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飘叶寺破四旧
在茶叶厂食堂吃过早饭，八一勇士拿好行李，到红卫兵接待站和工作人员道了再见，便一路说笑地来到城南桥，郑心渠看见桥南端立着两杆绣了字的红旗，四下里，熙熙攘攘站了上百名红卫兵，叫道：“我们的八一军旗怎么不打起来？”
“小老九你这就不懂了。”唐骡子说，“除了那个赵司令的师专红卫兵外，小县城里的红卫兵主要有两大组织，锤烂老古董战斗队和砸扁反革命红色军团。跟他们一混，我们就看出来了，这两大组织虽然老搞什么联合行动，其实他们总在掐架，所以参谋长说，我们哪边都不参加，也不打独立旗号。昨天中午他们两边都要请我们吃饭……”
“最后是他们联合请的我们，”小地主咂摸着嘴，“饭菜还行。”
“什么叫请的我们呀？”四和尚说，“其实是女红卫兵请唐骡子……”
大驴学着女孩的声音叫道：“唐战友，再给我们讲一哈红军的故事嘛。”
大家哈哈笑了。“小县城的红卫兵太没有革命知识了，”唐骡子愤愤地说，“一讲大渡河，他们就大呼小叫，真以为是在说他们的大肚子河呢……”
“唐骡子你也真是的，”四和尚说，“根本没必要讲大渡河，就给他们讲讲你如何在毛主席身边，从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儿成长为一名英俊的骡子……”
唐骡子叫道：“嘿，我要是透露出去你是和尚，他们还不把你锤烂啦。”
众人哄笑着走过石桥。郑心渠见这些红卫兵基本上都穿得红红蓝蓝，不像他们八一勇士都是一色的军帽、军服、解放鞋。不少女生交头接耳，冲他们指指点点，郑心渠不由地扶正棉军帽，努力挺起小胸脯。
参谋长、马秀才过去同几个红卫兵头头打招呼，郑心渠则伸着脖子向东边那片房子望着，心里嘀咕着要不要找刘三爷问问手表的事，想想还是算了。他揣在裤兜儿里的手攥成拳头，心想，到越南打完美国鬼子再回来也不迟，到时候拿把左轮枪顶着那小子的豁嘴，不信他不还我手表！
在更多红卫兵来到后，锤烂老古董战斗队的孙队长大喊了声“出发”，两名举红旗的高个子同学率先沿河边小路向西出发，八一勇士就走在旗子后面不远处。走了几百米，就向左转上了山路，郑心渠认得就是昨天和蔡天溪分手的地方，不禁叫道：“去鸡乌镇也是这条路。”
“就是嘛，”走在前面的孙队长说，“飘叶寺和鸡乌镇挨着的，山里头的路难认得很，前面那个同学家就住鸡乌镇，我们专门喊他来带路的。”
唐骡子在郑心渠耳边小声说：“我们跟他们一路就是为了去鸡乌镇，马秀才早问好了怎么从那儿去雪山。我们不是真的有功夫去庙里破四旧……”
“去庙里砸一通不是也挺好玩儿的吗？”郑心渠轻声说。
“是啊，所以参谋长说我们要有时间也去庙里搂一眼。”唐骡子拉郑心渠站住，用手挡着嘴，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都不喜欢这个姓孙的傻帽儿。”
一大群红卫兵走了几小时的山路，闹哄哄地爬上老鹊山山顶，来到飘叶寺跟前。山门大殿的门匾已然不知所踪，殿前的广场上，片片落叶在寒风中凌空翻飞，几只松鼠之类的小东西正纷纷向殿内窜去。大大小小的鸟雀在殿顶残瓦上走来跳去。参谋长打了个寒颤，挪到陈过早儿身边低声问：“你有什么感觉？”
陈过早儿歪头望着紧挨着寺庙的一棵参天古树，缓缓地道：“多少帝王宫殿毁于一炬，此寺千年不倒，定有仙人庇护。”
“我看这里早就没有人烟了。”参谋长说着，左右望了望，随大家一起走上几节石阶梯，来到殿前的石面广场。大殿正门已经没有门板，殿顶又有大片大片漏洞，使得殿内台座上的大肚弥勒佛的面脸笑容清晰可见。这时，只见一把竹子大扫把哧哧晃动，一个瘦小的光头老人，身穿道袍、慢慢扫着地，渐渐出现在高大的佛像前。
红卫兵们在大殿门槛前停下脚步，吵闹声也降了下来。孙队长一只脚跨进大殿，放声叫道：“老头子！把所有的和尚统统给我喊出来，准备挨斗！”
“你丫的瞎叫唤什么！”四和尚一听孙队长的话，心里来气，大声说道，“没看见他是个道人吗？！”
孙队长听出说话的是北京来的红卫兵，顿时怒火满胸，这两天，北京的红卫兵一来，他队里的女红卫兵好像没有那么听他的话了。刚才在路上，北京红卫兵要快走，他怕一些女同学以后不愿意跟着跑远路了，所以要慢走，双方争起来，结果几个女红卫兵头头却支持快走。现在，北京红卫兵竟然在旧寺庙公开反对他这个“锤烂老古董战斗队”的队长！
孙队长把跨进门的脚抽了回来，转过身，扶了一下旧军帽帽檐，背起手，昂头叫道：“哪个在喊？是不是想搞破坏？”
没有人吭声。安静片刻，砸扁反革命红色军团的朱司令上前说道：“孙队长，你搞啥子嘛？先破四旧，有时间再斗人嘛。”
“斗属于四旧的人也是破四旧。”孙队长说。
参谋长说：“我们得先放下行李，才能提高革命斗志。”
“对对对，”唐骡子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八一勇士都走到广场边，放下行李，在一块块大石上坐下。
孙队长一看，不光北京的红卫兵，其他不少人也已经找地方坐下了，有些则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在说笑，他忙喊道：“所有的革命小将，快开始破四旧。”然后他命令几个小头头带人去后面的殿堂和房间查抄一切属于四旧的东西。
一些人捡了石头砸佛像，有两个人把香案上几个小香炉拿出来扔到山下，更多的人则到处跑跑转转、凑凑热闹。一群乌鸦呱呱叫着在天空盘旋。
（连载凤凰网、***网，***最新章060什么是灵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