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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鬓边花.皇后

几个小太监动作干脆利落,垂首低眉架胳臂抬腿便将人抬了出去,君染缓缓伸手覆上了我的眼,柔声说:“有我在,别怕!”

我问自己,怕吗?不怕!不过一条人命而已,不过曾与我一同共患过难而已,不过是个轻言放弃的傻丫头……而已!流琴,我们曾经相处了那么久,你怎就还没学会,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一切……才会有了可能……

双手抱膝,埋住了表情,却埋不住汹涌沸腾的昨日之境……原来,我从不曾忘,只是不愿想起……沉睡的久了,就把梦,当成了真的。

“倾城,有关我的一切,你都不要问!记住,只管对我永不相问!……你昏迷了这些许日子,我也理顺了许多事情,我们应该站在一起,同仇敌忾才是!临渊,欠了我们太多太多……”

我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又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事事护在我前头的哥哥!

瀛洲的气候与临渊差不多少,只是这里几乎没有冬天,四季开着大片烂漫的山樱花,远远望去,如同世外桃源一样的让人向往。我时常站在皇宫的云端阁,眺望比樱花更加远方的海……以及海的尽头……

“公主,距受封大典开始已不足三个时辰,咱们还是回吧!”清姑姑累的气喘吁吁的在我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也难为她了,一把年纪,还要陪着我登上这九层高阁,着实不易。

清姑姑是君染安排给我的管事姑姑,她人很好,对我也很友善,只是忒古板,非逼着我在她面前自称本宫,背后还要说道君染也被我连带的朕都不称了……

“姑姑别急,本宫这就过去……”话还未说完,我就傻了,楼梯上乌泱泱的涌上来一大堆的宫女太监,各个手执托盘,上方放置着珠玉凤冠、蜀锦金丝凤袍、金色祥云凤头屐以及各式华贵配饰……

我看着那些东西,疑惑道:“清姑姑确定,这些衣饰是册封公主的穿戴仪制吗?”

姑姑也惑了一惑,便转头问身后的领头女官,“这些行头可是领自尚宫局?”

那领头的女官连忙点头称是,头垂得更低了,只把端着凤冠的托盘高高举起,让我不禁想起了举案齐眉的典故,倒也未加怪罪和责难。只任着她们为我沐浴,更衣,梳妆……

“从前,听皇上讲述着公主的美时,奴婢就想着,皇上的姿容已属世间难得,公主又会生的何等模样?现在看来啊,公主天颜当真是极美的!奴婢活了这五十余载岁月,还真是头一次见着如公主这般的天仙似的人儿呢!”清姑姑一边为我贴花钿,一边笑盈盈的赞誉着。瀛洲没有梅花,只得用樱花的粉瓣染了红色的蔻丹做花钿。

我对清姑姑笑笑,“姑姑谬赞了,本宫哪里有那么夸张的容貌,不过是依仗着姑姑手艺好,在姑姑的手底下,怕是无颜女也会被装扮成美西子!”

清姑姑嗔怪:“净胡说,公主凤躯金贵得很,怎能拿戏子做比较呢!”

我含笑摆弄着手上的镂金护甲,没多说什么。清姑姑在这深宫一辈子了,还能保持着这样一个直率的性子,已实属难得,她不知道西子很正常……

“公主,今日这珠花摘了吧?”清姑姑抱着手里的钿璎累累佩珊珊的南珠金凤冠,模样有些为难。

我即刻寒了面色,起身冷冷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凤冠,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珠花,冷言道:“清姑姑忘了我的忌讳了吗?”说罢,转身欲走。“公主呦,您快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想想办法就是了!”我又坐回了原处,清姑姑倒是技巧,卸下了鬓边两侧的金雕凤凰,又在另一侧鬓边给我插了一枝珊瑚簪子,打眼儿看去,除了鬓边的珠花略显维和之外,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门外的凤舆已经恭候多时,不知缘何,坐在这上面,我这心头却愈发不安。醒来以后的这些日子,君染一直在前朝忙着,我与他也未碰过几次面,清姑姑平日躲在殿外候着,因我喜静她并不打扰,因此,我对这瀛洲国的诸多礼节还处于懵懂状态。按常理说,这凤舆通常都是帝王出行时乘坐的,我只是一个公主,还是个旁支的,又不是嫡系,也能享有如此待遇吗?

我们很快到达了册封大典的目的地——天元宫。

让我惊诧的是,在我乘坐的凤辇对面,竟还停着一顶雕花工艺精湛的小轿,一旁的侍婢从轿中,扶出了一位容貌妩媚又不失凛凛英气的女子,那女子看着我幽幽一笑,与我一同举步迈进了大殿内!

我的凤冠前头有珠帘遮着,群臣恭候在两侧并没有看到我的容颜。君染今日着了身黑色的龙袍,额前的串串冕旒,将他衬托的愈发威严神圣,再不是,曾经邪魅不羁的风流公子。

一旁的女子突然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一同向前走,我亦越来越能看清,君染面上隐隐起伏的神色,我看不懂,那里藏着的到底是怒是喜还是惊?

待我们走近,他忽然迈步走下了高台,诧异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牵住了一旁的女子,极尽温柔道:“南筝?你怎么这副扮相?”

我的不安即刻贯穿从头到脚,手心儿里亦是沁满了冷汗,果然,还未等我落实心中的猜测,身后的群臣已经议论纷纷……

“今日皇上订婚,这皇后娘娘怎么还穿着公主仪制的衣裳?”“她旁边的那位是……莫不就是新归来的凤兮公主?”“这这这……这成何体统?北羌国公主是我们瀛洲的大恩人,焉能受此大辱?”

……

我愈发尴尬不安地僵在那里,浑身都如芒在背,就像个小丑,像个傻子一样,又被人摆了一道算计,原来今日是君染的订婚仪式,是他与南筝公主的大喜日子,顺道给了我一个公主的名号,我却不识抬举的穿上了准皇后的行头……

双手隐在袖中紧紧的攥起,我盯着脚上的凤头屐,麻木的听着身后愈来愈激烈的声讨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云纹靴,立在那里不动,是他罢!我仍旧不敢抬头,不敢看他,我没有存心想取代了谁,也没有故作矫情拒他千里然后又耍这种伎俩,我什么都不知道……

“把手给我!”君染开口沉声道。

我的掌心攥的愈发紧了,指甲都深深地扣进了肉里,僵硬的如同被冻住了一般,不敢看他,不敢面对……

“跟我走!”他上前不由分说地扯着我,一步一步,步履沉缓而坚定,一直向前,不理众人非议,将我领上了金阶之上的金銮宝座前,拉着我一同面对文武百官,说出来一番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朕登基三载有余,深知王化之本,实由内辅,中宫旷位已久,今咨尔乾坤,皇妹秉性贤淑,生来华贵,特使丞相节奉玺绶,宗正为副,立凤兮公主为皇后。四海皇天,纳德是依,无负朕命,天禄永终,可不慎与!钦此!”

群臣似炸开了锅,无非还是那番话,指责君染负了南筝公主的一番情意,也辜负了北羌国的一番信任,说什么的都有,我早已无心听之……

“哥哥,你疯了?”我欲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的更紧,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你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看看,今日的这场风波,是如何平息的!”

百余人的天元宫,渐渐寂静的连呼吸声都闻不到,群臣端着各式各样的表情盯着他们的皇帝,与方才热闹的谴责议论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默了须臾,有一位官员壮着胆子开口:“陛下,臣等并非有意干涉您的圣举,只是立后一事兹事体大,关乎国情,还望陛下慎重!”

君染不语,只做沉默。

又有几位文臣走上前来齐齐拱手:“臣附议!”

“还有吗?还有谁反对,统统都站出来,让朕看个清楚!”君染沉声道。

打前头的一位胡子白花花的老臣,渐渐走到殿前中央,颤巍巍的对着他拱手道:“老臣也以为,陛下此举不妥!老臣半生为相,追随先皇帝多次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君染一手仍旧紧抓着我不放,一手抬袖不紧不慢对着台下道:“荀相且慢,你为我瀛洲江山鞠躬尽瘁操劳半生,忠心天地可鉴,这些朕都知晓!若朕没记错的话,荀相如今已过了古稀之年,还要继续为朕的江山操劳,是朕的不是!”

那老臣忙跪在地上谢皇帝体恤之情,却忽听君染又道:“来人,宣旨,荀相年事已高,朕念其为我大瀛江山鞠躬尽力呕心沥血半生之功,今特赐其鸠杖首,准其日后闲赋归家,安度晚年!”

一语毕,四座寂惊!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些个顽固老臣,若是站在这里与他们讲口舌道理,怕是讲到明日晨起也未必有个所以然出来。如今区区一个鸠杖首的软刀子,明为赏赐实为贬斥,我只叹君染好手段,一出手便将荀相置入进退维谷之境,当朝相国尚且如此,看群臣,谁还敢造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