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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红辣椒(中)

实际上,羽弦稚生一开始在记忆里挑的曲子并不是《红辣椒》,而是《lemon》,之所以放弃的理由很简单——《lemon》所需要的混响太多了,除非是给他一架钢琴才能多样伴奏,波子汽水的五色音显然达不到要求。

另外就是《红辣椒》这首歌更加热闹、欢快一些,他的眼角余光刚刚瞥到黑木童哭了,想唱个好玩的逗她开心开心。

羽弦稚生,怎一个稳字了得。

就像是他之所以用波子汽水瓶演奏《故乡的原风景》,而放弃了用手埙,或者是曾经练习过的蒙古喉笛。

要是选择两个后者,他连波子汽水瓶都不需要带,真就有手有嗓子就行。

主要还是考虑到下面人的水平。要是拿两只手上去了吹出个上八度高音,这帮人肯定把自己嗓子拆了看里面是不是埋了播放器。

是的,那两样太过于惊艳,他不敢用,担心把底下这帮麻瓜给吓坏,毕竟自己才刚刚从福利院里被抱回来,平静祥和的生活连一天都没过完整,可不想变成研究切片。

“真的不需要乐器么?”

泽野和树校长再次对羽弦稚生进行问询。

这位气质老大叔比任何人都期待羽弦稚生的这场表演,如果这场表演比之前的还要惊艳,那么今年光靠羽弦稚生这一个学生,泽野和树都能在东大艺术本部横着走路。

“不需要。”羽弦稚生摆放着手里的瓶子,对顺序进行着调整。

羽弦稚生同学的话语简短,只说一两句话别的都不说,泽野和树一心想着呆在他旁边,跟他随便聊聊天,好蹭蹭他的镜头,让本部的人看到两个人关系多么融洽。但羽弦稚生没有意识到泽野和树的小心思,说了句不需要就不鸟他了。

“把镜头特写给他。”泽野和树走到后台,指挥着这位姓板仓的录像师。“让底下那帮靠家里帮衬的孩子们好好看看他认真做事的样子。”

板仓狠狠点头:“请您放心,三台机位主镜头已经调度完成,全部都在拍他。”

“一号机器在拍他的侧脸,二号机器在拍他的手上动作,就剩下三号机器一个近距离大特写了,”女学徒看着监视器说道,“师父,拍他哪里比较好看?”

“还问这个?!真是蠢货蠢到家了!”板仓用报纸打了一下女学徒的头,“随便拍,怎么拍都好看。”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拍最好的!”女学徒捂着脑袋。

“拍他的嘴唇,板仓。”泽野和树忽然说,“他不是要唱歌么,给他的嘴唇一个特写。”

嘴唇?

板仓愣了。

“拍吧。”泽野和树看出了板仓的迟疑,笑着说道,“目前S班里的学员皆以乐器为主,这孩子敢在这种场合唱歌,想必有两把刷子,我想看看他的发音方式。”

“拍羽弦那孩子的嘴唇。”板仓下达命令。

约十秒后,图像通过放大固定在了羽弦稚生背后的大屏幕上,羽弦稚生薄薄的嘴唇出现在每个人的眼眸里,唇褶细致入微,唇珠明亮闪光,透过微微张开的嘴唇能见整洁的小牙齿,再深一点能看见经过呼吸而缓缓流动的津液。

泽野和树点头,扭头回到了理事席上坐着,整了整领带,咧开嘴笑了笑。

“怎么笑的这么开心?”旁边的一个理事会成员好奇问道。

泽野和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冲着中央区所在的观赏席位扬了扬下巴。

这名理事会顺着泽野和树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坐在中央观赏区里、那一帮打扮妖艳的女人们正热情地讨论着,脸上热情洋溢。

这一大帮女人并不是家长,而是东大艺术本部派来的高层指导,个个名下都有着东大艺术集团的大量股份。

她们的资产可以称得上是东京的上层阶级,富婆中的富婆了。

每个月的文艺汇演报告,她们都会前来观看,目的为自己的家族提前挑好培养目标,然后在选中的孩子身上加大投资力度。

如此一来,等这个孩子长大,就会为自己家族名下的娱乐公司而效力。

“你在替那个孩子拉关注?想让这帮贵太太们投资他?”理事会的人笑着问道。

“对,她们应该也有如此打算。”泽野和树笑了会儿,轻声道。

“可是我刚才看了这个孩子的转学档桉,他好像没有父母,是从福利院里被带回来的,你说那群女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把他作为养子给带走?”

养子文化在东京可谓是赫赫有名了。

早在镰仓幕府时期,对了对抗少子化危机,就有不少贵妇人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作为自己的养子来培养,而养子的地位与长子相同,甚至在历史上还出现过养子取代长子成为家族传人的奇葩事。

理事会的成员拍了拍泽野和树的肩膀:“我觉得她们很有可能会对这个具备实力的孩子动心的,没有父母,孤身一人,这样的孩子很好哄,从小培养起来,长大之后可就是家族中的利器了。”

“她们不敢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已经有监护人了。”

泽野和树往后靠了靠,”我刚问过了奥畑校长,领养他的人是宫本雪子,五年前她的爷爷宫本正雄发起过对全东京的剑道挑战,你或许对她不熟悉,但我有幸见到过她在剑道会上对敌的样子。“

“英姿飒爽?”

“不,是摧枯拉朽。”

......

“放弃吧,大槐哥,我不会给你喝的。”中央区学生席上的藤原千绘晃着手里的波子汽水,对着口干舌燥的S班班长大槐义勇说道。

“才见那小子第一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藤原你可真行。”大槐义勇嫉妒地叹气。

这丫头背了一书包的波子汽水本来打算自己喝,眼下却都要给那个羽弦的家伙留着,他想喝一瓶解渴都不行,给双倍的钱也不卖,半大的姑娘还没开始长就钻人家窝里去了。现在想出去买肯定也能买,但害怕错过台上那个家伙的表演。

藤原千绘哼了一声,揉着裙子,喘着粗气:“晴明,呼呼~我的晴明,呼呼~”

“《红辣椒》到底是什么?乐曲还是歌曲?”藤原千绘旁边的女学生问道,“看羽弦同学样子,不像是要演奏的样子。”

“他准备唱歌?”女学生困惑问道,“到底怎么想的,可别玩砸了。”

“瓶子伴奏。”桐马柊一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唱歌。”

“红辣椒嘛,是来给我们下饭的吧。”旁边一个男同学自以为很幽默地笑着说道,然后他扭头看见了黑木童像是要杀人的眼神,连忙缩起脑袋闭嘴了。

“你觉得如何,凉介。”赤木凉介旁边的女生低声问道。

赤木凉介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并不好看这场连钢琴伴奏都没有的表演。

东大艺术中最难选就是唱这门儿艺术,形式多且复杂,而且审核检验分数非常难拿。

学乐器需要的是勤奋,只要持之以恒地付出努力就一定能获得不错的回报,而且乐器还能随时根据需求来调整到最佳状态。

但唱歌不行,唱歌需要天赋,天赋决定着上限,生下来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后天再怎么努力成就也不可能达到顶尖。

就好比生下来是个公鸭嗓,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变成精通技巧的公鸭嗓。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在低音转音高音上,有人升调那是海妖出世,有人升调那就是水煮开了,压根没得比。

“这绝对不是你能够逞强的领域。”赤木凉介打心底松了口气。

跟他一样,看好羽弦稚生的人并不多。相反觉得他会平地翻车的人则大有人在。不过倒也能够理解,小孩子哪里会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

羽弦稚生心里没底下那帮人心里这么多戏,他把瓶子一一摆好,轻轻敲了敲,对着泽野和树轻轻点头,然后就开始了。

他敲着瓶子,瓶身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乐调没有规矩,轻快且追随,像是河流融入大海,鸟儿回归故乡,融会贯通,自然的像是风。

精灵们在他的喉咙玩起了格子游戏,蹦蹦跳跳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来玩。

于是他唱出声来。

......

中央观赏区的女人们正做着一笔投资交易。

代表着不同数额大小的筹码牌子流水般经过工作人员的手,落入名为【终选】的古盒里,这里面的金额在短短十分钟内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感谢香泽太太对东大艺术的支持。”奥畑流男擦了擦额头的汗,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好多遍,这群贵太太们捐给学校的筹码牌也已经快把古盒给塞满了。

羽弦稚生对这帮女人的杀伤力真是可怕至极。

金额已经从最初的三万日元来到了当下的三十万日元。

“三十万日元。”

“三十万日元对羽弦稚生的投资,还有要加的么?”

“跟,追加双倍。”

“香泽太太,刚刚早纪太太她出的价格是你的两倍。”奥畑流男把一杯花茶递给女人,低声在女人的耳旁说道,她身上的气味儿香的让人冒汗。

“跟,加一倍。”香泽太太递过去一张新的筹码牌,同时一杯新的花茶来到了她的面前,她的面前摆了不少花茶,茶包上写着‘感谢投资’的字样。

如此来到了一百二十万日元的关卡。

坐在她们周围的人偶尔会望过来,看到她们捐献给东大艺术的金额数字,心里感慨道这真是一帮善良的好太太们啊。

女人们之间并不交流,无声的硝烟味弥漫着,每个人都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牌子,只想着以最好的价格,来得到那个孩子的家族养子权。

“一百二十万,感谢香泽太太对东大艺术的支持。”奥畑流男说,“我刚才看了那个孩子的转学资料,他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领养他的监护人还没来得及过户,所以不仅是养子权......我觉得亲身抚养权也可以......”

女人们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她们很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

养子权养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将来培养好了万一控制不住,也有养白眼狼的可能性。

但抚养权就不一样了,这妥妥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这群女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家族联姻的形婚,并不爱自己的丈夫,平常各忙各的,孩子也都没有要,如果能够将这个漂亮的孩子从小抚养在身边,那简直快乐无边了!

“加双倍。”仁美太太笑着把牌子丢了过去,俏皮地冲着大家眨了眨眼。奥畑流男忙不迭地捡起牌子丢进古盒里。

“二百四十万,还有人跟么?”

“跟,加三倍,妹妹们太小气了。”莉奈良子拿起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瞬间周围的太太们安静了,但看眼神像是要把莉奈良子给活生生撕碎一般。

奥畑流男捧着牌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对自己的定义其实很清晰,副校长的位置是奥畑家族花大价钱给他买来镀金的,要不是靠着家族帮扶,自己妥妥的就是个废物。

但谁说废物就没有追求女人的权利,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孩子从宫本雪子身旁弄走,免得这个累赘妨碍自己追求宫本雪子,只要他被这群贵太太中的某一位带走,宫本雪子就依然还是孤身一人,那么自己就有机可乘了!

而且这对那个孩子而言不也是很好的么!

宫本家族如今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那个孤儿与其跟宫本雪子一起吃寒酸饭,倒不如去一个富贵家庭生活,想必那个孩子也会非常感谢自己的,这种吃软饭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这时礼台上的歌声传来了,清脆的奏乐弹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歌声出来的刹那间,女人们的大腿勐然绷紧,手指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筹码牌。

这首歌时长约有四分半钟,这四分半钟的时间里,她们没有动弹,也没有观察对方脸上的神情,她们像是被风化成了凋塑,凝视着礼台上那个清澈的孩子。

羽弦稚生的歌结束之后。

整个体育馆大厅陷入长久的安静。

这四分半的时光里,安静地听完这首歌的莉奈良子,身体凝固了,扇子也不摇了,她发觉自己体内的疲惫、压抑已久的婚姻上的痛苦,接连在心里被这歌声消灭了,像是被世间最澄澈的雨水洗去了沉淀在心底的灰尘。

像是咕噜咕噜的气泡,啪的消失了,再也寻不见踪迹。

歌声与她的灵魂最接近的时候,距离只有0.01公分,她对羽弦稚生一无所知,听完这首歌之后,她发觉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孩子。

几乎是同一瞬间,反应过来的莉奈良子跟别的女人们一样,手里全部的筹码牌被她们一股脑全推了出去。

“我需要更多钱......”

“我还可以付出更多钱......”莉奈良子的红唇微微颤动着,眼睛通红,癫狂地转着心思,“只要能够得到这个孩子的抚养权,让他的才华为我效力,多少钱都是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