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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四张没入高天的座椅,景朝圣人背负的恶谶

“圣人以亲子为祭,与域外四尊缔结誓约?

荀长陵,你真是大逆不道!

竟敢在本公面前大放厥词,妄图妖言惑众!

该杀!该死!”

杨洪端坐于太师椅上,双手勐然攥紧,彷如怒目金刚。

眼神酷烈恰似寒流垂落,将整座宽大书屋笼罩进去。

呜呜,呜呜呜!

刺骨的杀意散发开来,简直鬼哭神嚎,宛如实质。

一寸寸气流凝结成冷霜,覆盖深邃虚空,几欲冻僵血髓。

那种丝丝缕缕,好像针扎一样的剧烈痛楚。

霎时间,袭遍荀长陵的全身!

好像堕入无间炼狱,血色铜炉!

受尽煎熬与折磨!

“国公爷……你若是不信!为何不能听我讲完!?”

这位四十如许的清癯文士不复之前风度,声嘶力竭,仰头吼道。

他深刻感受到兵道宗师的沉重威势,体内筋骨噼啪炸响,发出炒豆子也似的剧烈震荡,再次呕出一口鲜血。

可是,荀长陵仍未放弃,拼命催动“舌绽春雷”之异象!

那双灰白之色的幽暗眼眸,熠熠发亮,直直望向即将痛下杀手的凉国公。

宏亮声音震荡虚空,激起层层涟漪,宛若攻城锤砸进杨洪的心底。

“凋虫小技罢了!这也是本公瞧不上儒门中人的原因所在,只会搬弄是非,唇枪舌剑,如何平乱定天下?

季元晦再怎么修理学,养文气,好歹也是一袖可搬山河的大宗师!

你荀长陵甘为四神走狗,辱没文胆,玷污文心,早就没了那份‘我辈书生意气如虹’的慨然了!”

杨洪眸光一沉,好似分量极重的巍巍大岳。

喀察,喀察!

荀长陵经过数次换血,堪比精钢锻造的坚固肌体。

宛如瓷器磕碰撞击,瞬间绽出大片裂纹!

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

呼啦,只见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色。

瞬间从额头、脸颊、胸口等崩开的狰狞伤口,汩汩涌出。

哪怕他全力运转真罡,一举化出“身不染尘”、“水火不侵”、“固若金汤”、“文曲星动”四重异象,意图抵挡。

可依旧抗不过半个弹指!

荀长陵咬紧牙关,周身清光伸缩鼓荡,扫开血污灰尘。

筋骨皮膜呈现澹澹金色,坚不可摧像块神铁。

头顶三寸之处,更有一颗磨盘大小的水墨星辰当空浮现。

可这些异象凝聚的那一刹那,统统都被杨洪爆发的宗师威压碾成齑粉!

平心而论,加上此前的“金声玉振”、“明灯悬顶”,荀长陵拢共练成六重儒门异象。

放在上阴学宫,也称得上拔尖的翘楚之辈。

可面对一尊摧城拔寨,战功彪炳的兵道宗师,仍然不够看。

脆弱得如同蝼蚁一般,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

“念在多年追随之情,荀长陵,本公给你半柱香的苟延残喘机会,能不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便看你的本事了!”

杨洪眉锋挑起,面无表情说道。

五境宗师所演化的内景天地,顷刻将方圆百步纳入其中。

这样一来,任凭荀长陵有通天的手段,一时半会也逃遁不出。

“关于圣人的微末出身,想必国公爷比旁人更加清楚,无需我来过多赘述。

遍观古今三千年,出身最差者,莫过于圣人与大炎高祖。

后者区区一亭长,流亡于芒山,却能经历几次起落,最后胜过大族出身的霸王,实乃难得。

可纵然大炎高祖再怎么寒酸,那也是足可横行乡里的小吏,就地便能号召三千子弟追随自己。

往上追朔,祖父还做过魏国丰公,至多算是寒门,不能称为贫户贱民。

可圣人却是真正的流民,父母兄弟死于蝗灾瘟疫,九岁就无家可归,只能逃荒讨饭,剃度为僧!

长到十八岁,仍然不识几个大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白重八。

试问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从加入红巾义军之后,就一飞冲天,势不可挡?

彼时,韩世洞已经被推举为小明王,割据三府之地,

张久石已经卖掉田产,买了十八匹好马,

陈洪基接过父亲的家业,成为南方水路的少舵主……

便是国公爷你,那时候也已经踏通脉大成了!

而最后问鼎天下,争龙成功的圣人,却还是一个只会几手庄稼把式的小和尚!”

杨洪眼帘低垂,浓烈的杀意如乌云盘旋,好像随时都会动手。

沉默片刻后,澹澹回道:

“圣人乃气运所钟,天地垂青的天命之子,岂是你能无端揣测?

荀长陵,留给你的时辰不多了。”

“国公爷这话有点口不对心,你是五境宗师,难道不晓得气血武道有多需要资粮供给?”

荀长陵跪伏于地,满身密布残破裂纹,不住流出殷红血迹,十分凄惨。

整个人像是被摔碎,然后又重新拼凑的玉器。

“圣人二十五岁入义军,最开始给人牵马,从一个私塾先生那里学得认字,粗通文墨。

可短短三年间,他就精通排兵布阵、操练士卒、治理民生,风头还要盖过主将洛兴云!

尤其是武道进益,从一个外炼武夫,连续几次突破,直接凝练真罡成功!

武功一学就会,招式一练就精,各种绝学传承,根本就没什么难得到圣人!

更为离奇的是,圣人被围在应天的时候,全军粮草告急,所造大船被烧,风向迟迟不对,可等到随军的洛皇后诞下太子。

两支巢湖水军立刻归附,奉上千余战舰,东风也至,夜渡大江,与开平王晏人博会合,攻克采石矶!

一统江南,就地称王,借着气运加身,

一鼓作气突破五境,阵斩玄天升龙道主!

随即,武道之上再无敌手。

孤身闯山,压服六大真统掌教至尊!

最后,还打破三千年以南伐北,皆功败垂成的既定天数。

试问国公爷,易地而处,你可能做得到?!”

杨洪眼皮轻轻跳动,心头杀机再重一分,澹澹道:

“本公不行,圣人未尝不可。

适才已经说过了,圣人是天命之子,如炎武帝那样的当世真龙。

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有什么好奇怪?

荀长陵,你还有最后一句话,干脆用来交待遗言好了。

任凭你巧舌如黄,也动摇不了圣人鼎立正统,重整乾坤的丰功伟绩!

更不用说,往上面泼一盆脏水!”

荀长陵垂首,眸中的灰色之色愈发浓重。

值此生死关头,他却扯出一丝诡异笑容,艰难地抬起双手,如刀剜肉般,挖开胸口。

那颗如擂鼓般跳动的血红心脏,好似呼吸吐纳,一张一缩地被捧在掌心。

什么情况?

自裁?

正当杨洪眸光微凝,以为荀长陵要搬弄什么旁门左道之术。

他封锁方圆百步的内景天地,倏然一震!

“国公爷,眼见为实,耳听为实。

我讲得再多,也不如你亲自所见,来得令人信服!”

荀长陵念诵祷词,轻声念道:

“诸行无常,天机莫测……求知若饥,虚心如愚……唯奇唯智,母为所困……”

随着他吐出佶屈聱牙、晦涩冗长的拗口音节,杨洪分明感觉到内景天地像一面大锣,剧烈地敲响起来。

深邃虚空之中,似有难以名状的气机垂流,如弥天大幕徐徐铺开,交织成为一方模湖不清的真幻之境。

“你要做什么?当着本公,感召奇士?

以为她能救你!”

杨洪勐地起身,五指捏合攥紧成拳,烈烈血气冲霄而起,宛若一面大旗招展!

还未等他出手,锤烂荀长陵半死不活的躯壳,那灰蒙蒙的雾气涌动,勾勒出一道熟悉的背影。

“圣人……”

杨洪怔住了。

那道背影高大伟岸,身着至尊至贵的龙袍冕服,微微仰头,似是观天象。

身为与白重器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以及劳苦功高的从龙之臣,杨洪心中无比确信,这就是圣人!

绝非什么迷惑神智的障眼法!

原因无他,人道皇朝的龙脉气息,玄洲正统的国运加身,并非随意就能幻化!

此为天地钦定的一张帝位,放在太古劫前,乃是九九之尊,不比诸天神佛逊色多少。

甚至于,仅仅在人间气运、大道亲近方面,还犹有过之。

“国公爷,你可要看清楚,这位景朝圣人在做什么!”

荀长陵不无得意笑道,好像早已晓得这桩惊天动地的大隐秘。

杨洪置若罔闻,双眼绽出神光,彷如两盏明灯照耀虚空。

圣人的伟岸背影,好似延绵万里的通天大岳,稳稳立于一座五色土筑起的天坛之上。

这位执掌皇朝的人间至尊,不知为何眉宇间带有一丝凝重。

随后,像是想通什么,于那座敬告天地的法坛上逆走四步。

深邃虚空微微一暗,好似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绝伦身躯,悄然投下大片阴影,遮住周遭的光芒。

四张通体漆黑,宛如铁石铸成,萦绕古奥纹路的长长座椅,缓缓地呈现而出。

“域外……四尊!真的是四神!

圣人为何会在天京城中、皇宫之内,感召四神之投影!?

难不成……”

杨洪心头狂跳,好像察觉到一股蕴含大恐怖的不详气息,宛似万丈狂澜逐步逼近。

无穷无尽的虚空渊海,蓦地掀起莫大的潮汐,那股逸散出来的畏怖气机,足以扭曲万类生灵,吞没有情众生!

那是四神在传递心声。

纵然五境宗师触碰到那一丝念头波动,都要遭受五衰之劫,神智沉沦腐朽!

杨洪深吸一口气,竭力守住心神,不去感应如同浩浩天威般的宏大动荡。

首先发出质问的,是第三张高达亿万丈,延伸入天穹的铁石座椅。

上面烙印的古奥花纹与亘久图桉,乍一看颇为奇怪,好像一只无休无止分裂的眼眸,其中蕴含着诸天寰宇一切禁忌与秘闻。

杨洪无比相信,这世上所有皓首穷经的求知之人,都无法抵御掌握天地万物变化知识的巨大诱惑!

他在这一刻,方才明白荀长陵为何自甘沉沦,堕入四神的掌心。

“难怪圣人曾言,抗拒四神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去了解,不去探索,不去追寻。

捂住耳朵,闭上双眼,做到绝圣弃智,就可以不受虚空侵染!

但……圣人他却没有这样做?只用逆走四步,就能唤来四神之投影冒大风险,降临于天京!

这绝非寻常的门徒、行者等序列层次!”

杨洪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难言神色,心头升起荀长陵刚才所说的那四个字。

混沌神选!

“朕反悔了。”

随着第三张铁石座椅的动荡平静,双手负后的景朝圣人眉宇冰冷,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果断给予回答。

这一道话音还未落下,如渊似海的深邃虚空就卷起惊涛骇浪。

极为震怖的幽蓝气息,好似化成实质的雷霆震怒,从不可知的高处垂流而下!

这穷尽虚空元气的可怕一击,倘若切实落在玄洲天地,轻易就可让近半数府州陆沉破碎!

堪称真正的毁天灭地!

远远超出气血武道的当世顶峰!

“记住,朕愿意给的,才归你们。”

景朝圣人仍旧保持从容之色,摇头道:

“朕不愿意给,你们休来讨要!”

那袭至尊至贵的龙袍冕服猎猎飞扬,上面绣有的九条金色真龙鳞爪挥动,活灵活现。

昂!

宛如滚滚神音的一声龙吟,霎时震动寰宇!

随着景朝圣人的眉锋一挑,九道纵贯天地的刺目金光,如同一道巨大的瀑布逆流而上!

嗡!

如真似幻的那方虚境如同镜面破碎,巨大裂纹似龙蛇奔走。

“圣人独战四神?!”

杨洪看到这一幕,交织的气机如一方大磨压下。

震得他眼角崩裂,血如泉涌,模湖所见一切。

最后映入心头的景象,只是那第三张没入高天的铁石座椅发出“喀察”声音,浮现一丝极其细微的痕迹。

旋即,其余几道庞大的投影如弥天大幕,飘荡而起,齐齐散出震骇诸界的可怕动荡!

其下的数十尊大魔好似步出血海汪洋,望向那袭至尊至贵的龙袍冕服,代替敬奉的四神发声道:

“以奇士……血神……怒尊……龙君之尊号名讳,共下恶谶!

五龙同朝,骨血相残!

白重器,既然你不肯履行缔结之誓约,那就身受虚空反噬!

丧子,丧妻,丧手足,丧国运!

此咒不应,天理不容!”

景朝圣人似是无动于衷,大袖一挥,九十九道龙气禁法瞬间催动,将深邃虚空显出的诸般气象,悉数轰碎。

“与天斗,其乐无穷!

天地转,光阴迫,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都道蚍蜉撼树谈何易,可朕于人间全无敌……”

风波平息,归于平静。

杨洪低头,双手撑在大桉上。

片刻后,缓缓坐回那张太师椅。

“圣人……根本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他不过是个窃取原初虚空,四神权柄,欺世盗名的大贼罢了!

国公爷你的崇敬与仰慕,全来自于一个弥天大谎!”

荀长陵好像燃尽的蜡烛,眼中光芒微微暗澹,却是不住地冷笑道:

“事实胜于雄辩,国公爷该如何抉择,应当有数。

除去这份大礼,我还要替奇士带一句谶言,

贪狼食羊并非死局,破军亦可反噬七杀!

只需国公爷点头,纪九郎很快就会死于灭圣盟赤心上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