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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里正的家事

孟牛儿面色有些不善,自从在这村里捐了个官,何曾受过这般气,便是“牛儿”的小名,也只有年幼时家里怕养不活,才唤了如此贱名,如今在这村里走个来回,谁人不客客气气的叫一声“里正大人”。

唯独这穷酸书生,总是和自己过不去,横里来竖里去的使绊子,当真以为入得了门庭?孟牛儿一阵冷笑,村里人都知道那姓马的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蠹书虫,整日里琢磨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连个举荐的名额都混不上,还真当自己是士子了。那小子若是识趣,他倒是不介意多养一个门客,留一个礼贤下士的名声,如今却依然这般不识好歹,还想替那吴周氏出头,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经得起折腾。

想起刚才的遭遇,他堂堂一个里正被全村人看了笑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路上脸色阴沉不定,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四个小厮紧紧的跟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也不敢出,走起路来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出一些响动。常年跟在老爷身边,他们熟知老爷的脾性,但凡老爷阴着脸不说话,便是真的动怒了,此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惹火上身,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有自认倒霉。

里正的府邸自然比不上山阳县城的规格,但也是青砖绿瓦、台榭高筑,单是上了漆的大门也与普通人家的木栅栏有鲜明对比。

进了府门,几个下人齐声行礼,“老爷!”

孟牛儿没有吭声,他皱着眉头很是不悦的看着院中一角。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仰着头手舞足蹈,嘻嘻哈哈笑个不停,便是有人进来了,他依旧我行我素,连嘴角的口水都顾不上擦。

“骑大马,骑大马。”

少年高举双手,乐此不疲的呼喊着,他有些口齿不清,眉宇间也少了几分俏皮,此时的样子倒像是个不及髫龀的顽童。少年胯下爬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婢女,此时正低着头,咬牙学着骏马的样子,艰难的一步步往前爬。

孟牛儿站在不远处,越瞧越是来气,他默不作声,心中却忍不住破口大骂,“列祖列宗在上,我孟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傻小子。”

里正家生了个傻儿子的消息在村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碍于人家的身份,平日里大伙都是心知肚明,却从没有人敢在嘴上多说一句,这若是被人听到了,免不了惹祸上身。

“驾,驾,马儿跑快些,驾!”

少年折了一根树枝,一副上阵杀敌的样子,耀武扬威的呼喊着,这让孟牛儿更加来气,他不求这混小子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希望他能守住孟家几代积累下的家业就算积德了,哪曾想却是这般结果,孟家的香火却要断送在一个傻子身上。

“驾!”

少年一面呼喊,一面将树枝狠狠地抽在婢女背上,那婢女被打的生疼,身子微微晃了下,却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旁边站着的婢女有些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她别过头去,或许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她们本就是伺候人的命。

“跑快些,跑快些,驾!”

少年大抵是来了兴致,扬起手中的树枝,又是几下打在婢女身上,婢女忍痛爬的快了些,少年兴奋的哈哈大笑。

恍然间,那婢女许是一个不留神,手掌按在一块尖锐的石子上,一声惊呼,婢女栽倒在地,少年也跟着直愣愣从背上跌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少爷。”

一石激起千层浪,惊呼声中几个下人赶忙将少年搀扶起来,却不想那孟家少爷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下众人都慌了手脚。

那婢女也顾不得自身疼痛,跪在少年面前赔罪,其他几个婢女也跟着跪下来,又是赔罪又是好言相劝,只是少年哭得更厉害了。

孟牛儿瞧在眼里,立时火冒三丈,村里的事本就让他生了一肚子气,现在这小子又来添乱,真是一刻都安生不得。

他有心破口大骂,可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又是一脉单传,终究是叹了口气,冲着那个惹祸的婢女瞧了眼,厉声道:“拖下去。”

两个小厮领命,上前拽起那婢女,往后院的柴房里去,婢女立时慌了,哭喊起来,“婢子知错了,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只是话音越来越远。

其他的婢女一时噤若寒蝉,低头伏在地上,尽管知道那拖走的同伴少不了一顿责罚,却没人敢当着老爷的面求情,整个院子里只余下少年的哭喊声。

“还不住嘴!”

孟牛儿瞧着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少年又忍不住训斥起来,他走近了几步,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娃儿,声音呵斥道:“如此哭哭嚷嚷的成何体统,莫以为家里出了丧事,哭魂喊魄不成?”

孟家公子显然对孟牛儿有些惧怕,他啜泣着,扁着嘴,眼角挂着泪,却依旧坐在地上,孟牛儿早就没了耐心,眼一瞪,眉头一皱,少年立时爬起来,委屈的站在那里。

“滚回屋里去!”

孟牛儿也不多话,嚷了声,这下少年更加委屈了,他噙着泪,慢慢挪动脚步,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成。他知道进了屋就一整天出不得门了,没有父亲的允许,他只能在房里对着看不懂的竹简发呆,有时惹怒了父亲,还要被罚抄写诗书。

少年的犹豫让孟牛儿一阵恼怒,便是刚要发作,却见一个女子急匆匆走了过来,但见少年委屈巴巴的立在那里,眼角的泪花尚未干透,原本冷峻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不满。

“里正大人这是在外面受了何人的气,怎的一回来就拿自家孩儿出火,真是好大的官威。奴家倒是奇怪了,这平日里谁都要礼让三分的里正,怎的这般火气,怕是让外人知道了,也要笑掉大牙。”

孟牛儿听得这话,自是眉头大皱,他端着嗓子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少在这里疯言疯语的,听得闹腾。”

“呦,老爷这是嫌奴家没用,给您添乱了。”妇人哼了声,不依不饶起来,“老爷若是嫌弃我们母子可以休了奴家啊,再找个小的,岂不美哉,也和了老爷的意,是也不是?”

“胡说八道!”孟牛儿一阵头疼,他扬扬手,不再多言,“带夫人、公子下去休息。”

话未说完,那妇人已经拽着少年离开了。

孟牛儿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此时一个小厮跑过来,抱拳道,“老爷,员吏大人来了,正在堂里候着。”

孟牛儿眼神一亮,疾步向内堂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