一天都在与之缠斗,甚至心里着急、难过、生气等等都会瞬间引发反噬。

家中的那两位访客为何凑这个时机来,莫非是知道了我的病症?

如我的反噬被他们用某种方式引发,以下便是我对你的嘱咐,不要问为什么,务必照做。

家中访客来历不明,不管他们自称什么,如何表现,都不可以掉以轻心,不要相信,包括你的表舅爷,他们既然算准了时机过来,一定会达成目的才离开。

我对他们的目的不甚关心,要偷要抢随他们,把家中搬空也无妨,我只有一样牵挂的东西。

祖宗祠堂最深处,左手边最后一排有个没有刻名字的灵牌,那原本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牌位下有一只香炉,炉灰里埋着一把钥匙,一旦你发现钥匙不在原处,就立刻拉起祠堂右侧大门背后的铁环。

此举会将你们全部困住,但别害怕,那是一个用于保护宅院的大型机关,设计修建于八一三淞沪战争之后,当年没有用上,这几十年来我屡次试用都是好的。

切记别碰那水。

然后看在唐家列祖列宗的份上先拖延住他们,让他们把钥匙交出来,还给我。

……等我三四日,我就算把血流净了,也会醒来帮你。

我有极不好的预感……

……

还有几行字,是指导怎么关闭毒水深沟机关的,唐缈没有再往下读。

姥姥写这封信的时候,淳于扬和离离应该还没来,所以她写得是“两位访客”,谁知道后头还有重磅人物。

这封信到了最后字迹已然潦草,且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还是明白的。

唯一没写明白的是钥匙。

那钥匙是哪扇门上的?为什么对于姥姥来说如此重要,让她视家中一切为身外之物,只丢不开这把钥匙?

她真是老毛病,永远都只把话说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叫人猜。

……

唐缈把信纸蒙在脸上,斜倚着烧火的柴草堆发愁,想得脑袋都疼。

首先,姥姥的生病的事肯定是泄露了,否则那四个人也不会凑齐了来。

其次,姥姥的反噬应该是被偷钥匙之人引发的,她那么在意的东西被人拿走,换谁都会急得火烧火燎,偏偏她又绝不能急。

再次,他们的目的很可能就是钥匙。

最后,他们果然基本除掉了姥姥。

要不是姥姥留了一手,提前写了这封信,指示唐缈把他们困住,又多亏唐好用烈火蚁威逼,那几人昨晚上就一个个全身而退了。

所以这世上哪来什么巧合?哪来什么不期而遇?一切不是计划,就是阴谋。

唐缈挠挠头,轻声叹息说:“姥姥啊姥姥!第一步拉起机关,我已经按照你这封云山雾罩的信里所说做了,但第二步呢?第三、第四步呢?你想让我把被贼偷走东西逼出来,好歹再给点儿建议吧?”

他转念想:刚才撒的谎是不是太愚蠢?那几个人纵然一时信了,回过神来会不会又生疑?

可身边无人商量,把脑袋都搜罗遍了都没有一个不蠢的谎!

既然唐好在外面,干脆叫她帮忙买张回南京的船票吧,这边太难混了,吃也没吃好,睡也没得睡,外头有毒水,还他妈的要跟人周旋……

他胡乱地想着,渐渐迷糊过去,毕竟一夜未眠,干了许多体力活,还紧锣密鼓地受了一场罪,能支撑到现在也不容易。

大概二三十分钟后,一个柔软的物体“蹭”地跳到了他脸上,把他硬生生吓醒。他慌乱地睁开眼,抹开信纸发现是原来是自己人——唐好的那只名字叫做雪球的白猫。

“雪球?”他惊讶地问,“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大白猫似乎听得懂人话,可惜不会说,它虎踞柴垛,傲然地乜了唐缈一眼,纵身又上了房梁。

“咦?雪球,你怎么不理人?”唐缈说。

话音未落,离离就闯了进来,她不屑于撬门溜锁,因此采用入室抢劫的惯制,猛踢几脚蹬开了厨房的门。

唐缈慌忙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已经熄火的炉膛。

好险啊,如果猫再晚跳下来三秒钟,这封信就落到离离手里了!

“姓唐的!”离离泼辣地说,“给我解药!”

唐缈指着刚才淳于扬跳进来的厨房窗户说:“傻大姐,你走那边不就行了,这下把我家的门都踢坏了!”

离离怒道:“你骂谁傻大姐?”

唐缈说傻大姐待在贾母房里吧,不但干粗活爽利,还有一颗天真烂漫金子般的心,我觉得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离离扬起手做威胁状:“给我解药!”

唐缈打了个呵欠,说:“行啊,钥匙呢?”

“我没偷钥匙,快把解药拿出来!”

唐缈说:“这位妇女,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空口无凭’啊?”

离离说:“啊呸!”

反正她也不是真来要解药的,而是来泄愤的,于是她摆开架势就一拳捣在唐缈的肚子上,趁他吃痛弯腰,又把他绊在地下继续痛打落水狗。

唐缈当然会打架,但是他秉承南京小地痞的优良传统,不跟女同志动手,况且他打不过这位热情洋溢的女同志。

他只好大喊:“救命!救命!打死人啦!!”

“离离打人啦!!”

喊了半天居然没人来救他,司徒湖山没来,周干部没动,连唐画的白月光朱砂痣小淳淳也不见踪影,唐缈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位巾帼是那几个人默许过来的!

不厚道啊淳于扬!唐缈心想:我是看你年轻端庄,考虑收你当个妹夫,这下你可没戏了!

实际情况是淳于扬正在唐宅后院察看毒水深沟,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唐缈想既然这样,就不能白白让离离打死,要抖一抖无产阶级的威风,显一显国营大企业技术工人的能耐,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在人生的任何场合都要站在第一线战士的行列里!

他在如雨点般密集的拳头中艰难掏出口袋里的玻璃药瓶,倒出一大把胃宁丸塞进嘴里。

“你在吃什么?”离离住了手问。

唐缈鼓着腮帮子咀嚼:“是……你们的……解药,呵呵哒。”

“什么?!”

“你再敢……打我一下,我就把这全吃了,到时候你们就死定了!”唐缈满口中药苦得要死,但还要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离离扑上来抢药瓶,唐缈当然不让,抓着药瓶就往嘴里倒,拉扯之间瓶子掉在青砖地上摔碎了,仅剩的十几粒胃宁丸滚了一地。

离离楞了一下,立即蹲下来捡药丸,显然打人归打人,惜命归惜命,和另外三个人尤其是淳于扬不一样,她更倾向于相信自己已经中蛊。

以她的个性,这些药捡回去后绝对不会分给别人,而且会待价而沽,要挟钳制。所以虽然是假解药,唐缈也不能让她如愿啊,于是两个人又开始比手速,看谁捡药丸更快。

关键时刻,蹲在梁上的白猫再度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它猛然扑到离离的脸上抓挠起来。

那猫跟只小白老虎似的,又胖又重,爪子锋利,瞬间就挠破了离离的面皮。离离一边摇头甩发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尖叫,还不敢睁开眼睛,生怕猫会把她的眼珠子抓瞎。

唐缈趁机把散落在地的药丸捡起来,数了数还剩十一粒。

“啊啊啊啊啊啊!”离离满脸猫抓血痕,哭叫着抱头逃了出去,果然再凶悍的人也会怕不期而至的动物,好比某些英雄头可断血可流,遇到蚊叮虫咬却不自觉地浑身乱瘙。

唐缈心惊肉跳地顺手从挂在灶边的农历本上撕下一张,将药丸包在里面,塞进口袋。

此时他脚下一瘸一拐,肚子隐隐作痛,胃里翻江倒海,半边脸烫得惊人,刚才那几记老拳果然不是白挨的。

“谢啦……雪球。”他吃力地说。

白猫偏过脑袋,不理他。

“对了,”唐缈突然想起来,“你既然在这儿,那黄狗哪儿去了?”

白猫开始舔爪子洗脸。

“难道唐好没有带你,而是带黄狗出去了?”

白猫停下,身子一纵跃出了厨房窗口。

“……”唐缈说,“感觉我戳到它的痛点了。唉,都是一家人,恩将仇报,不好,不应该!”

他揉着又红又痛的脸,愤愤不平地独坐,熬不住又睡了一小觉。后来听见客堂里的摆钟敲响,知道中午临近,决定再出去晃一圈,让淳于扬、司徒湖山以及周纳德等见识一下离离在他身上的劳动成果,顺便再加一层砝码:

——你们有四个人,解药却只剩十一粒,保不了你们几天,你们到底招不招?

他原本以为那四个人都分散开了,没想到他们还聚拢在一块儿:

淳于扬占据长凳,双脚翘起,背靠粗壮的楠木柱子闭目养神;小妹妹唐画趴在他的腿上,在感受墙角的一只蜘蛛,场面可谓宁馨。

周纳德趴在八仙桌上呼呼大睡,也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

离离脸上有伤,缩在角落的一张太师椅里生大气。她应该没将解药的事情说出来,除了吵架、抬杠、威胁之外,她不太会正常交流。

这几位的行为涉及到一个心理学层面的东西,那就是安全感。

虽然他们彼此猜忌甚至厌恶,但比起独自一人探索这神秘莫测、三进院落、上百间房的唐家宅院,应付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杀出的机关陷阱毒虫来,还是扎堆儿待在熟悉的客堂比较安全,以免重蹈那只鸡尸骨无存的覆辙。

司徒湖山不一样,作为唐家的亲戚,他在这里已经呆个一个礼拜,该摸索的地方都摸索过了,所以他蹲在客堂的屋顶上。

此人很善于调整,几口浓茶一喝,面对着空谷幽幽,山风清清,又恢复了惯常无所事事、胸襟阔达的姿态。听到房檐下脚步响,他拿根草绳把茶壶吊了下来:“唐缈,给我添点儿水!”

唐缈接过茶壶说:“表舅爷怎么跑那上面去了?你这身功夫真了不得,海灯法师都未必如你,据说他的一指禅可厉害了。”

司徒湖山唾了一口:“添水就添水,哪那么多废话,你以为拍几句马屁我就不生气了?海灯算个什么东西?哗众取宠,和我差远了!再说我可是你的长辈,居然大逆不道给我下蛊,快把解药拿来!”

唐缈说:“解药当然给啊,但钥匙呢?”

司徒湖山大大地叹了口气,跳下房顶,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们唐家一个个都是死心眼!”

他正打算发怒,想了想跟死心眼斗气又不值得,便曲线救国,在宽大的青色袍子里摸索一阵,说,“贤孙,来根烟?”

唐缈伸手接过:“哟,财主啊,还抽黄鹤楼啊,你哪来的钱?”

“无量天尊,做道场主人家给的,其实我也算个医生呐。”司徒湖山说,“人也真怪,好好的药不吃,偏偏喜欢喝符水,我在符水里溶了半颗阿司匹林,那人烧就退了,后来我狠敲了他们一笔。你想不想跟我学驱鬼?简单易学,道理清晰,一本万利,只要你拿解药来换。”

唐缈击节称赞其可谓古往今来聪慧之第一人,说要不是您医德这么差,我真不敢相信您会偷姥姥的钥匙。

“哪里哪里,”司徒老道拱手作谦虚状,“我可没拿什么钥匙。要借火吗?我这里……”

他还没说完,淳于扬突然从屋子里走出来,扶住老头儿玩命地抖,直到把那包黄鹤楼抖落,接住团吧团吧单手一弹,那包烟就飞向了星辰大海。

接着他又抢过唐缈手指间的烟,拗成四截,扔了。

“严禁烟火。”淳于扬说。

“……”唐缈维持着夹烟的姿势,仰头望着他,吓愣了。

“你干什么?”司徒湖山问。

“不要抽烟。”淳于扬重复。

“为什么?”司徒湖山问,“外面的那圈绿水易燃易爆炸?”

淳于扬说:“不是,我肺不好,闻不得烟味。”

“……”司徒湖山埋怨,“你这个小伙子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唯我独尊啊?你肺不好就不让我们抽烟,我膀胱还不好呐,说不定过两年要得周|总|理那毛病,我有不让你们撒尿了吗?”

淳于扬说:“我也是为你好。”

人世间八大宽容:大过年的、来都来了、还是孩子、都不容易、岁数大了、人都死了、习惯就好、为了你好。

“……”司徒湖山感觉这人的话不太容易接,还感觉这位小同志的行为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上一包中道崩阻的黄鹤楼好像也是这么没了的!

这时唐画从侧边跑出,扑在淳于扬的大腿上,快活地日常表白:“淳!”

司徒湖山立即栽赃:“淳于扬,你坦白交代,这孩子是不是你私生的?”

他等着淳于扬否定,然后刻意找茬、百般羞辱,以期挑起对抗及愤怒,可对方说:“是啊。”

“……”(唐缈)

“……”司徒湖山说,“呃,我还是上屋顶吧。”

目送表舅爷上房,唐缈尴尬地放下手,过了半分多钟问:“淳于扬,你跟谁生的唐画?”

淳于扬白了他一眼,说:“我没偷钥匙。”

“我没问你这个呀,我是问你跟谁生的……”

“你。”淳于扬毫无波澜地说。

“……”

唐缈说:“我觉得不是。你还是爽快点把钥匙交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那章会很晚才发,晚上十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