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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路窄

当年在选墓地的时候,恰好墓园最便宜的墓地,只有两块连在一起的了。一块是父母合葬的稍大的位置,一块便是小旻所在的地方。

而凌伶,自然被凌俐放到了有些偏的墓园另一角。

当时她安慰着自己,没有办法,没有连在一起的墓地了,不得已分开长眠的家人并非她所愿。

时隔这么些年,凌俐终于有勇气承认,当时只是借口而已

她始终无法原谅因为情欲连累了家人的姐姐,所以在当时没有做任何的努力,也没有思考过其他的解决方法,直截了当将身为“祸水”的她,和她无辜的家人彻底隔离开来。

只是,始终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姐姐也是受害者。她是有过不道德,但是,这些不是她应该死去的理由。

何况,还是那样痛苦的死法。

凌俐闭上眼,脑海里又跳出那张惨白的脸。八年过去,可那画面依旧那样清晰。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容貌清丽无双,却已了无生气。她嘴角隐约有血迹,半闭的眼始终无法彻底阖上,眼尾有长长的泪迹,指尖还缠绕着因痛苦而揪掉的长发。

凌伶走得不甘心,走得不完整,走得很痛苦。

哪怕这是因为凌伶的自作自受和咎由自取,可,这毕竟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姐姐,如果有得选,凌俐还是想让她好过一些。

还是来跟她说一声吧,她赌上一切爱上的男人,没有因为她被判处死刑。也不知道这个结果,对于沉眠于地下的凌伶来说,是好还是坏。

抱着这样的心情,凌俐朝那方向走了十几米远,再转过一个弯,越来越靠近。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刻着“凌伶之墓”的那块碑,只是,那颜色仿佛有些不一样。

等再走近一些,映入她眼帘的是块深黑色花岗岩的墓碑,同样的四个字,唯一不同的,是立碑人位置的“夫 钟承衡”四个字。

而那碑前,还放着一束已经有些枯萎的红色玫瑰花。

只一瞬间,凌俐就明白过来是谁来过,刚刚的一丝愧疚烟消云散,似被谁点燃了脑袋里的引线,怒不可竭地抱起那束花狠狠地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踏下去。

她似宣泄心中这些年积累的愤懑一般,将那一朵朵深红的花碾成烂泥。

直那脚下的东西混杂成一团,再也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叶哪里是泥,凌俐才喘着粗气停下动作。

她紧紧攥着的手心,微微发着颤,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再次情绪失控。

只不过,等又看到那块新崭崭的碑时,她仅存的一点理智再次烟消云散,压抑不住的怒气让她朝上面狠狠地踹了一脚。

然而那碑纹丝不动,她的脚背却隐隐作痛起来。

管理墓园的大爷听到动静有些诧异地跑过来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凌俐匆匆望了一眼墓碑,紧接着一瘸一拐跑下山,将自己关在车里,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下意识发动引擎,想要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情绪失控的状态虽然过去,可她脑子依旧浑浑噩噩的,开着车跑了四十几公里,一路上心不在焉的,直到在一个岔路口差点跟对面的来车撞上,她才猛然回过神。

对面的小面包车驾驶室里伸出颗凶神恶煞的脑袋,在凌俐也从车窗里探出头,一直跟他道歉的情况下还破口大骂着:“你死了老汉还是死了妈,要不然就是活够了赶去投胎?”

凌俐苦笑着,调整了呼吸关上了窗户,再不理还在骂骂咧咧的面包车司机,径直开车离去。

这有路怒症没口德的人,倒是一下子戳中她的痛点。

她可不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吗?

眼看着快要回到园区,看到那条好多年也没怎么变的熟悉的小河沟,凌俐心里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一阵烦闷,忽然有些不想回去,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把车停在路边一块空地上,凌俐下了车,迎着寒冷的河风,像之前的几天那样,坐在河边对着河水发着呆。

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有些多,往事和现实交织在一起,哪怕她不刻意去想,也挡不住一件件地跳出来跟她捣乱,把她本来就不那么灵光的脑子搅成一团乱麻。

凌俐呆呆地看着天边一抹云从白花花的一团,变成淡淡的金色,等感觉到温度越来越低的河风已经把她的体温降低了好多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一下午的心理建设和加油鼓气,终于感觉情绪恢复了正常状态。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有些发麻的双腿,准备回去。

却不料,凌俐刚转过身,一个意料之外的瘦高人影就跳入眼帘,那刀锋一般锐利的轮廓和鹰隼般的眸子,一下子刺得她心口剧痛起来。

钟承衡看着眼前纤细到有些瘦弱的人影,嘴角不自然的翘起:“果然是你,小俐。”

凌俐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的心情一瞬间又崩塌,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懑,想都不想就回答他:“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钟承衡似对她带着刺的话毫不在意,仍旧笑着:“我就是回来看看。这里变化太大,我转了好大一圈,也找不到你们家曾经的位置,只记得这条河。”

凌俐冷笑一声,声音止不住的尖利:“你来干什么?是想看看亲手被你毁掉的东西?你是不是变态,非要看到别人不高兴才开心?我家人长眠的地方,你怎么有立场去的?”

她的话让钟承衡愣了愣,好半晌回答道:“小俐,我只是想过来看看,拜祭一下他们而已。”

凌俐再不说话,冷冷看着他,嘴唇咬得快要泛白。

她这一副带着刺的模样,让钟承衡没了言语。

好一会,他释然一笑,放缓了声音生怕吓到她一般:“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好吧,我走了,这里人少风又大,小俐你自己注意安全,保重!”

说完,静默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他其实心知肚明,无论怎么样和缓的语气也换不来凌俐丝毫的好脸色,也知道她不可能平静地面对他。

等钟承衡走出好几米远了,凌俐却忽然在他背后出声:“你不要总是做出一副情圣的模样,你可知道,我的好姐姐凌伶,又是怎样的女人?”

钟承衡背影一僵,只一瞬间又恢复正常,头微微垂下,低声说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作为她最心疼的妹妹,你怎么也误会她?小伶是有做错过,可是,你何尝又明白她的苦衷。”

凌俐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演戏?别人以为你是没了那对双胞胎失了理智,我却是知道你下手的根本原因。凌伶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精英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医生教授大老板,不过是她往上爬的阶梯而已。被人当成工具,自然不甘心。”

听到这些话,钟承衡转过身,目光灼灼望着凌俐:“小俐,你听我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小伶她……”

他还没说完,凌俐又嗤笑一声:“我那么多年的好姐姐,她想的什么我很清楚。在她眼里,你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特别傻居然把互相利用的游戏当真而已。所以,当一切被拆穿的时候,最愤怒的也就是你,才会丧失理智。”

钟承衡依旧垂眸沉默着,只是他的肩膀却开始微微有些颤抖起来,似是极力在压抑着情绪。

凌俐却还在继续,平时不太伶俐的口齿,这时候却像是开了挂一般,说出的话字字戳心。

“史美娜为了救你散尽家财吃了无数的苦,我就算恨她,却也不得不佩服她。可是,你就是用为一个心里从没有你的女人立块爱妻之墓之类的碑,来报答她的?”

见钟承衡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凌俐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当初你傻到以为浪*遇上了真爱欲海回头,现在觉得死去的才是心中的红玫瑰。钟承衡,你入戏太深了!”

“够了!”钟承衡忽然大吼一声,上前一步紧紧箍住凌俐的肩膀,声音凛然:“她孤零零地远离家人躺着,你别告诉我是她自己想那样?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和她的感情!”

钟承衡虽然瘦,年轻时候却作为外科医生,体力好手劲也很大,这样紧紧被他扳着肩膀,饶是凌俐比寻常女孩子大得多的力气,也挣扎不开。

哪怕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凌俐都感觉到他的一双手似要嵌到自己的骨头里,锁骨都像要被折断一般,一阵阵地疼。

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控制不住情绪,说出这么一大堆的话来刺激这个疯子。

然而,除了“你放开”三个字以外,凌俐再也说不出其他求饶的话。

对这个人低头,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侮辱,就算死,她也做不到。

只是,当她看到钟承衡眼里那一抹疯狂的神色,忍不住想象着如果他丧失理智,那双骨节突出的手攀上她脖子的话……

凌俐忽然呼吸一窒,心跳都似漏跳了几拍。

那天晚上被人紧紧扼住脖子的感觉忽然闯入脑海,曾经感受过的濒临死亡的恐惧,让她浑身都颤抖起来。

在她快要压抑不住心里的恐惧想要大呼救命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一阵狗叫,紧接着一黑一黄两条影子扑了上来。

凌俐只觉得肩膀的力道一松,钟承衡的手一下子放开。

这突如其来的一失力,她差点失去平衡,身体不由自主朝后仰着,快要栽倒的一瞬间,又被谁扶住。

再一回头,一双熟悉又清亮的眼眸闯入她的视线,似有魔力一般,让她有些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