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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为了大局

一念未毕,忽然脸颊上被腥风舔了一下,却见那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小公主已经欺到了他的身边,正冲他挤眉弄眼呢。

司空湖寒毛倒竖,叫了声妈呀,撒腿想走,可怜一条腿重于千钧,哪能动弹分毫?小公主贴过来,用肩膀朝他一撞,看他没有立即逃走,便又贴上去,就在他的脸上舔了一口,嘿嘿嘿嘿,温柔地笑了起来。

司空湖打了个激灵,一动不敢动,那一嘴白森森的尖牙,要是在他脸上咬上一口,自己引以为傲的英俊面孔可就全完了!

那女子嘿嘿嘿嘿围着司空湖转了一圈,忽露娇羞之态,双手捂着眼,只从指缝里偷看,忍不住口齿生津,舔了一下嘴唇,再瞄向司空湖时,已是满脸的爱意了。

司空湖颤抖如三九天的油菜花。

老酋长看在眼里,欢喜在心里。

岩穴人以母系纪年,族中女子为尊,她老婆子就这一个嫡亲血脉,如何不为她的终身大事操心,可恨她仗着自己的势力,这些年胡作非为,一味胡闹,看看的红颜褪尽,自己也日渐衰朽起来,她的婚事可不能再拖了。

小公主如一阵风回到酋长座后,凑在老妪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老妪顿时作色道:“这可不行,我的孙女绝不嫁给一个畜生。”

司空湖长松一口气,拍拍心口道:“虽然你又一次侮辱了我,但我承认这次你说的完全正确,没错,我是个兽,人兽是不能通婚的,这有违天理循环之道。”

“我不依,我不依!”小公主闹将起来,发狠地指着司空湖叫:“我不嫌弃你是条狗,你还敢嫌弃我!我告诉你我是一百零八部共同的公主,但凡我看上的人,从没人敢说个半个不字。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娶我?”

四周的岩穴人武士因为小公主受辱而愤怒不已,岩穴人沉默寡言,却性格刚烈,一旦爆发起来简直是山崩地裂。

司空湖吓的两条腿软的像面条,不过仍然强装着无所谓,挺着胸膛道:“婚姻这种事还是要讲个你情我愿,要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强牵的姻缘注定是要散的,与其婚后哭哭啼啼不幸福,倒不如今日大伙都冷静一点,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对你有特别的偏见……”

“你,闭嘴——”

小公主忽然双手扯住头发,死命地揪扯起来,看她双目赤红,瞬间就陷入了癫狂之中。四周的岩穴人见状大惊失色,非但无人敢上前救助,反而纷纷逃避,来不及躲的则就地匍匐,口中念念有词,祈求饶过自己的性命。

司空湖也看愣了,问少浪剑:“这家伙被邪灵附体了吧?”

少浪剑不动声色道:“应该是某种灵兽的游魂。”

眼看嫡亲血脉又要旧病复发,老妪把拐杖一顿,喝令左右亲卫立即将她带走,却对少浪剑道:“我不嫌弃他是兽类,情愿将孙女嫁给他为妻,若你同意,我明日就为他们举办婚礼,那么从明日起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一见人不说两家话,一百零八部岩穴人愿听从阁下调遣。”

少浪剑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是个好日子。”

司空湖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但面对岩穴人武士组成了枪林剑阵,只得跪地认命。

“请驸马爷下去更衣。”女酋长今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司空湖咬了咬牙,撒腿再次跑路。

一张捕兽的网当头将他罩住,司空湖幽怨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山洞里:

“天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少浪剑!你我今日恩断义绝,今生今世永不相见!”

……

小公主花容月貌(按岩穴人的标准),为何迟迟未能出阁呢,单凭一句“挑花了眼”是不能服人的,真实的原因在她和司空湖的关系确立后,由大酋长亲自告知少浪剑。

其实也很简单,小公主年少貌美,性情豪迈,经常出洞打猎,游历四方,忽然某年某月就在南岭腹地深处的某个地方撞上了邪祟。

那邪祟不仅哄了她的处女之身,还强霸了她的灵魂。

“自那以后,她就经常犯病。”女酋长一声叹息,真诚地对少浪剑说:“我肯把她嫁给那畜生,其实是存了私心的,恳请神在人间的护法武士帮帮她。”

老酋长苦苦哀求,岩穴人的巫师只能暂时克制那邪祟作恶,却无法根除,她已老迈,且只有这一个继承人,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她是一百零八部唯一的继承人?”

老酋长哀伤地摇了摇头:“若她的病再无好转,若她再不能成婚生育,她的地位就不再稳固,老身年岁大了,照顾不了她几年了。”

少浪剑:“治病的事包在我的身上,繁育后代要问你女婿,至于……”

岩穴人一百零八部总酋长忙担保说:“只要她能痊愈,只要她成婚生育,岩穴人未来的希望都扛在她的肩上。”

少浪剑道:“我知道岩穴人向来是一诺千金,我信你的话。”

那个强霸小公主魂灵的邪祟其实只是个不入流的野兽魂,它力量有限,又受到巫师的钳制,故而每发作一次就要“大病一场”,它此刻正处于力量的衰竭期。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少浪剑还是下令人将小公主捆缚起来,以神识观照,摸清了那兽魂的底细,这才将真阳气缓缓注入。

小公主的双眸立即变得赤红。

“你是谁?你是谁?”它发出惊恐的嚎叫。

少浪剑不予理睬,真阳气继续注入,邪祟抗不住这炙热,在体内翻腾起来。

少浪剑看准时机,伸手一抄,将它从小公主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众人隐约见到一道虚影自眼前晃过,就听到洞口处传来一声惨叫。

一股腥臭的白烟弥散在空中。

有人用力地嗅了嗅,臭的很。

“什么东西,刚刚好像有一缕兽魂逃了出去。”

“没跑掉,死了。”

“死了?”

人们不解邪祟因何而死,也不解死了的邪祟为何会这么臭。

“它是被预设的禁制之力灭杀。邪祟本无形,我逼它显形是为了让你们放心,那个盘踞在小公主魂灵深处的邪祟已经不复存在了,从此之后,她康复如初,可以生儿育女,继承祖辈的光荣。”

这场驱邪活动邀请了岩穴人中最德高望重的十八位长老和最有实力的十八位部落首领观礼,目的不言自明。

众人交头接耳地热议了一番,人人的脸上都写上了轻松,于是纷纷向总酋长道贺,总酋长趁机宣布小公主的婚庆大典现在开始。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一百零八部岩穴人尽其所有来欢庆。按照他们的习俗,男女十一二岁就要成亲,小公主都十七岁了还嫁不出去,简直是可杀不可留。

现在好了,公主的病治好了,又觅得了如意郎君。

瞧瞧人家的夫婿,英挺高大,鼻挺口方,气度非凡,不仅是朝廷的高官显贵,还是个大学教授呢,到底是大酋长福德深厚,你一般人哪有这等的好际遇?

……

司空湖一身簇新的袍服,人却如霜打的茄子。独自向隅而泣。

“委屈你了。”

“滚,我们已经恩断义绝。”

“为了大局。”

“那你怎么不去?”

“为了大局,为了光明,我也牺牲了很多,还记得黑珍珠吗?”

“你特么的别在我面前提她,凭什么,都特么一样的伟岸奇男子,你睡的是倾国倾城的黑珍珠,而我却要……天呐。”司空痛苦至极,捂面而泣。

“唉,想开点吧,你不是说没灯的时候都一样吗?”

“一样个屁啊,真能做噩梦的呀大哥。”

“为了生存,我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为了将来,我们还将失去更多。”

“这个时候你说这种风凉话。男人,全没一个好东西。”

“好啦,别像个怨妇一样,来,笑一个。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位小公主虽然,虽然,但绝对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且还多才多艺呢。”

“那顶个屁用,看着那张脸我不信你能吃得下饭。”

对于司空湖的不幸,少浪剑现在只能报之以无限的同情了。

与用怀柔手段拿下岩穴人不同,对森林绿人则必须力取。一方面是这个种族的人实在顽固的可以,彻彻底底的不可理喻;其次,也是出于团结大多数的考量,毕竟他们跟熊氏和岩穴人都有血海深仇,从策略上说也不宜跟他们走的太近。

按照统一部署,连家先撤了他们的援助,继而,岩穴人和熊氏就对其发动猛烈的攻势。起初少浪剑还有些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投降邪灵,后来才发现这些人有骨气的很,宁死也不跟邪灵妥协。

弱小而有骨气的族群常常会把自己的历史演绎成悲剧。

起初,少浪剑还担心他们会想不开而躲回森林做缩头乌龟,若是那样,就意味着整个战略的失败,因为收服森林绿人不是为了跟他们交朋友,而是为了团结他们一起对付邪灵,他们的退出客观上是有利于邪灵的。

不过岩穴人首领的一段话打消了少浪剑的顾虑,原来森林绿人肯走出森林并非因为什么野心和欲望,而是因为生存的环境遭受了巨大的破坏。

他们原来居住的森林出现了巨大危机,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了。

永夜即降,不仅灵族昌盛,不死族也开始复兴,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不死族大天子雄心万丈,四处扩张,将原来横亘在中土人族和冥域之间的中间地带的一些居民,主要是兽族,统统驱赶进了森林。兽族的动迁压迫着森林边缘的半兽人也开始东进,如此就挤压了森林绿人的地盘,逼迫他们不得不走出森林,与岩穴人和人族争夺生存空间。

换句话说他们不是不想回到森林里去做乌龟,而且严酷的现实毁坏了他们赖以存身的乌龟壳,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得知这个情况,各方对绿树人便不再有所保留,已经被邪灵打的找不到北的绿皮人这回连南也找不到了。

少浪剑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在绿树人的面前。

走投无路的绿树人只得接受少浪剑的提议,归附人族的真龙朝皇帝。

他们像迎接天神一样跪迎少浪剑,礼仪隆重的让少浪剑感到不自在。

其大首领鹄立思都八世跟少浪剑说,他完全是看在真龙朝皇帝仁慈的份上才诚心归附,这既不是向炎州熊氏妥协,也不是向老对手岩穴人服软,更不代表他就此原谅了背信弃义的“好朋友”(南海连家)。

少浪剑表示完全能体会到大首领对真龙朝皇帝陛下的那份真挚的诚意,他表示将立即回京去禀奏皇帝,为他请功,请赏,请封号。

这本是随口说说的场面话,谁知道鹄立思都八世就当了真,绿树人的思维你无法用正常人类的思维去衡量,因为人家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听闻此讯,岩穴人的驸马司空湖幸灾乐祸道:“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立即就报。听说中京城被邪灵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阁下将怎么进城,怎么面见皇帝陛下,又如何为南方森林里的大王讨下封号呢。”

少浪剑道:“小肚鸡肠,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媒人的。”又道:“时当艰难,我看若是没有特殊的事情,你也应该出来出把力,整天围着炕头媳妇转有什么出息。”

司空湖道:“休想拆散我们,我们夫妻琴瑟相和,日子逍遥快活着呢。”

正说着,一群脑袋大,肚腹大,细腿细胳膊,长着马蹄莲形状招风耳的怪物美人们吆喝着赶了过来,敦请驸马立即起驾回宫,与小公主团聚。

司空湖脸色大变,拿腔作势道:“岂有此理,天降永夜,世道大乱,我辈男儿岂可沉溺在温柔乡里。大将军,我看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出马了,我们这就去见大酋长。”

岩穴人一百零八部总酋长对少浪剑进京一事表示理解,绿树人虽然是她的仇敌,但在更大的敌人面前,也只能先将旧时的仇怨放下,自己的好孙女婿,乃是伟岸的奇男子,大丈夫在世,当立功业名刻千秋,的确不宜迷醉在温柔乡里。

所以他还是同意了司空湖所请,并修书一封,请他转交真龙朝的大皇帝陛下。

又拿出宝刀一口、珠宝若干作为觐见皇帝的礼物。

……

前面是天门郡的南天门关,关门洞开,肉身傀儡们列队而出,源源不竭,他们有从冥州前线抽调回来的,有从中州城里开拔来的,但更多的是从江南调来的逐日王的南征军。

傀儡的警戒哨在少浪剑面前完全就是摆设,他们顺利地进入天门郡。

天门郡已经改变了她的本来面目,数以千计的炭炉、熔铁炉分布在运河两岸,点点如夜空里的繁星,数万座军工作坊里十余万人族工匠和数量更多的人族奴隶正日夜不息地劳作,为南下的邪灵大军赶制军械和甲杖。

少浪剑在此“偶遇了”为邪灵转运筋角和精铁的尹熙。

故友相见,十分难得,二人请尹熙到一个堆满白骨的大坑旁谈谈。

司空湖笑道:“奸商,你几时也投敌了?”

尹熙道:“休要胡说,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等待时机准备瓦解他们呢。”

少浪剑问他中州这次出兵多少助战?

尹熙笑道:“没多少人,两三万而已,我们都是来打酱油的,坐山观虎斗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跟你们交手的,就算交上了手,只要你们不下死手我们也不会真用力,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司空湖喝道:“奸商!别人家都玩两头下注的把戏,你们家为何不玩?!”旋即就诱惑道:“不如你现在就反水吧,咱们联手砸了他家兵工场,然后和我们一起进京,将来不论那边赢,你们尹家都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尹熙叹道:“当初都怪你们,我说我早点回去,你们二位非要留我在城里多住几天,结果我的那位好兄弟捷足先蹬,先上了屋山。就没我什么事了。”

司空湖嘿嘿冷笑:“你是看大势于我们不利,所以不肯在我们身上下注,若是知道明日光明就会降世,你看你会不会下重注在我们身上。奸商。”

尹熙道:“我就奸了,又能怎样,我不像某人为了荣华富贵,什么样的女人都肯上。”

司空湖先是一愣,忽然脸就青了。

尹熙故作轻松之状,心里却直打鼓,那深坑里一缕缕跳动的鬼火更是让他胆颤心惊。二人将他诱在这深坑旁,若是一刀杀了丢下去,那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可怜自己一个风度翩翩的风流公子,死后竟要与这些贱奴为伍!

耻辱啊——

尹熙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怕了?”

“我怕什么?”

“你怕死在这,跟他们一样。”

“你要杀我?”

“瞧你那怂样,脸都吓绿了,我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呢。我不杀你,杀了你尹熙,还有尹东,尹南,尹北,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你为自己打算,这没有错,反正怎么活都是活,怎么死,将来还不是跟他们一样。无非一把枯骨。”

司空湖摇头叹息了一声,迈步走开了。

少浪剑向尹熙说:“尹兄,多保重。”

一缕鬼火在坑底炸亮,把正在发呆的尹熙吓了一跳。少浪剑和司空湖没有杀他,他们指望用真情感动他,真是太幼稚,自古成大事者都是绝情绝义之辈,他能有今天这番成就正是早早地窥破了情关,把那个情字放下了。

尹熙振振衣衫,准备离开,但他的脚步却又被那满坑的白骨所吸引。

他们生前或者都十分卑贱,但既然活着为人,总有自己的人生,你可以轻视他们,蔑视他们的人生,但在他们的人生里,也曾有过精彩。

而今,精彩逝去,他们的世界变成了黑暗深坑里的几根枯骨。

“我的世界若是逝去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尹熙自言自语,没有答案,他也不急着去探究,于是还是摇摇头,自嘲地啐了一口痰,做贼似的溜回了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