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些安静，颜路抬头看着程野，程野也是看着颜路，顿了顿，程野笑了，“颜老医师，其实这件事很好辩证，只要走访一下各地的牛官，问上一问，便可知道，痘疮虽然在各地爆发，不过牛官却很少深受其害，虽然这种事他们本人也不知情。”
颜路深深的看了程野一眼，他知道这个少年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犯糊涂，若是为了成名，以他的本事，早就名扬天下了，终究是咽了口气，说道：“程医师，便是老夫相信你所说的，天下人不信又有什么用，这种事若是不能说服众人，便毫无意义。”
颜路虽然不能肯定程野说的一定正确无误，不过他愿意与这样少年试上一试，若真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也能在半路将这个少年拉回来，实在不得已，也只能陪着他一起前行了。
只是他是一个医师，可以为了这件事牺牲自我，旁人又为何要为这种事搭上性命呢，没有人甘愿冒这个险。
这其实也是程野一直没有推广这件事的缘由，他虽然可以确信这件事一定不会有差，不过却无法说服众人与自己冒险，他相信瓦窑村的人会毫不犹豫的支持自己，可是旁人呢，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舍生忘死吧。
程野能说服一小部分人，可是这种事若不能推广到天下，便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对于眼前的程野来说，却是举步维艰，这种事不是靠个人便能够完成的，当年牛痘种植法出现的时候，也是利用国家的力量强制推广的。
程野笑而不语，深深地看了颜路一眼，颜路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若是医师们认同了这个法子，便能借助太医监的力量向天下推广，以太医监遍布天下的手段，只需几年的时间，便能众人皆知。
颜路不由得笑了笑，难怪这小子要在自己面前说起这件事，这是有意为之啊，看来这小子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早有打算，能与自己说，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
他不经意的又看向程野，忽然间觉得这个少年的身影伟岸了不少，恍如落入凡尘的仙人，救苦救难的菩萨，他终究是叹了口气，罢了，一把年纪了，便陪这个小子再疯上一把。
两人目光交接，顿了下，皆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两人的想法终于不谋而合了，颜路缓了缓，正声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尚且需要辩证。”
程野拱拱手，笑了，“全凭老医师安排。”
于是这一老一少秉烛夜谈，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商量了一晚上，将所有的细节都规划清楚，等到全都谈拢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一夜未眠的颜路与程野都显得很精神，虽然眼睛有些泛红，却兴致昂然，两人不再耽搁，套好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此事只有两人可做不成，还需要其他的帮手。
王越知道公子与颜医师聊了一晚上，为了一件大事，他也不敢耽搁，扬起马鞭，一路急行，起初车厢内的二人还有些谈话，渐渐地便没了声响，王越回身瞧了瞧，不由得笑了笑，这两个一夜未睡的终于在车厢内睡着了。
车子回到青州之后，程野与颜路各自回到了住处，本来颜路想要立时便将事情办了，不过程野还是坦言自己有些事要处理，需要耽搁一日，颜路明白，孙大娘的后事需要料理一下，所以便没有在追问，反正辩证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稍等几日也无妨。
程野回到宅子，简单梳洗一番，那个小女孩儿见到程野回来，有些怯生生的跑了过来，她扒在门口瞧了半天，却是迟迟不敢进来，程野瞧见了，笑了笑，挥挥手让小姑娘进来。
眼前的女娃与昔日的阿姊有些像，不过却没有阿姊的倔强，一番打扮之后，倒是有些女孩子的样子，只是有些瘦，这很正常，长时间行乞为生，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看着站在那里怯生生的小女孩儿，程野不由得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这个女孩儿的父母死在了那场瘟疫中，女孩儿的姑姑，也就是孙大娘也撒手人寰，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被接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女孩有些胆小，屋内的东西都尽量不碰，毕竟打坏了她可赔不起，或许是以前有人和她说过在大户人家做丫鬟的事，在府上住着的这两日都是规规矩矩的，她大概以为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丫鬟吧。
程野让小丫头在自己身边坐下来，与自己一起用餐，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再谈那场瘟疫，也没有说女娃父母的事情，村子已经没人住了，留下的只有已经焚烧掩埋的尸骨，程野只是告诉小丫头，自己是她的哥哥，以后他就是她的家人了。
次日，程野在湖阳医馆再次见到颜路，终究是年纪大了，精神头比不过年轻人，这几日的忙碌让老医师有些吃不消，休息了一日，已经有些疲态，不过瞧着却是斗志激昂，毕竟身为一个医师，能见证痘疮的防治，一生便无憾了。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出了医馆，直奔于公望的住处，这件事若是能得倒青州城第二大医馆的主人的支持，便好办多了。
于公望瞧着几日未见却忽然出现的二人，便是一肚子的气，之前还在帮自己的孙儿瞧病，没两日便不见了身影，于公望还特意跑了几趟颜路的医馆，得知颜路出门了，便是不由得有些气恼。
自己孙儿的病还没有痊愈，怎的人已经不见了，有事外出也就罢了，怎么还将程医师也带了出去，这不是故意气自己么？
所以瞧着瞧来拜访的颜路，于公望可没有好脸色，甚至连茶水都少了一杯，偏偏不给这个老家伙上，就让他渴着。
颜路不由得笑了笑，他自然听医馆的人说了，于公望找了自己好几次，都不见踪影，按着这个老头的脾气，一定要数落自己一番，他也不客气，见程野没有喝茶的意思，便自顾自的端起来，向于公望敬了敬，然后咕噜噜喝了干净。
于公望那叫一个气啊，这个老头子还要不要脸了，怎的这样没有涵养，抢别人的茶水喝，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丢人啊。
于公望鄙夷的看了颜路一眼，颜路却是笑了笑，缓声说道：“于老头，一大早的便这么大火气，可是不好，我这里可是有一件好事，专程来找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