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陵的眼神淡淡扫过酒水微漾的杯盏，停顿在了桌面某个模糊的影子上。
十一低下头，起杯轻啜一口，避开楚陵闪烁如星的眼，酒魂潜浸，整个心神却忽地凉了，刺刺的似藏了只振翅的蝶。
“十一不觉得好笑么？”说了自以为好笑的话却没人捧场，楚陵看上去有些失望。
“啊？！是。好笑。很好笑。”十一敷衍地勉强牵牵嘴角。
十一的反应似乎足以鼓励楚陵说下去。
楚陵自顾自地说道：“萧盏跳崖殉情的天下皆知。这事儿已经过了一年有余，怎么突然又有人起了寻人的兴致。”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会微微扬起，仿佛含着浅笑，连着他如酒般醺人的声音，能够轻易地融化冷酷如冰的心。
十一面色沉静如水，宽敞的大氅遮住了她颤抖如蝶翅的心和轻颤的身体。
话题至此，她已经不想再进行下去，微微欠身抱歉说：“阁主，十一不胜酒力，不得不先行告退。”
楚陵体贴地应道：“也好，你下去歇息吧。寻人的事，还得多做准备才行。”一席话听上去无比自然，却在不知不觉间将她绕了进去。她明明没有答应接下这个任务。
纵然心里慌乱，十一却没有落入他话里藏着的圈套，直言道：“十一只会杀人，寻人的事阁主还是另交给别人吧。”
“这个——”楚陵皱起眉，似有些苦恼，“本阁主手下也没有什么寻人的好手。这个任务不限时日，十一前些日子连连奔波劳碌，早已累坏了吧，不如借着这个任务四处游历散心。”
十一拒绝：“谢阁主好意，十一不喜游历，宁可呆在阁中。”
“也罢。”楚陵摆摆手，似毫不介怀，遂又转了话题，“寻人这样的事耗时费力，交由你去完成，倒还真是大材小用。”
楚陵说着，从旁边暖酒的小炉中取出一壶酒，给自己和十一满上，举杯敬了敬十一。
十一揣测不定楚陵的心思，心里慌乱乱地，正好借了喝酒掩饰。于是，看也没看，捧起杯盏便骨碌碌地喝了下去。
楚陵举杯欲饮，杯沿方触到唇畔又拿了开来，说：“我明日一早便会离开藏雪阁。如今天下混乱，藏雪阁也难以孑然独立。这个任务关系着各方势力的消涨，十一没有别的事，便随我去吧。”
“去……做什么……呢？”十一只觉得头晕乎乎的暖烘烘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醉倒在了桌上。
楚陵放下杯子站起身，俯看着趴在桌上的十一，笑容中有一丝无奈。
伸出手，手指缓缓抚过蝴蝶面具的边缘，只需要轻轻用力，便能够摘下她的面具。楚陵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收回了手。蓦然记起先阁主曾说过的话：每个以身试蛊人起初都以为自己意志坚强不会屈服，但是到了后来，蛊毒渐深，想摆脱却无能为力。
十一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隐隐作痛，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坐起来，觉得身子骨似闪了架似的，也点力气也没有，迷迷糊糊中对上一双明亮却蕴含着阴冷的眼。
十一心跳暂停，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楚陵正襟危坐，手上捧着一本书，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已醒来。
十一环顾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在宽敞的马车里。
车轮转动，马蹄敲着雪地发出“得得”的脆响。她竟在马车颠簸睡了不知道多久，难怪觉得全身无力。
十一凝了凝神，想起昨夜，自己似乎……喝醉了。
她素来酒量不错，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醉倒？不过酒的确只是酒，若是里面加了什么迷药，她自信一定能尝出来。
楚陵放下了书，虽然隔着蝴蝶面具，他仍可以看出她的疑惑，说：“你昨日醉倒在了落雪阁。”
酒是藏雪阁珍藏数十年的秘酿千日醉。
于楚陵而言，下毒从来都是下下策。与其费尽心思地研制化于酒中无色无味的毒，不如直接用美酒将人醉倒。
楚陵耐心地解释道：“昨晚你答应随我下山，可是后来你醉了，怎么也唤不醒。时间不待人，所以我只好先带了你出发。行李流碧已经收拾妥当，若有什么需要的，路上再添置就是了。”
十一恨自己的一时大意，被他那番寻找萧盏的话扰了心神，以至于慌乱间喝了那什么不知名的烈酒。
过了片刻，楚陵忍不住开口：“怎么，十一不好奇我们这是往哪儿去？”他原本准备好了诸多托辞，等着十一的质问追究，没想到她竟然问也不问上一句。
十一心里有气，不咸不淡地说：“阁主若是想说，十一听着就是了。”
楚陵虽然心有不甘，仍是宣布了答案：“南郡。”
南郡，当然是南郡。十一怎么会猜不到。兰香微醺，车马轻颠，十一眼神空洞地盯着雕窗，桔色的菊四片花瓣修长妖娆，翠蔓纠缠，绵延往复，似这遥远的旅程，一时间竟瞧不出尽头。
十一坐在马车左侧，目光斜斜地插入楚陵的掩着雾气的眸，沉淀着沧桑世事的深渊上滤透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仿佛沾染到了楚陵眸中的淡淡的笑意，那分浓列却又疏远的笑令十一忍不住发怵，慌不迭地收回了目光。
再偷偷瞟过一眼，楚陵还是云淡风清的样子，仿佛方才所看的，都只是错觉，十一却似经历了一场波劫。
十一拉开窗门，假意看雪景山水，却受不住被山间阵阵寒风割得睁不开眼，只好作罢。经寒风这么一吹，车里倒是清凉了不少。
这么说来，他们还在雪山上。
十一大致揣测揣测了时间，她醉了六个时辰。想起拓国密录中记述的藏雪阁千日醉，看来楚陵这次倒是下足了本钱，不但动用了千日醉，还一路亲自押解。十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却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想着想着，渐渐烦躁起来。
一旁的楚陵却是悠然自得，巍然不动。有他在，十一不得不强压下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十一昏昏沉沉仰磕到窗沿，方才察觉到这暖香的车銮散发着画京城那般纸迷金醉的气息，懵懂沉沦然后不知不觉地腐朽。如今的画京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想起她登基的那一日，百姓夹道跪拜，希望她能给他们带去福祉。可惜她不是个好皇帝，什么也没有做到。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流碧掀开车帘。
天际乌云沉沉，雷雨将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