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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 真假结拜

“别找了,我在这里。”石堆旁的峭壁上,一块岩石突然像一片布似地皱折起来,露出一个洞口,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从中走了出来。

那老者不仅没有丝毫佝偻,个头还很高。他的头发、胡须、眉毛皆白,眼神却十分清亮,俨然一派仙风道骨。

“前辈,敢问尊姓大名。”甄飞云躬身行礼。他知道,隐居在这种深谷之中的一定是位高人。

未等老者回答,甄飞火却吃惊地说:“您该不会是……山神吧?”他正站在老者刚才从峭壁走出来的地方,他已经用双手将洞口的位置及其周围都摸了一遍,完全就是岩石一块,根本没有洞口!

老者捋着垂胸的长须笑了:“年轻人,记住,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比如你在船上看见的尸体,像是你的父亲,但却不是。”

甄家兄弟对视一眼,一起对老者拱手道:“愿闻其详。”

“先前见着假父亲,你们呜呼哀号;如今见到真父亲,你们却不知道。”一个女声在几人背后响起。大家惊而回首,却发现在剑林庄外和甄家兄弟以及田晓莹打了一架的白衣女子就站在石堆旁边,只是,她现在换上了一套黑衣。

甄家兄弟和花清雨、费徒空四人距离那座石堆全都不超过一丈,女子是何时出现的,众人没有丝毫察觉。

甄飞云恭敬地问:“多谢姑娘报信。不过姑娘刚才的话是何意?恕我兄弟愚钝,我们的父亲在哪里?”

女子侧过身来,举起双手在半空中上下一抹,一座石碑凭空出现在石堆之前。确切地说,那是一座墓碑。碑上刻着“亡弟 甄涂海 之墓”,右下还有一列小字“义兄 元”。在墓碑的前面,还摆着几坛酒。甄飞云和甄飞火都记得,那是父亲最喜爱的好酒。

石堆竟然“变”成了甄涂海的墓,甄家兄弟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义弟,也就是你们的父亲,其实他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白发老者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倒了一碗酒,洒在了地上。

兄弟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老者的话。

“义弟他宅心仁厚,不肯听我劝诫,最终养蛇为患,惨遭恶人暗算。可惜当时我远在万里之外,自己也有危难,难施援手啊,唉……”老者连连惋惜地慨叹着。

“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坟墓里的是我们的父亲,那被白花帮抓走的又是谁?货船上的尸首又是谁?”甄飞云问道。

女子替老者回答:“被抓走的人和货船上的尸体是同一个人,是被我亲手杀掉的。”

“那你是白花帮的人?”甄飞火觉得事情有点儿乱,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女子“咯咯”地笑道:“我可不是那个杀手帮派的人。还是听老爷子细说吧。”

“我与义弟很早以前就结识了。他精通六壬秘术,而我对阵法有些研究,我们居住的地方虽然相隔甚远,但时常来往,互相探讨秘术与阵法,就连后来他结婚,还是我给做的媒呢!义弟和弟妹婚后一年多,家中添了新丁,也就是你,”老者看了一眼甄飞云,“就连你那‘飞云’的名字,都是我给起的,寓意在于‘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抱歉,爹和娘从未跟我提及您老的事,所以我都不知道这些。”甄飞云道。

“唔,无妨,他们不告诉你们其实是我的意思。因为我本想等你长大后收你为徒的,免得你知道了我和你父母的关系而不服我管教。后来,在你三岁那年,你曾经大病了一场,你父母遍寻名医,也治不好你的病,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地想法来求我。可我也不会医术,于是独自带着你前往极北之地,因为我曾听闻那里有精通医术的高手。”

甄飞云挠了挠头:“我怎么不记得这件事?”

老者笑了:“那时你昏昏沉沉,自始至终都在我怀中昏睡,自然不记得。”

“那后来呢?”

“后来,传闻中的医术高手我的确找到了,但我费尽口舌,几乎到了下跪的地步,但那高手却始终不肯医你。”

“这是为何?”甄飞火讶异道,“医者仁心,当以救死扶伤为傲才是啊!”

“我后来才知道,那高手并非是医者,只是精通药理而已。”老者道。

甄飞火纳闷了:“精通药理不就是精通医术了吗?有何区别?”

神秘女子说:“这点你可以问一问那位姑娘。”她指着花清雨。

“你的观点既可以说正确,也可以说不正确。药理和医术究其本质,有一部分是差不多的,那就是对人体的有益作用。但它们也有不同的部分。药理,偏重于药材本身的特性以及对人体产生的影响,‘药’这个字既包含了寻常意义上治病、治伤的良药,也包含了对人体有害的毒药。概括来说,只要对人体有所影响,都可以算在‘药’的范畴。药理,正是研究‘药’的。而医术则不同,医术有一个最直接的目的——救死扶伤,而用药,只是医术诸多手段其中之一而已。如针灸、推拿、放血,甚至包括截肢、点穴等等极端的方法,这些医术手段都与用药无关……”花清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听得几人云里雾里的。

花清雨见甄家兄弟一脸茫然的神情,尴尬地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又道:“简单来说,如果一个人自称精通医术,那就说明他

已经默认了自己身上有一份‘救死扶伤’的责任;如果他只说自己精通药理,那就没有救人的义务了。当然,这只是抛开道德层面的解释。”

“也就是说,当初那位高人自称精通药理,从而就可以对我见死不救了吗?”甄飞云还是不太赞同这样的作为。

神秘女子冷笑:“公子,你有善心是你的事,你不能、也没有办法把这种观念强加给别人。要知道世上之人千千万万,人心并不都是以仁义道德为先的。以怨报德的大有人在,故而为人处世当以保护自己为重。”

“说的没错。其实我并不怨那位高人,因为她自己的处境也很不好过。现在想来,恐怕她当时也是没有医治你的条件。她虽然没有医治你,却一语道破天机,等于给了你一条生路,否则你又怎能活到今日?”老者道。

“哦?”

“她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你根本没有生病,而是中毒了。”

“中毒?”甄飞云吓了一跳,他那会儿可才三岁,究竟是什么人丧心病狂到对一个三岁的孩童下毒?

甄飞火吃惊地问:“大哥,你三岁之前应该没有离开过剑林庄吧?不,应该是根本没有离开过爹娘身边才对!怎么会中毒呢?”

“而且还不是寻常的毒,否则从附近请来的那些名医们必然能辨识出来。”甄飞云阴沉着脸,“前辈,对我下毒之人莫不是父亲的……”

“就是你爹的孪生哥哥,你的大伯——甄涂山!”

甄飞云先前的猜测被证实了:“果然,那段记忆是真的,不是梦!”

老者继续说:“甄涂山是个炼毒的旷世奇才,只可惜走歪了道。你父亲怕他出去为害他人,故而一直将他收留在庄内,谁知他为了试验新毒之效,竟不惜对亲侄儿下毒。你父亲查明真相之后,雷霆震怒,给你伯伯带上手链脚铐,锁在一间破屋之中。”

“对,对!我误打误撞闯进破屋的那会儿,正是四岁左右!”甄飞云道。

“你父亲找到了那种毒药,聘请了诸多解毒高手,日夜不休地研制出了解药,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之后又为你悉心调理了大半年,你终于完全恢复了健康。经过这件事之后,我第一次向义弟提议,杀掉你那位歹心的大伯,可你父亲却不同意,仅是将他转而关押在剑林庄的地牢之中。

后来平静了数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剑林庄出了叛徒,你父亲拥有一本《蓐收秘赋》的消息走漏,引得几路高手前来庄中抢夺秘赋。幸好你父亲有所准备,提前将你们兄弟三人送出庄去。不过可惜的是,你们的母亲却在那场护庄之战中牺牲了。”

“啊!”兄弟两人听了俱惊。

“原来那年夏天爹把我们送去灵威域的朋友家玩耍了两个多月,是为了躲避劫难!接我们回去之后爹就告诉我们,娘生病去世了。”甄飞火难过不已。

“唉,可惜那时我正在深山老林之中闭关研习阵法,没能及时驰援剑林庄,待我赶到之时,弟妹已经去世了。不过我验了一下尸首,却发现她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老者话锋一转,事情再度扑朔迷离起来。

“可又是大伯作祟?”甄飞云问。

“极有可能。你们的娘亲死状凄惨,不像是因为外伤致死,倒像是脏腑受到极其严重的内伤。她当时眼、耳、口中皆有血迹,经脉尽断,面容枯槁,像是长期体虚后使用功力过度导致真元耗尽似的。因此我猜测,她应当是在战前就中了某种慢性侵蚀身体的毒药。”

甄飞火泪如雨下:“我有印象。那一年娘的身体确实有恙,脸色始终不太好看,还总是一副疲倦的模样。可是,大伯不是被关进地牢了吗?怎么还能对娘下毒呢?”

“当初掌管地牢的,正是你娘。每隔一段时日,你娘都要去地牢中看看状况。而甄涂山虽被关在牢中,却解掉了镣铐。我怀疑,正是在你娘视察之时,甄涂山用了什么诡计在你娘身上下了毒。可惜,事无凭证,所以我第二次建议义弟杀了甄涂山,他依旧拒绝了。”老者回忆起往昔,摇头惋叹。

“那后来我爹是怎么死的?大伯……不,甄涂山他又是如何从地牢中逃出来的?”甄飞云已经不愿再称呼那个恶人为“大伯”了。

“这次事件之后,义弟不想再留甄涂山在庄中了,他与甄涂山彻夜长谈,最终给了他一笔钱财,让他离开了。不想,这一次义弟念在手足之情而做下的仁慈决定却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甄涂山不但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他不仅害死了义弟,还占据了剑林庄,让自始至终不知道他存在的你们三兄弟认贼作父,仗着义弟在江湖上闯出的名号为非作歹,实在可恶之极!”老者说到这里,横眉怒目,咬牙切齿。

甄飞云用颤抖的声音问:“甄涂山那厮是如何害死爹的?”

老者却摇了摇头:“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因为当时我自己也是性命难保,不敢在江湖上露面。前些年我与‘义弟’意外重逢之时,一眼就认出他是甄涂山假扮的。幸亏义弟从未向他提起过我的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义弟还有我这么一位义兄。我故作不知,与甄涂山交好,后来更是与他以及白鬼帮主柳千灵结拜,目的就是为义弟报仇。但在动手之前,我有一件事必须要完成,那就是找到义弟的尸骨,帮他入土为安,随后再以恶人之头颅,来祭奠义弟的亡魂。经

过长期的暗查,我终于得知,当初甄涂山带人追杀义弟,一直追到了苍云岭附近。最终,我在山上找到了义弟那曝露了许多年的骨骸,这场仇怨也终于可以了结了。”老者说着,又给亡灵洒了一碗酒。

神秘女子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滴血的包袱,放在了墓碑前。展开之后,里面正是甄涂山的脑袋。她说:“你们离开宝月湾之后,我就把那尸体枭了首,把身体剁碎,扔进河里喂鱼去了。”

真相大白,甄家两兄弟终于明白了为何以往和蔼可亲的父亲这些年忽然性情大变。一想到父亲惨死,曝尸荒野许多年,自己却把杀父仇人当成亲爹孝敬,兄弟二人心如刀绞。两人在坟前长跪不起,以仇人之血入酒痛饮,哭祭了甄涂海一番。期间,老者时而惋叹,神秘女子沉默不语,费徒空连连摇头,花清雨眼泪汪汪。失去至亲之苦,远胜切肤之痛。

甄家的悲剧已经明了,但这次剑林庄遭袭尚有许多疑问未解。神秘女子声称和白花帮不是一路人,那么甄飞翼又在何处?

祭拜了父亲之后,甄飞云擦干眼泪,拉着甄飞火对老者稽首叩头:“世伯想必就是那位‘大爷’吧?虽然您和甄涂山结拜是假,但和父亲结拜却是真,如今更是替父亲报了仇,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铭记于心!将来若有用得着我们兄弟的地方,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者连忙扶起二人:“两位贤侄快快起身。你们能不怪老夫援助义弟不力,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二人如此出息,相信义弟、弟妹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

“世伯,我二人还有一事相托!恳请您救救我们的三弟!”甄飞火不肯起身,连续向老者磕着头。

“贤侄不必担心,令弟安然无恙,只是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伤心欲绝,哭得昏死过去了而已。”老者说着,弯下腰从脚旁捡起几颗石子。

几人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此举何为。只见老者的手晃了晃,石子如同利箭一般飞了出去,击在了两侧峭壁上的几处。霎时,几道人影显现在不远处。

站着的是三位女子,杜怀柔、关灵韵,还有柳千灵。甄飞翼则躺在地上,眼睛红肿,脸上满是干掉的泪痕。

“阵法!”费徒空恍然大悟,立即奔了过去,关切地问,“柳姑娘,你不要紧吧?”

柳千灵白了他一眼:“你我的恩怨已经两清了,从此当形同陌路才是,不要跟我套近乎!”

费徒空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笑道:“哦,看样子没事,没事就好……”

“元前辈的阵法真是登峰造极!”花清雨赞叹道。其实她刚才就在怀疑,谷底应该是有法阵存在,不论是杜怀柔她们,还是神秘女子,以及白发老者自己的出现都很突兀,甚至连那块墓碑都是如此。花清雨相信,这些人应该一直都在谷底,只不过别人都察觉不到而已。

“抱歉,我自己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所以就藏身在这谷底,并且布置了掩人耳目的法阵。是我让她们不要吭声的,目的是想检验一下我这些年研习阵法的成果。清雨姑娘,真是得罪了。”老者道。

“我说怎么联系不上她们呢,原来也是元前辈的阵法隔绝之效。厉害!”花清雨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隐居在谷底的阵法高手,恐怕与万鸣左使尉迟风相较也不落下风。

“世伯,我还有疑问不解。那白花帮到底是些什么人?那本《蓐收秘赋》究竟在何处?”甄飞云问道,“现在甄涂山已经死了,那本秘赋岂不是要失传了?”

“《蓐收秘赋》是义弟最为珍惜的宝贝,其实在当初走漏了消息之后,他就已经将秘赋秘密交与我保存。此次我把你们召来此处的目的有二:一是告知你们事情的真相;二是完成义弟的心愿,将《蓐收秘赋》还给你们兄弟。不过我要告诉你们一句,不到八卦级,万不可修炼秘赋。至于白花帮,也是一群江湖败类,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前去剑林庄夺取秘赋,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场‘狗咬狗’的好戏而已。可笑的是,就连甄涂山自己都不知道秘赋藏在何处。”老者从怀中拿出一本稍显破旧的书册,递给了甄飞云,“说起来,我也得感谢那帮人,毕竟他们‘帮’我把甄涂山从剑林庄里给揪了出来,让我轻轻松松地报了大仇。”

“元前辈,还有这位姑娘,我亦有事想问你们。”花清雨道,“刚才我听元前辈所说,为了寻找甄涂海的尸骨,曾经到过苍云岭附近。你们可是去的双月峰?”

神秘女子笑道:“正是。没想到后来反而害得你被抓了。”

柳千灵大惊,上前道:“怎么,甄飞翼要找的老者和白衣女子,原来就是大哥你和这位姑娘?”

“哈哈,三妹,为免你遭殃,有些事为兄不得不瞒着你。对不住了。”老者道。

柳千灵撇了撇嘴:“我就说嘛,以大哥的为人,怎么会和甄涂海……不对,是甄涂山那种败类结拜呢?”

人是对上了,可是花清雨还有更在意的事,她直视着那位神秘女子,直截了当地问她:“姑娘,天星河中之毒,可是你所为?”

神秘女子一愣,也正色道:“清雨,休得无礼!”

“啊?”花清雨觉得女子的口气有些莫名其妙。

“我前番白日里见你时穿的是白衣,现在黑夜里穿的是黑衣,难道你还猜不到我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