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皇上面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难以言说起来。
回想起当初那个最被他看好的儿子最后落得一个谋朝篡位的下场，谁人都知道自己下了满门抄斩的命令，可又有谁清楚他当时心里都在滴血。
“他……当年在祁水村里过得怎么样？”
云寄锦想也没想，便如实的回答着：“算不得好。”
“雁回当初被流放到我们村落里来时已是双腿落下了残疾，整日只能坐在轮椅上，祁水村本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在那种地方人性的恶便是被放大了许多。”
“不仅村中孩童一直欺负于他，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村民也想着能够在他身上讨到些便宜，反正他那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完全不能行走的瘫子而已，就算是正儿八经欺负到头上又有谁为他出头做主呢？”
说话的同时云寄锦一直观察着皇上的神情，只见对方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晦涩时便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也不是能够做到熟视无睹的。
一个身上流着皇家血的人到了民间还要受人欺负辱骂，光是想想都是对梅这个姓氏的侮辱，而所造就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自己。
“唉……”
听过云寄锦的话之后，皇上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那浑浊的双眼，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似的，也不知道脑海里的思绪究竟飘到哪里去了，整个人莫名多添了几分愁绪。
“当年下令将他流放时，朕心中其实也有过迟疑，原本觉得他一直被养在宫中多少还有些安顺，可就在正打算驳回那些大臣的进谏时，他那边却突然出了事儿。”
“明明平日里还有着能够沉得住气的性子，原本在这宫里过的，就是担惊受怕，处处小心的日子，可他突然却和翰林院的同窗打起架来，当时凭借着一股狠劲儿硬是将人的耳朵撕下了半片，不管是于公于私朕都决定必须得将他送出宫，最好是能够送到远远的去。”
翰林院的那干子弟原本就是出生大家氏族的，个个都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合乎年纪之后全都被送到了翰林院中读书，也算得上是为景和王朝未来培育接班人。
原本在这样的圈子中，全都是按照个人的身份高低来排序，可梅雁回身上虽是有流着皇家的血，但由于他的出身着实带有污点，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会让人低看两眼的存在。
“恰逢那个时候他表姐在冷宫里撒手西去了，估摸着多少有受到这方面的影响，再加上当时年轻气盛到经不得旁人的挑拨，犯了那样的错事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继续待在宫里了。”
闻言，云寄锦便是在心中猜想着定然是那帮大家子弟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会刺激得梅雁回如此大打出手，也不知道他午夜梦回时究竟有多么恨到咬牙切齿。
“皇上，随时由于各种原因您不得不下令将他送出宫中，可当时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安然离去呢。”
“他说是被流放到祁水村中，其实也不然，据说当时是因为村民在野外砍柴时偶然发现他跌落至山崖下摔断了腿，大家于心不忍才算是合力将他抬回到了村里，要不是因为他命大，只怕是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换做寻常人连尸骨都不会有剩下的。”
云寄锦回想起自己当初见到梅雁回时的场景，只觉得此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几分淡然冰霜，他面上虽是有堆着笑容，可那种笑容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怎么也让人无法亲近了去。
先前还以为此人天生寡淡少情，在后来与他密切接触之后便明白，人在有了那么多经历时是无法生出太多感情来的，若是换做自己经历了满门抄斩又被人如此凌辱后，只怕是早已成封魔状了。
“这……朕当初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做的如此赶尽杀绝。”
皇上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怎样来叙述这件事，总之当初的许多事情都非他本意。
“原先的确是下令让人将他送得远远的，最好是送到那种穷乡僻壤一辈子出不来的地方才为最佳，没曾想到在路上时竟然就有人想要了他的命，其实这些事情朕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过去的事情如今已经实难追溯，云寄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感觉这造化弄人。
据村里的宗族长辈所说，他们在悬崖下发现梅雁回后对方只剩下了一口气在，到底因为对方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众人多少有些小心思的将他抬了回来。
原本以为是哪家落难的大家公子不日便会迎来自家人接回，可大家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来的人却是对梅雁回并无什么好脸色，同时也并没有要将他接回去的意思。
如今回想起来，那来的人大概是先前将梅雁回送出宫里的人，他们无非就是听着皇上的命令所办差事罢了，虽说中途出了不少的岔子，可这后来也算是做了个明明白白。
护送梅雁回出宫的那些人已然知道他如今废了双腿，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来，除了对人多少有几分惋惜之外更多的是庆幸他如今的现状。
他们花银子在村里买了一座闲置的空屋，随后又留下薄银几两让梅雁回自生自灭，彼时尚且还是半大小子的梅雁回便是在祁水村中如同边缘人一样生存着，直到云寄锦的出现打破了他那枯燥乏味到越发让人觉得生命在消逝的日子。
话一说到如此地步，云寄锦便又是多补充了几句。
“唉，他在我们村子里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幸亏我因为机缘巧合又一次在睡梦中参透了医术，否则当真是没办法将他的双腿给医治好。”
“若是当时再耽搁个一年半载，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并没办法将他身子恢复如初，看来这一切还真是上天自有注定，早先便安排了我们二人在祁水村里相遇，算是他救赎了我，也算是我救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