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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往事成灰

“那差不多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天寒域不知道什么城里的一个小帮派运气那么不好,有人不长眼冲撞了路过的圣驾,帮主被护卫招呼得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有个长相不起眼的年轻人对着天宫的武士拔剑了,他一路破到天祈殿下的马车前才被拦住,那时他才二十四岁,天资并不高,但是练剑成痴,殿下免了所有人的责罚,询问年轻人是否愿意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当时挡下他剑的,是一把青玉短刀,他看着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在那以后的岁月里九寒剑和青玉狐的名字随着天宫的征伐逐渐响彻天下。”

“他在刺眼的阳光下提剑,把所有敢于阻挡自己效力的帝王的人斩成两段,她出身于当世最大的刺客组织夙夜,游走在暗影里,为他迎上背后四周的暗箭。后来她嫁给了他,再后来,他们一起消失在十四年前的大乱中,世人再也没有听到过这对神仙眷侣的姓名。”

屋里的四个人围成一圈坐在及膝高的小板凳上,少女在讲述着自己记忆里的故事,三个少年听的入了神,房门大开着,但是掌柜的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挡住了一半的光,所以屋里的光线并不很明亮,有些昏暗。

“讲完啦,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魏叔叔,我小时候可崇拜你了”,少女意犹未尽地结束演讲,眼神轻轻瞟向门口的中年人。

小二一脸严肃的神色,这些事他是很清楚的,不过七零八落并不完整,文以轩的故事补齐了他记忆里的很多空白,但在提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眼角的经络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始默默低下头发呆,好像在思索什么很重要的事。

这下陈明清也愣住了,他看着那个遮光的背影,呆呆地感叹道,“师父年轻的时候也太潇洒了吧,这就是每个踏入江湖的孩子的梦想啊,是吧”,他看着身边的书生,孔凌佳也痴呆地看着他,以前在书里他读到过类似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但他一向不太相信野史所杜撰出的一些所谓江湖侠义和儿女情长,可现在正主就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也没有出声打断,好像这个故事完全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在书生眼里,这个天下顿时变得真实起来。

灰石的地面上光影闪动,是掌柜的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背着最亮的光,孩子们看不清他的脸和脸上的表情。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今天不说,可能什么时候我自己都忘了”,他说,“不过哪里有那么威风,都是众口相传的漂亮话。”

文以轩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哼,她咳嗽了两下,那是她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出身天下真正名门世家的少女比旁边的这几个孩子要早早了解这个江湖,以及这个天下的规律,虽然有些事她自己也琢磨不清,但像魏昭这样的一把杀人剑,不是泼天大的原因,无论在哪里都不可能如此沉寂十几年不露出一点锋芒。

所以她不敢问,正如她也没有见到那个被冠以青玉之名的绝代杀手,据她所了解的信息来判断,这个女人要么和魏昭形影不离,要么已经死了。

其实江湖侠侣的事多不胜数,但作为神地之一的少宗,文以轩最害怕的还是牵扯到御霄城那位,在千年以记的时间以来,八大神地是隐隐有联合迹象的。

天宫的势力遍布十二域,在大多数时候不会采用暴力镇压手段,而是广纳贤才对各地采取放任手段,十二域内的绝大部分城池都有天宫的分阁,对于这些常年身着银白色铠甲的武人,百姓和江湖人都是很喜闻乐见的,因为他们代表着天下的正义,这就是天宫信条,除暴安良斩妖斗魔,也许有些人不喜欢他们的这种装腔作势,但在被仇家千里追杀以后还是不得不向他们寻求庇护。

可事情总是有两面性的,只有弱者才会寻求庇护,对于八大神地这种庞大家族而言,天宫的做法已经很有一部分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尤其是越来越多的年轻天才以加入天宫为孩提时代的梦想,即便背负这种正义需要很大的牺牲。

“师...师父,关于师母的那一部分也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见一面就忘不掉的人吗”,孔凌佳鬼使神差的开口问。

“爱上有的人是一时兴起,爱上有的人是一眼定情”,他说。

小二几乎忍不住要鼓掌了,他知道义父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秘密,以至于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寡言,这绝对是他说过的最有诗意的一句话了。

不过所有疑问都在这里终止了,没有人敢继续说下去,即使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比好奇那个女人最后的归处,即使魏掌柜也不一定不会说出口,但是隐隐的直觉让大家都知道如果这么追问下去,听到的会是个悲伤的结局。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住了,几个少年少女都默默低着头,有人在捏衣角,有人在摸下巴,有人握紧拳头。

“如果你们愿意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也要教你们一件事”,又是魏昭打破了沉默。

今天掌柜的破天荒地说了很多废话,并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有些朋友,只是你为了自己的面子,才会给脸叫他一声朋友,有些朋友,是你在心里立誓要相互忠诚,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做出背叛朋友的事情来”。

“我这一生经历了很多的对与错,我最自傲的不是我的剑招,不是我砍下多少高手的头颅,是我从始至终,也没有对不起身边的任何人”。

他笑了笑,“现在你们肯定不懂,但是要记住”。

“当你们进入天下这座巨大的牢笼以后,想要对得住身边的每一个朋友,是件很难的事”。

他低头看面前围坐成一圈的年轻人,突然间有些恍惚,曾经他也那样坐在一张相似的板凳上,和当世的少年英才一起痛饮美酒,在练剑以外他只会吹笛这么一个娱乐项目,在酒后的夜里,在熊熊的火炉边,连绵的笛声飘得很远很远,他腿边靠着那把看起来还很崭新的剑,红色衣服的女孩安静又柔软地躺在他怀里,像一条初生的小蛇,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露出千娇百媚的笑颜,乌黑柔顺的发像深邃的瀑布一样流淌下去,几乎要散落地面。

年轻人们大声地谈笑着,还有人用木块投向火炉,看火焰发出陡然升腾的爆裂声,大家的脸都被火光映成明亮的橙色,眼神中是年少醉里的朦胧。

他一向很安静,此时也微微笑起来。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额上。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看着她的眼睛,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脸。

一滴眼泪落下来,滑过脸颊,滑过稀松的胡渣,滑过下颌,最后落在无人问津的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