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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惊变(一)

“行了行了,你这丫头,如今越发爱唠叨了。后日即将大婚,到了王府,只怕拘束的地方还会更多,什么凉啊热啊,没准都会成了矫情的借口,所以我呀,更该提早学会无视炎凉!”

倾城的话语,淡淡平静,仿若时光静好,一切安然的模样。

流琴吸了吸鼻子,别过脸去,不肯看她,只哽着声音,不平道:“若是换了公子,只怕舍了命也不会委屈了姑娘半分。”

“哥哥没在他的位置上,又怎可与他相比?皇后的处境越发艰难,若再添上一个我作为负累,敌人的手中便会再多一个筹码,还不如如今这样,失了宠的弃妃,谁还会在意。”

遥望窗外繁花正茂,倾城的眼底是一带而过的失落怅然,原来说些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官腔,她竟也能轻车熟路。

那人,早已不是一杯菊茶念归家的少年了,他是世间皇子万千江山梦中,藏得最深的!

她足不出户,却早已用心洞明了一切,这场大婚之后,江山是否易主,天下将会乱成何等模样,全看那位日日流连各路官家后院的风流王爷,人心收买的怎么样了!

主动交了兵权,这些,骗骗世人浅显的眼目尚可。大军远在千里之外,即便掌着军权关键时刻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早晚都是囊中物,何须计较一时。

贺兰南弦那样的身份,怎能无故出现在临渊?

有子陌守在皇宫,那无阁的数千隐卫恐怕早已遍布皇宫各处,若她猜的不错,谍踪的数百谍者精卫,也当如遍地开花一样的分布在各处官家府邸,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等着一个时机,一个世人都不会怀疑的绝佳时机,那么大婚,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拖了这么久,让他有所忌惮的,想必定是宫雪鸢的那道啸水阵了……

薄凉笑意牵了唇角,景湛,我若送你一份大礼,以江山为贺,你还会不会想起,曾许诺,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午后,相府里送来了十余箱子的嫁妆,箱箱珠玉成堆,锦罗细软金银成垛,丰厚程度不禁让人瞠目结舌,父亲做事一向谨慎稳妥,此番送来这诸多的嫁妆,实在是过于招摇,倾城叹口气,吩咐周青务必要好生招待这些抬箱的脚夫,吃口茶再走。

待众人散去,一身着烟色长衫的老者,方自一边的门旁绕进,手中捧着一个上了锁的精致匣子,脸色有几分肃穆,又带几分忧虑,正欲见礼被倾城及时出言阻止:“钟叔不必多礼,快些请坐吧!”

钟叔是相府的老管家,跟在父亲身旁鞍前马后多年,是看着她长大的,此番,若非有要事,父亲是断不会将他派出来的。

“三小姐,这箱子你务必收好,相爷一再嘱咐,大婚之前,你万不要将它打开!如果可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打开……相爷交代,这大婚之日,便让三皇子从阆苑将你接到王府就好,相府路途较远,截至归宁之前,你都不用回去了!”

倾城接过匣子,不用看也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定然是与母亲有关的,于她而言,从哪里嫁出去都是一样的,回不回相府又有何妨?

只是,嫁去的那处,真的就是归宿吗?为何这心,却越来越无法安定……

是夜,江船如织灯火阑珊,沿岸尽处时有嬉笑声传来,夹杂着浓重的脂粉气,再细细看去,一艘灯火通明的豪华大船上,一宿醉的公子衣衫微有不整,被俗气的胭脂水粉蹭污了的玉颜,再不见曾经,如墨如画的有匪君子。

那些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倒不是什么烟花之地的红尘女子,而是各路官家小姐,纷纷慕名仰仗着临渊第一玉样公子——凛夜而来!

他似掉进万花丛中的一只醉梦蝴蝶,任那些女子投怀送抱,献吻暧昧纠缠……忽然,“哗啦”一声碎响,他手中抓着不放的白底青瓷酒壶,应声而碎,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迷离的凤眸下,看不见眼底的表情,一路踉踉跄跄地直奔船檐,扶着栏杆,狂吐不止……

此刻,风雅楼的一处精致雅间内,有琴声宛如天籁之音,如鸣环佩的漾漾开来……

正在一楼端茶倒水,爷长爷短伺候各路二大爷的安子,一听那琴声,两只耳朵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除了黎玥公子,谁还能奏出这般好听的曲子啊……

“咣当”一声撂下水壶,拔了腿跑的比兔子还快的奔向二楼,还好还好,流琴给他留下的是一封书信,否则就凭着他一见到九黎玥就浑身颤抖的本质,估计也说不明白什么……

蹑手蹑脚的顺着门缝,将那信件塞了进去……

一把冰凉的利刃,瞬间自身后慢慢向前横在了他的脖间,他就觉得随着那剑的移动,好像听到了拉肉的声音,接着有湿热的东西顺着那剑尖流过,滴答滴答的滴在脚下。

不听话的双脚此刻也像落地生根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挪不动一步,上下牙哆哆嗦嗦地不停打颤,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了,完全是一副吓傻的模样……

“说,你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作何图谋?”女子冷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安子只埋头看着脚尖处的一滩血,身子抖得和筛糠似的,吓得越发面如土色……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开启,一袭红华的公子背朝门而坐,双手覆至古琴上,颇为不悦地冷冷开口:“流音,你打扰我弹琴了!”

流音激动的迅速收了长剑,万不曾想,今晚她竟如此有幸,终于“偶遇”到了公子归来!

安子如同获了大赦一样的背靠着墙,一路横着挪的比螃蟹还快……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流音站在他身后,声音更似喜极而泣。

九黎玥回身之际,不着痕迹地打出了一股子力道,房间内的门,立时关上。

流音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步步靠近的公子,心内犹如小鹿乱撞一样的狂跳不止,她仿佛在看着一个仰望已久的大神,带着万般光华地向她走来……

“公、公子……”

流音垂眸,面部似火烧一般的灼烫不已,红晕顺着脸颊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儿。

“嗯?”

九黎玥俯身,在她耳际轻轻一个应答,如同魔咒一般,立时乱了她的所有分寸。这个一向如同冷面杀手一样存在的少女,只有在她的公子面前,能方寸大乱至如此地步。

“公子,我……”

这样尴尬僵直的立在他的面前,她是不适的,应付不来的,却又矛盾的希望时光永远停在这一刻。

“想我了?嗯?”

九黎玥扬了扬邪魅的眸,伸手托起了流音的脸,语调说不出的暧昧。

“公子!”流音分外娇羞地嗔怪。

“那便,说点我感兴趣的话来听听,若是我满意了,以后你便跟在我身旁可好?”说话间,九黎玥抬臂一揽,流音便毫无防备的跌进了他的怀中……

夜半时分,沐彰宫的宫灯格外耀眼明亮,一道快如疾风的身影,如同暗夜飞鹰一样的敏锐身姿,轻巧的避开了各路的守卫,直奔殿内临窗而入。

宫雪鸢浅寐在贵妃榻上,修长的金雕镂空护甲在烛火的映照下,晃出如利刃般尖锐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投在了桌角一侧。

来人僵了僵身姿,眸中似有挣扎和犹豫的神情,似在衡量着什么事情,到底该不该做。

几经权衡,他缓缓上前,跪在宫雪鸢面前,低声开口:“母亲……”

贵妃榻上的人恍若未闻,仍旧垂眸浅寐,呼吸清浅均匀,丝毫不为现状所扰。

“母亲,儿子再次恳求母亲,放过她!”

榻上的人,不动声色地缓缓起身,眸中散发着极为阴冷愤恨的光,她的儿子,如此风华卓绝,有朝一日,更要尊临天下,才不枉她一番苦心谋划,而今,竟然屡次三番为一女子给她下跪,此女,断断留不得。

眸光一转,她矮身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满目和颜悦色,不见一丝方才的戾气。

“灏儿,在母亲面前,不用动不动就下跪,叫外人看来,倒显得我们母子生分了似的,平白唠人家闲话。百里倾城能得你如此相护,到底是个有福的……”宫雪鸢边说边缓缓绕至插屏后方,端出一个做工颇为精致的掐丝珐琅嵌宝石银壶,为景灏倒了杯酒水,温和道:“放心,母亲又不是刽子手,要她的命来何用?……夜来天凉,你穿的又惯是如此单薄,一路赶来宫中,冷了吧?喝杯暖酒,今儿就在宫中歇下吧!”

景灏看着那杯所谓的暖酒,唇边牵起一抹苦笑,看来他今日真是不该来,无端泄了行踪,又得费尽一番心思周旋。

毫不犹豫地,他接过那杯暖酒,一饮而下,当着宫雪鸢的面……

喝完便一直嚷嚷着困,倒在身后的圈椅上即刻不省人事。

“来人,把二皇子抬到东暖阁,明日日落之前,不得让他踏出房门一步!”

宫雪鸢渐渐阴沉了面色,眼底决绝的肃杀之意愈来愈明显,一抹冷笑漫过唇角,不杀她,便毁了她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