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李君梧举手，起身，郑重道：“弟子发誓，如若心中有一丝一毫想到女子或是男女之事，定叫弟子武功全废被妖魔拿住，吸光元阳，榨干精髓，开膛破肚，一口一口吞入腹中，最后变成一坨……屎！”
“好兄弟！”
法宝前辈欣喜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想不到我李炬阳幽居地宫百年，终于遇到一位意气相投之人。老夫会将一身术法倾囊相授，不过你我不必行师徒之礼，但以兄弟相称便可。”
“啊啊啊”
李君梧激动得语无伦次：“原来师父你叫李炬阳，弟子叫你法宝前辈叫了半天，别提多别扭，这下总算正过来了。”
“我说了，你我不是师徒”
李炬阳高声道：“是兄弟！”
李君梧一心求法，无心与他争辩，只道：“好好好，是兄弟是兄弟”。
李君梧忖道：“他姓李，法术有这么高，应该也是鸿霄宫李氏一脉吧。不过，此人性情乖僻，说话十句里有七八句疯疯癫癫，能听的不过三两句，跟上面那些鬼精鬼精的神仙肯定合不来，怪不得会躲在这里”
李君梧一面想着，眼睛逐渐适应地下的光线，目光被李炬阳身后的东西吸引。
“……那些一条一条的根须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好像锁链……难道他是被人锁在此处的？”
李君梧心里道：那他岂不是鸿霄宫的囚犯？也不知他犯了什么罪过，要受这种苦，囚禁一百年，乖乖，没病的也关出病来了。”
想到“囚犯”二字，李君梧心中反倒十分平静了：“此人若是囚犯也没有什么可怕。我虽然身上没有锁链，又何尝不是鸿霄宫的囚犯？大家同病相怜，做个难兄难弟也无妨。”
“炬阳……兄”
李君梧犹豫了一下，还是依着李炬阳的意愿与他兄弟相称：“你刚说小弟只有十个月的时间……光是发那个毒誓就用了小半天啊，时光如电，还请炬阳兄不吝赐教……哪怕先传授几句口诀咒语也好！”
“好，老夫便传你此至纯至热之法总诀，毗卢遮那真言！” （注1）
李炬阳一字一顿道：“那摩萨罗婆若耶！” （注2）
梵音一出，热气顿收，一阵稀里哗啦的金铁摩擦之声后，李炬阳隐在黑影中的庞大身躯忽地长出一截！
李君梧眼前一亮，终于看清了这位不知几百岁的忘年兄长的真面目。
确切地说，李君梧看到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具站立起来的泛着乌光的黑色重甲。
这具重甲犹如一个巨大的烛台，明亮的火焰正从铁甲的脖颈出喷出，火焰中间是一张人脸，色如赤铜，头顶没有一根头发。
这张脸不仅色如赤铜，面皮也犹如铜铸。
脸上没有一道皱纹，也没有眉毛和胡须。
本应生长头发、眉毛和胡须的地方，生出的是耀眼的火焰！
李君梧以为李炬阳定然是须发垂地的仙翁模样，想不到眼前之人以重甲为衣衫，以火焰为须发，威若天神！
“我以为童男之身保留得越久越会被人看不起，想不到一个年过百岁的童男子居然也可以这么威风”
李君梧心中暗道：“不过这位老兄几百年如一日保持童男之身，也真是难为他了。”
一个身怀绝技的男子，不在江湖之中叱咤风云，倒被囚在地宫之中，心中不知道有多少孤独与寂寞。
想到这里，李君梧便人不住要赞美这位忘年交的兄长了。
“小弟见过夏日的雷光与冬夜的烟花，都比不上炬阳兄的火焰如此出尘脱俗，如此明亮耀眼”
李君梧朗声道：“想必世间怀春的美貌女子见了炬阳兄的伟岸身躯和胸中这团熊熊烈火，必定如同飞蛾一般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李君梧话未说完，只听脚下一阵铁石摩擦之声，未及低头只觉双脚一紧，整个人已经被铁链拴住。
那截铁链如活物一般将李君梧提起来，扑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此乃无坚不摧的至诚至热之火，必须至纯至正之人才能修炼”
李炬阳森然道：“你讲什么怀春的美女，分明是想让邪魔入侵我的心智…你想坏我的金刚不坏之身！”
李君梧被摔得眼冒金星，连连摆手道：“小弟错了……小弟……小弟是说，炬阳兄的火焰如此正气凛然，天下的邪魔外道看了一定会被闪瞎眼睛，没法再为非作歹……小弟敬佩的紧，想学的紧。不知道这一招是什么名堂，是不是只要念上一次毗卢遮那真言便可发动？”
“我可以，你却未必。”
那截铁链悄然放开李君梧，李炬阳得意道：“你从天而降，浴火重生，又是童男，乃纯阳之体，本是修炼此术的天才。
不过，用火之道，在收放自如。
火由心发，倘若你的心力不强，施法之时心中但凡有风吹草动便如惊涛骇浪无法收束，到时候心火迸发，你便会形神俱灭。”
李炬阳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震得铁链哗哗作响：“哈哈哈哈，天下间能做到收放自如的除了老夫便再无第二个人了，哈哈哈哈……”
李君梧仔细一看，才发觉李炬阳法术境界之高：火焰虽盛，光与热却被牢牢控制在李炬阳身周数尺处。
李君梧站在十步外，此时反倒觉得比刚刚醒来时还凉快些，而他目及之处，只见四根拇指粗细的铁链锁住李炬阳的四肢，又有五条同样粗细的铁链与铸在铁甲上的铁环相扣。
九条铁链都向上延伸，可惜数尺之外便是一片漆黑，也不知伸向何处。
“炬阳兄神功无敌，小弟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君梧道：“不知道如何修炼才能像炬阳兄这般收放自如呢？”
李炬阳：“心如止水。”
李君梧：“如何才能心如止水？”
李炬阳：“与心魔交战！”
李君梧：“心魔在何处？如何与它交战？”
“心魔……”
李炬阳呵呵怪笑，本来赤红的双目之中火光渐渐暗淡：“就在眼前！”
李炬阳头顶和眉骨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连那层原本笼罩在李炬阳身周的红光也消失不见。
李君梧眼前一片漆黑。
“苦海无涯……”
李炬阳的声音幽幽传来，二人相距不过十步，这四个字却像自地底深处发出。
“地狱无边！”
金色火焰自玄色重铠之中奔涌而出，化成九道火龙，循着九条漆黑的铁链蜿蜒而上。
火龙蜿蜒数丈，攀上地宫的穹顶，又在穹顶之上分作数股，熊熊不灭。
原本漆黑一片的地宫之中犹如升起一轮红日，明亮如白昼。
李君梧四下环顾，来不及看清地宫全貌，只觉眼前一阵眩晕。
地宫的四壁与穹顶之上雕刻着无数佛像。
这些佛像与寻常寺庙之中供奉的菩萨罗汉大日如来像大不相同：佛像的面目或男相或女相，无一不端庄精致，而佛像的躯体却均是雌雄同体，且不着寸缕，妖冶诡异。
这些栩栩如生、妖冶诡异的佛像全是纠缠在一起，姿态匪夷所思，令人叹为观止。
李君梧只看了一眼，便无法将目光从那些纠缠的佛像上移开，口中痴痴道：“哇……这是…….”
“十六天魔舞，三千欢喜佛。”（注3，注4）
李君梧目光笃定，脸上无悲、无喜、无嗔、无怨，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
两道血泉从李君梧的鼻孔中喷出，还未染红他的衣襟已经在半空中化为烈焰。
注1毗卢遮那真言：毗卢遮那，佛名号，有“平等寂灭”之意，密宗称之为“大日如来”。
注2咒语“那摩萨罗婆若耶”：原文取自《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陀罗尼神咒经序?根本大身咒》第一句：那么萨啰婆若耶，娜谟喝啰怛那多罗夜也……
注3十六天魔舞：《元史?顺帝本纪》载，“顺帝怠于政事，荒于游乐，以宫女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等十六人舞《十六天魔舞》”。百度百科载，此舞“妖艳之极，性感逼人”。
注4欢喜佛：佛教密宗中的“欲天”“爱神”，即教人做羞羞的事的神仙。1993年陈凯歌导演，芦苇、李碧华编剧的电影《霸王别姬》有这样一段：葛优饰演的袁四爷说：“尘世间，男子阳污，女子阴晖，独观世音集两者之精于一身，欢喜无量啊。”小孩子不要看这些，看了便会像李君梧那样，鼻血横流，影响身心健康，不利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