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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送别

好容易来了个快递,似乎是法院的诉讼文书,上面写着祝锦川的名字。

小成刚要送进办公室,被凌俐眼疾手快地夺下,借故送快递,躲进了祝锦川的办公室。

祝锦川正在帮某公司审一个合同——那合同他让凌俐先审,凌俐花一晚上学习,还认认真真改了三遍,结果早上交稿的时候,还是被他骂到体无完肤。

他抬眼一看是凌俐,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怎么?上午骂你的时候还嘟嘴巴,这时候被人当猴看得受不了,来避难了?”

凌俐有些尴尬地转身,也顾不得丢不丢人了,可怜巴巴地说:“要不您放我两天假吧,我避避风头。”

说得祝锦川忍不住笑起来。

他放下笔,将手里的花脸稿扔在桌面上:“明天早上校对,之后再送我一份。”

凌俐捡起文件,低头瞅了几眼,满脸找到事做了终于不空虚的表情:“不用明天,马上就校对。”

祝锦川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我说明天就明天。现在,你陪我去见一个人。”

“哦,”她马上答应,又习惯性追问,“见谁?客户?”

祝锦川抿了抿唇角,眼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略偏着头,双手环臂,一侧手指轻轻敲击着臂弯。

几秒后,他告诉凌俐:“你认识的,老熟人了,见了就知道。”

晚上六点,倾盆大雨中的机场。

凌俐眼睛睁得溜圆,很不愿意相信祝锦川要来见得什么老熟人,竟然是薛寅,和余文忠。

薛寅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皮肤苍白,瘦得锁骨里能养鱼。

她身后是个护工推着轮椅,而余文忠,白色T棕色短裤,戴着顶渔夫帽,一个人拖着几大个行李,大汗淋漓,脸上都是一层油光。

与每次出现都前呼后拥的形象相比,他这模样,实在有些狼狈。

凌俐知道,余文忠最近这些日子,不那么好过。

差不多等于直播的庭审里,被告人“自证其罪”,而什么资源都不如余文忠的被害人律师发挥了巨大作用,猜出了“密语”,找到了被害人尸体,使得案件真相呈现在公众面前。

余文忠利用自己名气搞的前期宣传,想要给公检法施加压力搞的一套套,终究作茧自缚。

他这个标榜自己是冤假错案终结者的律师,这次栽这样惨,一手的好牌打得稀烂,再对比他曾经发表过的那些言论,自己打脸打得啪啪直响。

甚至有人开始带节奏,想要把他塑造成法治进程道路上的“毒瘤”形象。

余文忠这时候退一步是明智的,等舆论热度过去再回来,免得这时候被有心人利用形势和他算总账。

更何况,因为这案子意外暴露出了关于薛寅的处境,让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坐视不理。

余文忠和薛寅,坐晚上的飞机飞香港,在那里停留几天,看了医生以后,就飞新西兰。

见到余文忠,祝锦川毫不掩饰的讥讽:“你这是要出国避避风头了?”

余文忠拉低了帽子,声音郁郁:“还能怎样?我在国内树敌不少,很多人看我不顺眼,这个案子输得裤子都不剩,迟早被人整死。在国内也怕是接不到案子,等这波过了再说。”

说完这句,他瞥见祝锦川身后的凌俐,竟然自嘲了一番:“没想到,我竟然能败给你?也真算是现世报了。”

祝锦川上前一步,挡住他直视凌俐的视线:“愿赌服输,余文忠,这行太辛苦,你老了就该退休了。好好对薛寅,等她养好身子你再杀回来也不迟。”

“杀回来做什么?再看你当逃兵?”余文忠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带着刺,“我当年就跟小寅说,你这人冷心冷面,一旦有什么事肯定先保自己。”

祝锦川并没有搭理他这句挑衅的话。

余文忠不甘示弱,继续盯着祝锦川:“你要是放了知识产权不做继续做刑事,我就依你。”

凌俐却不服气了,祝锦川为什么离开刑事领域,那是因为秦兴海一案和检察院结下了梁子,并不是他有意想逃避。

相比于余文忠擅于借助外力,祝锦川这样独来独往的律师,才更符合“大状”的形象。

更别提她家祝大状形象甩矮冬瓜余文忠一个东非大裂谷。

不过她还是欠缺点勇气,不敢当着余文忠的面把这句话给他扔脸上去。

祝锦川则不置可否,眼神平静地和他对视,一直看到余文忠先败下阵。

这一回开口,余文忠的语气软了些:“其实当初,我还挺欣赏你的,还记不记得我让小寅劝你,加入我的律所?”

祝锦川简单的一句回应:“不记得了,也不可能。”

余文忠碰了个软钉子,咧了咧嘴角:“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过我这一套,偏偏就管用。你信不信,如果郑启杰一开始就老老实实跟我说人就是他杀的,这官司,我肯定能让他脱罪。”

祝锦川回答:“我信。”

他就两个字,余文忠却深以为然,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还是懂行的。”

似乎得到了祝锦川的两个字,比赢了官司还高兴。

这人,卸下所谓的名律师、学者头衔,竟然跟个老农似的,举止粗鄙。

可凌俐却觉得,这比之前戴着冠冕堂皇面皮的余文忠,似乎要顺眼一些。

余文忠在祝锦川嘴里听到了想听的话,似乎得意忘形了,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最后又大言不惭地说起什么如果郑启杰怎么怎么样,我就能帮他脱罪什么的。

越听越离谱,凌俐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真大言不惭,一直假设、如果的,马后炮很有意思吗?”

余文忠被打断,错愕地看了凌俐一眼,芝麻绿豆小眼睛里是明显的笑意:“祝锦川,你收的这徒弟,和你当年还真有几分像。”

祝锦川也笑了,眼里冰雪消融,看向凌俐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暖。

他视线放低,看了看轮椅上布偶娃娃一般的薛寅。

薛寅和他对视片刻,似乎记不起他是谁一样,又似乎有点害怕的模样,朝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抓住了余文忠的手。

而余文忠,难得的温柔的声音:“不怕,乖。”

凌俐很是吃惊,要知道,上一次见到薛寅的时候,她面对祝锦川的时候,是依赖和信任,而这时候,却仿佛不认识祝锦川一般。

祝锦川毫不在意,朝着余文忠淡然一笑:“她心里到底更信任谁,你还不懂吗?别骗自己了,你在乎她又怕见她,再纠结下去,终究会后悔。”

余文忠沉默良久,声音有一丝嘶哑:“我已经后悔了,赎罪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做,不能假他人之手。”

祝锦川竟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薛寅没这么脆弱的,好好陪她,她会好起来的。”

送走那两口子,凌俐的目光里带着点好奇,不过还没胆子问祝锦川她感兴趣的事。

祝锦川看她那贼模样就知道在想啥,叹了口气:“看你想问又不敢问的,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来送余文忠?”

凌俐被拆穿,也不遮掩了,点点头,轻咬着下唇:“对啊,为什么?”

他笑笑:“一半为了薛寅,毕竟夫妻一场,我当年对她也不好,这次来看看她,说不定这辈子再不会见面了。另一半是因为,当年没有薛寅的事之前,其实我和余文忠,还是挺谈得来的。”

凌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谈得来?”

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真是奇了怪了。

他耸耸肩:“很稀奇对吧?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就能跟个讼棍理念一致,所以,有时候怀疑自己本质上其实是个讼棍的,只是没好机会实践一下。”

凌俐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会不会,师父你不是讼棍。”

回程的路上,凌俐坐在副驾上,忽然想起戚婉的事,小心翼翼地问:“戚婉怎么就跟消失了一样?”

祝锦川并没有回答她,只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启下一个话题:“你知不知道,吕潇潇当时说的什么话惹得戚婉没按捺住脾气?”

这个问题引起了她的好奇,眼睛亮闪闪,很是期待。

祝锦川失笑。

案子的重担一放下来,她没了心理负担,就越来越像个孩子。

也罢,十七八到二十几岁,最该任性放肆的几年,她过得那样可怜,好歹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级别人物,这时候应该多几分包容。

当下也就不卖关子了,清了清开始干哑的嗓子:“吕潇潇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当着余文忠的面说什么薛寅生不如死他这个做人老公的还在跟自己女学生勾搭,本来就是想激他跟自己吵一吵而已,给你拖一拖时间。结果余文忠没有恼,戚婉反而恼了。你说,这件事怪不怪?”

“???”她满眼的问号,“哪里怪?”

祝锦川无可奈何,揉了揉眉心,解释道:“也怪我之前没有跟你提过,在那之前,我就把戚婉做过些什么,透露给了新西兰那边戚婉的学校,导致她退学。戚婉很恨我,但是又怕我暴露她的秘密,所以,很受不得激。”

凌俐心里跟猫抓似地,急得不得了:“所以她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啊?”

祝锦川失笑:“你应该还记得,薛寅流产后抑郁,又因为严重的抑郁而自残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