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妹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抱着腿，下巴枕在膝盖上，一双眼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些天王勃来过一次，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她赶走了。
少顷，屋子的门被拉开，程野走了出来，又将屋门掩合。
“王姑娘，小生的治疗已经结束，你可以进去瞧瞧了。”
这些天，程野每次出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坐在外面等候的王小妹，他总会与对方说这句话。
“还是叫我小妹吧，听得习惯。”
王小妹并没有起身，依旧保持那个样子坐在那里，“还是让三哥歇息会儿，我等等在进去。”
“哦。”程野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这已经是用药的第五日，肺炎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程野也没必要时刻候在这里，有什么事，王小妹自会知声。
趁着得闲的功夫，他正好出去走走，阿姊已经跑了几家布坊，对市面上的行情也有了一些了解，不过程野还是觉得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如果有机会，他想购置一批织布机，一部分用于现在的生产，一部分用于改良，毕竟等自己设计的纺织机完全投入生产，怕是这个冬日已经过半，再加上织布、制衣，一系列流程走下来，瓦窑村居民想穿上自己研发的新式布料做成的衣物，只怕要明年春日了。
与其白白等着，不如先实干起来，在生产中改良，从实践中研发，反正更新换代也不急于一时。
程野走了两步，扭头时见王小妹还坐在那里，他顿了顿，又退回去，在王小妹身边坐下来。
按理说以程野的身份，就这样坐在那里，实在不合规矩。不过王小妹不说什么，他也觉得无所谓，其他下人瞧见了，也不敢多嘴。
“小姑娘，天凉地湿，怎的坐在地上，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么，不妨说出来，让小生开心开心。”
程野一副无赖相，笑嘻嘻的杵着脸，瞧起来就像是市井间的流氓。
王小妹看了眼程野，忍不住笑了笑，她一直很奇怪程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看过程野医病时的样子，神态专注，举重若轻，就像是战场上指挥若定的谋士，可是一旦出了病房，他就好像便成了另一个人。
“程医师，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给三哥治病的法子我从来没见过？”
王小妹狡黠的抿抿嘴，“我敢说整个太医监的医师也没有人是这样瞧病的。”
程野不置可否，耸耸肩，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个时代治病的法子五花八门，除了名正言顺的以太医监为代表的医师，各种巫祝类的治病方式依然层出不穷，而且很有市场。
多了程野这样一个穿越者，也不足为奇。
“想知道么？”程野笑笑：“来瓦窑村听课吧，保证颠覆你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程野说的是实话，瓦窑村的学堂一年都在招生，除了常规课程外，还有护工培训班，免费培训，三个月上岗，包吃包住，不收取任何费用。
程野说的很认真，不过在王小妹看来就像是一句玩笑话，很多时候，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少年。
明明年纪相仿，却总是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他看起来平平无奇，走在人群中也不易被人察觉，不过说话做事总是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
“是了，忘了说了。”程野看着王小妹，忽然道：“下回给你三哥送饭的时候，少拿些，那么多粥一下子入肚容易消化不良，肺痹之症有厌食的倾向，所以少吃多餐才是正途。”
“不用遵循常人的吃饭时间，隔几个时辰喂些稀粥之类的即可，用不着大鱼大肉，不过菜色丰富些就好，量不宜多，还有，平日里多喝水，梨、李子之类的果子可以多吃些。”
“记得多开窗，多通风，不要因为屋内有病人就门窗紧闭，那样反倒对病人不好。”
“还有经常帮你三哥翻翻身，拍拍背，若是出现呼吸不畅的情况，及时通知我，病人用过的碗碟杯箸一定要用热水烫洗，换洗下的衣物也要用热水烫洗。”
“小生知道这些事下人会去做，不过你还是要叮嘱一下，以免出现疏忽。”
程野一下子交代了很多关于肺炎病人护理的事宜，毕竟他没时间一刻不停的待在这里，而病人的护理又不是小事，王小妹愿意做这件事，程野自然要交代清楚。
尤其是烫洗衣物餐具这件事，格外重要，王小妹三哥患的是典型肺炎，通常情况下不会传染，不过对于体质较弱之人，尤其是孩子，还是做些防范的好，省的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饮食方面，程野也做了少食多餐的嘱咐，主要是营养要跟上，倒是没什么忌口，就是不要太过油腻，量少些就行。
这也是为什么这类病自古便称为富贵病的原因，若不是大户人家，程野也不会交代这么多，一般庶民还真折腾不起。
“谢谢。”王小妹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和三哥的感情很深。
程野摊摊手，“无需客气，作为医师，交代清楚每个病人的情况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一样，换了别人也会这样做。”
王小妹歪了歪脑袋，还是感激的看了程野一眼，然后又看向前方，淡淡的说道：“不一样，对我来说不一样。”
“我娘是个庶民，在小村子里长大，我爹娶她过门的时候，遭到许多人的反对，尽管嫁入王家，她过得其实并不幸福，五岁的时候，娘死了，家里的哥哥姐姐没人愿意理会我，只有三哥愿意陪我玩。”
“那个时候，家里的下人都会欺负我，觉得我是个外人，其他族人更是觉得我不配姓王，只有三哥愿意替我出头，我被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他总是挡在我前面，与那群孩子打架。”
“说来也是好笑，三哥身子自小就弱，打架时往往不是对手，我们兄妹俩经常被打的抱头鼠窜，回来后又一同被爹责罚。”
程野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小姑娘一点点的说出自己的心事，或许是憋的太久了，无人倾诉，她竟然毫无防备的说与程野这个外人。
不过这也是好事，从医师的角度来说，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发泄，憋得太久了，心理难免不会出现问题，树洞就是一种很温和的发泄方式。
“程医师，三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治好了三哥，我真的很感谢你。”
王小妹说的很坦然，也很真诚，“还有，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没什么，小生挺喜欢听故事的。”程野拍拍手，准备起身离开，“你爹一定很爱你娘，不然也不会力排众议，娶你娘过门，还有，这次谈话，另收诊费。”
王小妹一愣，然后点点头，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