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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机巧斗室

眼前一亮,非关堂皇。

既言斗室,空间着实有限,陈设也无奢华。

但是点点滴滴,都透着匠心独具。

寻常家俬,无非高矮方圆,各有其用,皆是死物。

而这间屋子...几乎没有一处不会动弹,也没有一物看着正常。

应着门扇开启,落尘首先看见了一张自己会跑的脚凳,迎面自来。

到了跟前,往门槛上轻轻一碰,即见门口的地面翻起一块,托出了一双拖鞋。而那脚凳,兀自一转,横在了门边一侧,瞧着似在等着主人落座换鞋。

广元恐怕落尘不知所措,上前将那拖鞋一提,然后复又放下。

遂见,地面一动,收起鞋子又翻了回去。

脚凳也重新上路,跑动起来。

跑至一处立着四根细柱的地方,又再停下。

它一停,却见顶上忽然掉下来一方桌案大小的匣子。

掉得突然,及至齐腰高度,却又戛然而止,猛然刹住。然后,翻斗一动,呈出了一套茶具,无人自斟,奉上了一杯热茶。

没等广元上手,红泥便一脸兴趣盎然地跑了过去。

打量几眼,端了茶盏,扭头朝同伴笑道:"怪不得翻跟头不会掉呢,原来下头镶了磁石。这茶壶也是底部开孔注水的倒提壶。"

说着,玩心大起,将那一杯热茶泼在了地上,然后将空盏放了回去,等着机括再动。

桌案果然哗啦一阵轻响,收起茶具翻回了光面,然后出溜一下朝上升起,合在了一块更大的木板空心处。

视线跟着转动,落尘也看明白了。

为了不占地儿,屋子的主人将床吊在了屋顶上。掏空的部分正是方才那张桌案,沿着细柱上的槽口上行下滑,一物两用。

吃饭喝茶完毕,往桌案上一躺,便可直接上床。那床吊在上空,还比寻常单人卧榻宽敞。

道理不难明白,妙的是心思,巧的是手艺。

落尘正自感叹,忽觉脚下被个异物蹭了一下。

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套了花袄的木鸭子,不知从那处犄角旮旯里蹿了出来。

大腹便便,贴着地面一阵滑溜,然后在红泥泼茶的地方陀螺般转了几圈,吸干了水渍,然后又一路滑行,隐没在了暗处。

它这厢一个来回,拖了个地,那只脚凳应着桌案收起,也再次换了个位置。

西北角落里放着一个立柜,应着脚凳近前,一边弹开了柜门,一边往外挪开几尺,露出了一块充作盥洗室的隔间。

落尘上前,大致查看了一下立柜,不过几件简单的披挂,并无其他异物留存。倒是那间盥洗室,又让人开了眼界。

乍看不过一根合墙的立柱,左弹右动,先后分体,竟接二连三展现了许多隐藏功能。上有莲蓬,可供沐浴,中间是花托小池,可供洗漱,下方则是恭桶。

修仙者,正常情况下自然是用不上这些。但是碍于法术禁用期间,半仙之体或者也会出现凡胎症状,倒是个很好用的应急之所。

又是一番巧妙心思。

广元跟在后头看着落尘动作,等人抬头转身,便在朝南的窗台上敲了敲。

随即,就见窗台下方的墙体朝外伸展,一阵翻动后打开了一张书案。

比之寻常书案不同,笔山砚台的位置上,罗列着大大小小置放工具的暗格。东西大多已被带走,只留着几支炭笔,以及一副精巧的小号刨子和墨斗。

桌面也非寻常,合着使用习惯微微倾斜了一定角度,边缘皆有刻痕,标注着计量尺寸。

确实是个画图的好位置。

落尘上前,准备细观。

红泥张了一眼,觉得意趣不大,拽着屈轶和老道另找稀奇去了。

广元等了片刻,见他无话,也自找木华黎和宅梧去商议起了接下来的行事,顺带着再重新打量几眼之前可能的遗漏。

落尘上下查找一圈,眼见案下还有格档,露着纸页边角,遂行翻看。结果,只是几张用剩的大白纸,并无卷册图稿。

料想如此,并不意外。

随后,就着光亮验看书案,果见桌面上留下了一些遗痕。

浅处能见墨迹斑斑,深处则见刀笔刻痕。

于是,从书案下抽出两张白纸,一张印下墨迹,一张就着墨斗里的剩余和炭笔,拓下了那些凹陷的印子。

"你在看什么?"红泥见他举着纸迎着光傻看,又凑趣跑了回来。

再见不过是两张沾了污迹的白纸,撇撇嘴没了兴趣。低头一看案上,发现了那副精巧的墨斗和刨子,唇角随即又一咧。把玩两下,随后纳入了自己怀中。

落尘这厢甄别纸上玄机,余光看见,提醒道:"不问自取,不大好吧?"

红泥朝着广元遥遥一指:"他都溜门撬锁了,你还和本大仙计较这个?况,人都走了,白搁着也是浪费。"

落尘闻言,遂不再过问。

屈轶和老道听见这边说话,也慢慢跟了过来。

木华黎三个见人扎堆,亦行举步靠拢。

近了前,看到落尘举着纸迎光端详,遂也追问。

落尘转身,将手里的纸一头一张分别递过:"你们看看,可能参详出什么?"

几人轮换着阅卷完毕,有的摇头,有的沉吟。

过了片刻,夷坚老道递还墨迹那张,拿着拓片道:"那张看不出究竟,这张倒是有些眉目。"

有人闻言立刻追问:"什么?"

夷坚道:"贫道瞧出了些桅杆、舵盘之物,不知对是不对。"

木华黎闻言接纸在手,又再仔细甄别了一番,点头道:"道长所言不错,我瞧着也像。"又问落尘,"你是打哪儿弄来的这个?"

落尘指指书案:"桌面上拓的。"又对相继凑在纸上凝眉的几人道,"不必费心深究,原就只是些残痕。"

红泥不解:"那你一个人鼓捣半天?"

"我只是想寻些线索罢了。"落尘道,"这是刻痕拓片,约莫是做飞梭模型留下的印子。另外一张纸上的墨迹,应是绘图所留。"

"这么肯定?"红泥指指室内周遭,"这人可不止做了一两样东西。"

"先安身后立命。"落尘道,"飞梭事大,接了在手必定无暇再弄闲趣。"

"哦,本大仙明白了。你是说,留痕亦有先后。这人后来一直忙于大事,即便印记相叠混杂,也都不离飞梭?"

"嗯。"落尘将众人引至案前,"从刻痕看落刀走势,这人应该惯用左手。"

又指着斑斑点点的墨迹和度量标注道,"按照落笔习惯,为防弄脏衣袖,绘图该是从右向左而动。故,右上角这个隐约的丈字,便是缩放比例。参照桌沿的刻度和纸上的墨迹范围,你们可能推断出飞梭大小?"

自然可以。

且,推断出了飞梭的大概体积,这藏纳之地也就相对容易排查了许多。

木华黎拍拍落尘的肩,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又对众人道:"走吧,能够藏下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地下城里没有几处。"

一行人遂行离开。

迈槛而出时,落尘回顾了一眼室内,有些遗憾。

可惜要事在身,不能细细琢磨这些物什了。

广元殿后阖门,檐下的那只木楔鸟又弹了出来。

触动簧片再出人声:"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落尘失笑。

相较之下,天柜的木楔鸟简直不值一提。虽然也有些小机巧,却多是构件咬合上的精妙。能动会飞,全赖法术。

斗室之内的种种,制动只凭机括。

便是喜好网罗天下奇珍异宝的孤竹帝君那里,最能体现机关术的蟠螭缠枝灯,舞乐小人出没动弹,或者是因机括,但那启唇放歌,大约还是施了法术的。

人家却只靠着几块簧片,便在轻触中发出了不同的音律,模拟出了人声。

深谙机关术,却又跑来修仙...这间斗室的主人,当真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