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这么多天也没再见过弘夜跟紫云。真是的，要来都来要不来都不来，来了就找事走时还扔下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倒是解释清楚了再走啊！这不是吊人胃口吗！”
沁灵将扫把戳在地上，看了看寂寥的院落。来到合辰宫已经一个多月了，香玉院的坟地也打扫得差不多了。
本以为因为被举报和反击举报的事会有人来调查，可十几天过去了竟然什么动静也没有。听明姬和玉璞说，可能是因为宫斗刚刚开始，管理处的运作还没上手，忙不过来管举报。
虽说麻烦事多一件不如少一件，但举报一事不被处理总觉得心里有块石头硌着。再加上更不明不白的皇家诅咒一事，整片坟地都扫干净了，心里还是一片灰突突的感觉，别提多郁闷。
这些天陪着明姬在乱石林里没少蹦跶，但始终比不上山林里跟鸟兽一起上蹿下跳痛快。既然分内的坟地已经扫完，也是时候再往远处跑跑逛逛了。
或者，干脆也找个人挑战玩玩看？
“沁灵。”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招呼她。
“明姬，今天好早啊，这才午饭时间刚过。”
天气渐暖，明姬也换了身轻薄点的洋红色衣裙，显得整个人开朗不少。
“今天下午没有人找我做杂务，我想再来研究一下前一百名的资料。”
明姬所住的，是位于合辰宫西南面的集体住所，倒霉的一千名最下层杂役的聚居处。人多手杂，她当然不能把那种来路不明的资料带过去，只能抽空来沁灵这里翻看研习。
“还有，我刚才已经接到通知，曲婉歌接受我的挑战书了。”
说到这里，明姬脸上扬起一个闪亮的微笑，好似春日里的暖阳。
“哦哦！太好了！”沁灵也觉得一阵惊喜，“我还以为她会拒绝呢。”
“规定是不能两次拒绝同一个人。她原本的打算或许是这次拒绝我，然后通过举报直接把我踢出去，但是举报迟迟没有处理，她可能也觉得举报成功的希望不大吧。”
“那她选了什么比试项目？”
“默写《天海辞》的最后一段。”
“《天海辞》？”
“当今陛下所作，全篇一千零八句的长辞。”
“一千零八句？！”
沁灵吓了一跳，她读过的诗词的长度最多不超过一页，完全想像不出一千零八句是什么概念。
“后宫三千人，作辞一千零八句，老色鬼什么都喜欢往多了凑吗？”
“长度倒不是问题，关键是，最后的部分说法不一……”
明姬正要具体解释，意外的来人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一个穿深蓝色小吏服的年轻女子踏进了院子。女子戴着一顶黑帽，头发全部罩在帽子中，面孔跟姿势也是齐整端正，一看就不像花枝招展个性飞扬的待选宫人。
女子进了院子就径直走过来，停在沁灵的面前。
“排名三千零一，幽沁灵是吧。”
除了沁灵来合辰宫第一天那位帮忙领路的后宫管事局小吏，这还是第一次有官吏模样的人造访这座坟地。
沁灵带着看新鲜的眼光点了点头。
见找对了人，女子从袖中拿出一通浅灰色的信封递了过来。
“这是给你的挑战书，具体内容都写在里面。请你在三日之内决定是否接受挑战，并填写里面的回复书送到宫斗战帖受理处。”
“？！！”
“？！！”
女吏话一出口，沁灵和明姬都呆在原地。
沁灵已经是最后一名，怎么可能会有人给她送挑战书？！
“如果接受，就在回复书上写下你要挑战的项目并附上具体说明，不接受也要填不接受。如果三日之内不做回复，则视为接受，原本你该选择的比试项目会由宫斗管理处抽签决定。”
“你、你是不是搞错了？”
沁灵差点咬到舌头。
“你如果是排名三千零一，职务香玉院管事，幽沁灵，那就没有错。”
女吏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
“可、可是我是三千零一啊……怎么会有人要挑战……”
“那就不是我的管辖范围了，我只负责通知送信。来，在这里签字或按手印，证明你收下了。”
女吏又拿出一张纸跟一盒印泥，让沁灵按手印。
“……”
在半个脑袋近乎呆滞的状态下，沁灵糊里糊涂的按了手印。
女吏也没多说什么，公事公办的行了个礼退走了。
***
“挑战最后一名……竟然还有这等奇事……”
沁灵看着信封掐了把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在做白日梦。
“确实，似乎没有规定不能挑战排位低于自己的人……但是谁会做这种怪事，而且是对最后一名……”
明姬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还是先看看是谁吧。”
沁灵赶快动手拆信，要看看是哪个大头做的怪事。
“！！”
“怎么了？！”
沁灵看了挑战书，双眼立刻冻住一般，全身一动不动，吓得明姬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挑战者是……”
沁灵嘴里，石头蹦渣似的掉出字词来。
“第二名的——岚。”
***
站在乱石林立的场地上，沁灵怎么也没想到，这里会首先成为自己的比试场。
围观者人数虽比不上第三第四的莲池武斗，但石林入口也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宫斗管理处已经事先用粗绳子在东南西三个方向拉出一条大弧线，阻止宫人们靠赛场过近。
她知道，那些伸着脖子踮着脚尖的围观者不是为了她这个吊车尾的三千零一，而是翘首以盼对面那位排名第二的“岚大人”。
岚今天穿了一件淡蓝绿色的长裙，外面套一层真丝白长袍。头顶宽沿帽的浅灰色纱帘上不时闪出丝丝银线的光芒，虽然不露脸孔，但从纱帘下隐约能窥见一张线条柔和的脸庞。
再加上她身材高挑，动作优雅，长发质地犹如上等丝绢，任谁都会想像，那是一位何等风华绝代的美人。
据说，这位排名第二的“岚大人”深入简出，全心放在政务间的工作上，很少有人看过她的真容。
根据玉璞的描述，就算跟她对面而立，也几乎没人敢抬头正视她，这个人似乎有一种让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的独特气质。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宫中无人不对她敬慕三分。
沁灵想破头也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挑战自己。
***
“高排名挑战低排名，而且是第二挑战最末……难道她也是不想当皇妃，所以要跟我换个最低的排名？”
“可能性很小……如果是不想当皇妃，在预选军的时候就不会认真表现拿到第二名了。”
“我还记得哦！凡是笔试这位岚大人总是第一个交卷出去，得分却总是最高的！”
接到挑战书的当晚，沁灵就跟明姬和玉璞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一番，交流之后，发现能得到的有关这位岚大人的情报是少之又少。
只总结出她才华横溢认真负责宽大讲理优雅高贵……各种虚头巴脑的溢美之词，真正对比试有用的情报却一项也没有。
“弘夜的资料，也许会有这个人！”
说话的同时，沁灵已经翻起了那堆档案册。在给自己的那摞资料里，她发现一本封面只写了一个“岚”字的册子。
三人脑袋凑到一起，满怀期待的翻开档案册——
“？”
“……”
“！”
“就这些？”
“怎么会……”
“真的，后面全是白纸！”
档案册里，只有岚参加预选军时候各项知识和能力评定的成绩，其余的一概是空白。
甚至连最基本的全名、年龄、出身地等没有，更别说她擅长和不擅长的项目了。
“弘夜拿错了？”
“难道是她的能力无可考证……？”
“有人搞了鬼！”
“……”
对着空白档案也猜不出个所以然，三人也只好放弃走捷径，回到原本的问题上来。
“挑战比自己排名低，而且是低这么多的人，总归是要有些特别的目的，或者说能收到些特别的好处，难道是为了换工作……？”
明姬提出了新的假设。
“换工作？”
“如果挑战成功，则必须交换排名，但是是否交换彼此的工作却是由战胜者来自由选择的。如果最开始选择的工作不顺心，通过挑战排名低的人换一个合适自己的工作，为了后面的挑战做准备，也不失为一种战术。”
为了让不太熟悉宫斗的沁灵更直观的理解，明姬打起了比方。
“比如，曲婉歌在宫乐馆管理宫词，小璞是财务间的总管事，虽然曲婉歌排名要低很多，但是工作却也轻松得多。如果小璞觉得做管事太累，完全可以挑战曲婉歌，以降低自己的排名为代价来换个轻松的工作，争取更多的磨练的时间，以后再挑战高排名的人。”
“那也就是说，岚可能是为了要跟我交换工作？她要来守坟？！”
沁灵觉得即便如此也是可以当做天大的笑话讲了。
“就算交换了，她管理的政务间的那些事我也完全处理不来啊！”
“也可以算作是一种战术，你处理政务间的事如果一塌糊涂，就会大大拉低你的评价，暴露你的弱点，以后就更容易被打败了。”
“原来还能有这么一层算计啊，真不错，碰上有仇的人倒是可以这么整整！”
听了明姬的分析，玉璞将一个新的鬼点子收入囊中。
“但是，我没觉得岚跟我有仇啊。”沁灵回忆起跟岚仅有的两次相遇，“她还把吃饭的名额让给我了呢……”
“难道，真的是为了守坟的工作……？”
沁灵再次展开挑战书，将上面的文字又过了一遍眼。
“岚要挑战的项目是，堆镇魂塔。”
“镇魂塔？那是什么？”
这回，换做明姬跟玉璞两人露出不解的神色。
“放在坟墓上的一种供奉。因为贫穷或者战乱，有很多没有办法立墓碑和排位的坟墓，人们就用捡来的石头瓦片树枝木板什么的在坟墓上堆一个塔形的小东西，以示哀悼。岚既然知道这个，想必也是对坟墓丧葬之类有所了解的人吧。”
“哎呀呀，她那么厉害又什么资料都没有，不会真是鬼变的吧！”
“哎？！”
玉璞这么一说，把明姬吓了一跳。
“是鬼我不会认不出来，”沁灵面色如常的摇摇头，“不管有多神秘，她应该是人没错。”
沁灵判断，岚应该是人，而且，绝非一般人——
能将皇太子直接纳入宫斗比试当中，想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