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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林州

少浪剑一路狂奔躲进附近的一座城镇,锯齿蚁劳而无功,恼羞成怒,于是咬杀了几头在草地上晒太阳的牧羊犬以泄恨。

这是遍地最普通的一座城镇,城很小,但城墙却高大厚实,防御系统十分完备,城门的检查也异常严苛,当然少浪剑无须接受什么检查,他逾墙而入,如履平地。

城门内广场上捆着几个浑身长满鳞甲的蛮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瘦有壮,鳞甲的颜色也有深有浅。但只有男子没有女子。

少浪剑苦笑了一声,疤脸汉子的苦没有白受,这么快林州方面就找到了克制黑化蛮人的手段,并反败为胜了。

几个不良少年手持小树枝在拨弄蛮人的下体,一个道:“乖乖不得了,这家伙也披了盔甲,该是何等的强悍,这家伙谁能受的了。”

一个道:“又不是艹尼玛,你紧张什么。”

两个少年便互殴起来,一时打的头破血流。

围观的一帮人非但不劝解,还搬来板凳,端来茶水,买来瓜子,一副看大戏的姿态。少浪剑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声惨叫后,一个少年捂着流血的耳朵疯狂地追打得胜者。

人群的欢呼却因为血的出现而达到了最高潮,少浪剑眼看复仇少年的眼眸,惊诧不已,那眼神里除了仇恨和杀戮再无别的东西。

他又看了看吊在半空的长满鳞甲的蛮人。

于是淡淡一笑,转身进了附近的一间酒肆。

酒无好酒,菜无好菜,笑脸和服务更是闻所未闻,价格却贵的离谱。

少浪剑取出自己的钱袋子让他们自己拿,老板把所有钱都倒出来,把钱袋子赏给烧火的活计,然后让少浪剑赶紧滚蛋。

少浪剑一剑洞穿了那汉子的咽喉。

于是他的亲兄弟、表兄弟、堂兄弟、伙计、邻居、捕快、路人、同乡接踵而来。

少浪剑没再杀人,只是打翻了一地的好汉。

他的行踪由此暴露,几天之后,一群骑兵将他拦在旷野里,为首的正是那位疤脸汉子,此刻他正作上将军打扮,见了少浪剑,滚鞍下马,祈求往林州走一趟。

少浪剑拍拍他的肩,正要无言走开。

跪在他身后的四个军官立即横刀自刎,少浪剑就是一愣,片刻之后,又有十六名骑士横刀在脖颈。

少浪剑道:“这是威胁吗?”

疤脸汉子惨笑道:“林州军的规矩,军令如山,完不成者,自尽是最好的赏赐。”

少浪剑只是稍稍犹豫,那十六名骑士顿时自裁谢罪。

少浪剑扶起疤脸将军道:“带我去见林中月。”

林州大都督府军咨府副使林中月特意赶到郊外兵营相见。

少浪剑道:“你的耳目果然灵通,怎么能找到我的。”林中月笑道:“蛮人狡诈,我也只能多撒几个耳目。”

少浪剑道:“蛮人为了对抗你们的屠杀,不惜以身犯险,自己把自己黑了。”

林中月道:“若不然呢,我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杀我?林州城高池深,精兵猛将如云,不惧任何敌人,可是中土腹心之地,还是柔软的,你也见识到了他们的凶残。”

“为了对抗他们的凶残,所以你要变得更凶残。”

林中月轻松地笑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老话了,所以你的指谪我不接受。”

少浪剑点点头:“我差点忘了,你是林家的军咨使。”

林中月笑道:“副使。”

少浪剑笑道:“有区别吗?”

林中月道:“当然有,我是女流之辈,只能为家族出力。”

少浪剑淡淡一笑。

林氏雄踞林州多年,林中月先辈父兄长期担任林州大都督,因此世人常将林州视为林家后院。林州号称拥有铁骑三万,重甲之士两万,但实际上正规军加上团结兵、乡军、寨兵绝对不下二十万,当然这其中有一半兵力只能防御家乡,无力出境作战,其余十万兵马虽能出境,但林州地处屋山边缘,北要镇扼蛮族,南要牵制岱州闵氏,纵然手握十万雄兵也不可能对洛州腹心之地构成任何威胁。

这就是朝廷对林州隐瞒实力之举,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根本原因。皇帝看臣下忠不忠有时候并不看你的心,而是看你有无威胁他的实力,你有,那就是不忠,没有,你就有了成为忠臣的资格。

军咨使主参谋军事,在军中是仅次于大都督和副大都督的第三号人物,这是帝国法令明文规定的,但实际情况却千差万别,具体到林州,军咨使就是二号人物,因为林州副大都督素来由世子担任,位高、有声望但不操实权。

现任林州军咨使是大都督林锦客的堂弟林海光,林中月年纪轻轻就做了副使,除了她的确有这个本事,更重要的也是大都督林锦客安插在林海光身边的一枚棋子,用意就是制约大权在握的堂弟。林中月说的没错,女子当政的最大好处是有权无份,只能出力,却威胁不到她的兄长,林家世子林中乾。

这种安排林海光当然是心知肚明的,故而林中月在军中的权势就非一般副使可比,完全可以用“权势熏天”四个字来形容了。

她旧日在中京城和少浪剑有过交往,虽然谈不上深,但留给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少浪剑得罪小妖精柏妳被迫离开中京城后不久,林中月也回到了林州,此后常在林州、中京城之间奔走,来来去去,不知几回。

“前段时间我们听到一个消息,斯拉磨通大沙漠忽然降下了三寸深的雨水。”

“斯拉磨通沙漠?”少浪剑在脑子里搜寻这个名字,忽然一震:那是位于屋山西北一万五千里外的一处大沙漠。位于中土、冥域、极北冰原之间,虽是荒僻的不毛之地,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据说那地方不仅常年不见一滴雨,阳光更是猛烈的吓人,中午时分砂子热的能把活人烫熟,入夜后又能把死人冻僵。在冰寒无情的摧残下,连沙漠里的砂子都被碾成了齑粉,不要说人,便是连凶悍的食金蚁都不能生存。

“斯拉磨通”四个字是由蛮语音译而来,意思就是万年无雨的恐怖大沙漠,这种地方竟会降雨?

少浪剑的震惊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你觉得很震惊?为何?”

少浪剑耸耸肩:“你这是明知故问。”

林中月逼视着他:“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白日将尽,天降永夜。枯朽衰败,惟灵者昌。”

“那么,你现在还认为这神谕是伪造的吗?”

少浪剑摇了摇头。

林中月转身倒了杯蜂蜜水给他:“可以提神,你萎靡不振的样子让人心疼。”

少浪剑接过来呷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这蜂蜜水不是寻常之物。

“神谕是神谕示人间之言,若是不能达于天下,天神必然震怒,惩戒作伪者,甚至重新降下神谕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这神谕不可能是假的,有人故设迷局,乃是拿定了近世以来人不敬神,人不敬神,所以不把神谕当回事,他们注定要吃大亏。”

少浪剑放下蜂蜜水,盯着林中月:“你执掌林家军事大权,一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中月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倒是少浪剑心生怯意,先退缩了,林中月很享受这种当面征服别人的感觉,她抿嘴一笑:“你想多了,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能干,我知道的也未必有你多。”

少浪剑道:“此间无六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谈。”

……

林家堡外,七匹骏马风驰电掣而来,守卫大怒,此系军事禁地,何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横冲直撞?

正要拦阻,却被卫长扯了一把:“你疯了不成!”

七骑风卷而过,几个守卫灰头土脸,一边往外吐口中的沙土,一边不咸不淡地咒骂着,卫长喝道:“休得多嘴,留神耳报神们告你们的刁状,怠慢了林将军的贵客,你们谁能担当的起?”

一群彪悍大汉顿时哑了火,一个最彪悍的嗫嚅道:“林将军什么都好,就是管的太严,太细。”

背上立即挨了恶狠狠的一鞭子,这汉子晓得厉害,顿时不敢吭气了。

来者七人都是林中月的贵客,为首是一个腰身很细身姿窈窕的女子,仗着令牌开路,身后跟着一个穿黑斗篷的年轻男子,始终低着头,但行走时的步态却是横行霸道。

室内,少浪剑即将结束和林中月的交谈,他最后向林中月说道:“所以,我不能在这久留,我准备去趟幽州。”

林中月道:“也好,不管他们信不信,我们总是尽了心。”

林中月说的是“我们”,这两个字刺痛了少浪剑,他转身欲向外走,眉头却拧了起来,林中月的眉头也拧了起来。

“我避一避。”

“不必。”

门推开了,低调的年轻人箭步窜上大厅,张口叫道:“林姐姐,我来了。”骤然见到少浪剑,面色就是一僵。林中月也暗吃了一惊,眨眼之间少浪剑便用内气改变了自己的容颜,变成了一个面容苍老的疤脸跛子。

修为达到品境后,可以改变自己的容颜,但脸上的疤痕……

林中月心中震惊不已:此人心机如此深沉,如不能为己所用,必当杀之。

“他是谁?”年轻人望向少浪剑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老莫,飞鹰旗的旗主。”

飞鹰旗是林州有数的一支侦察骑兵,林家的亲卫家兵,声名远播。

“莫旗主,久仰,久仰。”年轻人显然是听过这个名字,却不甚相信少浪剑的身份,于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暗中观察少浪剑的反应。

少浪剑像块石头,纹丝不动。

不动就没有破绽。

“你去吧,回家看看,暂时不要走。”

林中月挥挥手打发了少浪剑,门下侍卫将门封锁起来,屋中只剩下两个人。

“你怎么跑这来了,陛下已经御驾亲征,你应该留在冥州。”

“留下?你说的轻巧,留下也没我什么事了。”年轻人以一个很舒服随意的姿势坐下,端起少浪剑刚刚喝过的蜂蜜水,一口饮尽,打了个痛快的嗝,啧啧嘴道:“这水不错,回头我弄几百斤回去喝喝。”

“几百斤?你当是矿泉水呢。”

“瞧你,几斤蜂蜜也小气吧啦的,怎么做大事。”

林中月换上一副笑脸,柔声问道:“方勤现在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已经准备投奔陛下啦,所以我才到你这来,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啦。怎么,你不打算收留我。”

“不打算。”

“那,那,我也赖着不走了,反正也没地方去。”

年轻人公然耍起来了无赖。

林中月抿嘴一笑:“你先呆在林家堡,不要暴露身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年轻人眼眸顿时变得晶亮,转过身来堵住林中月,嬉皮笑脸道:“林姐姐,旧日的婚约还作数吗,我如今是没落了,你要是反悔,我没什么话说。”

林中月道:“我林家几曾做过背信之事?只是一来眼下时局混沌,我没这心思;二来大都督尸骨未寒,你还需守孝;这三嘛,你和江南白家的恩怨总该有个了结?”

这年轻人就是方熔炼,冥州前大都督方博次子,冥州变乱,兄长方莱被杀,他死里逃生逃到了林州避难。旧日林中月满月时,方博奉命前往林州道贺,酒醉之后与林锦客戏言缔结儿女亲家,彼时方博只有方莱一个儿子,且已定亲,这桩婚事就只能着落在尚未出生的方熔炼头上。

此后方博得贵人相助,仕途得意,地位节节攀升。境遇改善之后,他权衡利弊,不愿再与林家走的太紧,这桩婚事便搁置不谈,他不谈,林家自也没有理由巴巴的去求他。

当日的口头婚约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撂下了,到方熔炼与白小竹订婚后,便等于是自动取消。却不想几个月前,方家重提此事,不仅派人前来林州下聘,更请出朝中重臣说媒。

林锦客权衡得失后,还是答应了方家,但以方博刚死不久,方家与白家又有婚约为由,要求将婚事缓一缓,待处理完一应杂事后再做打算。

这中间冥州就发生了变乱,方莱被杀,方熔炼失踪。

而今他找上门来当面要求林中月履行婚约,林中月绵里藏针,既不让他狗急跳墙,又要让他知道厉害。

方熔炼嬉皮笑脸道:“白家的去了西域,听说半途死了,这婚约自然就没了。她纵然不死,我也不会娶她,一个刁蛮任性的傻丫头,谁会喜欢?我所喜欢的还是林姐姐这样的,端庄大方,又温柔娴淑……”

方熔炼的眸中满是淫亵,林中月厌恶地把脸一冷:“婚约之事且慢慢说,我要提醒你,一日没成亲,你就给我老实点。这里是林州。”

方熔炼立正行个军礼:“遵命,军咨使副使大人。”

林中月刚去,那个腰肢纤细的黑裙女子就滑了进来:“林家招募了新手。”

“新手?”

方熔炼收敛起笑脸,目光变得沉静起来,“什么样的人?”

“是个高手,我刚才试探了他一下,深不可测。”

方熔炼邪魅地一笑;“我就说么,一个区区飞鹰旗旗主值得林大小姐亲自接见,还关起门来。”然后他挤了挤眉毛:“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说会干出点什么来。”

黑衣女子蹙眉道:“属下不知,属下要提醒少主,如今咱们是寄人篱下,而且,你与她还有婚约。”

方熔炼嘻嘻一笑,潇洒地一挥手:“狗屁婚约,我如今这个样子,在她眼里就是个要饭的,你觉得她林中月千金之躯会下嫁给我。做梦吧。”说时,人已经游走到黑衣女子身后,伸手环住了她的细腰。

女子惊道:“少主,不可以,我们身在客中。”

方熔炼的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狗屁客中,我们现在就是讨饭的叫花子,人家才不会管咱们做什么呢。”

黑衣女子叹了一口气,不再挣扎,喃喃说道:“小鱼受方家大恩,本就是少主的人,少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小鱼怎敢不从?小鱼只是想提醒少主不要忘了父兄之仇。”

方熔炼闻言,脸色一僵,顿时兴趣全无,他一把推开了小鱼,懊恼大叫:“这个时候你说这种扫兴的话,我真是白疼了你。滚出去吧,方家的大忠臣!”

林中月出来后吩咐左右侍卫:“来者是贵客,万不可有闪失,违者提头来见。”侍卫领命,一时有耳报神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林中月凝眉听完,眉头倒舒展开来,嗤笑道:“烂泥扶不上墙。”又问:“西边来的那位贵客呢。”

答:“方才出门时和南方贵客的侍从过了两招,出门后没有回宾馆,自己向东面去了,我们有人跟着,暗中保护。”

“保护?你们何德何能保护的了他。把人撤回来吧。”

少浪剑的离去本在她的意料之中,似他这样的人,形如猛虎,独来独往,怎么可能屈从自己的意志,留在一个地方?

林中月目视幽州方向,在心中祝福道:“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