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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钱帛总是动人心(中)

李家的田离镇子不远,或者说李家这片要修整水渠的田地离镇子不远。马车行了半刻钟便是到了。

大宋承平百年,土地交易自然是频繁。建国之初时荒地新开,每家的田地还大多都在一起,但到了如今,却几乎都成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模样了。

这很好理解,按照后世李存中学时学到的说法,叫做“封建社会小农经济的脆弱性”。

在三年才有一丰年,九年才能存下一年积蓄的封建社会,莫说是天灾人祸,哪怕是一次寻常的感冒,都有可能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之类的药物,感冒都有可能拖成要命的大病来……

对于没有余财的农民来说,为了救命,只能典卖本就算不上多的田地,或者用田地做抵押去向地主们借高利贷。但无论选择那一条路,其结果都差不多相同的——很少有人能将土地赎回,最后不得不沦为地主家的佃户。

当然,那只是极端情况,更普遍的是:今日长子患病,为买药典出半亩,明日幼子又染风寒,再卖掉一角,后日闺女出嫁,又划出十亩充作嫁妆……

哪怕日后这家有钱了,想将之前典卖出去的田地赎回来,对方也未必乐意卖掉。只能拿着钱去买别家的小块土地。

一来二往,原本一块完整的田地便被划分的七零八落,分属多家。

故而,李家四房兄弟两人名下的田地加起来哪怕多达三千亩,但却稀稀落落的分布在京畿各处。虽然大部分集中在开封、祥符二县,但远在京畿西南、都快到淮南路的太康县上也有个几十亩的。

“就是这片田,从那颗树到前面那条卧龙状的土坡处,五十丈宽九十丈长的地方,除了中间用土埂围住的那七块小田,其他的都是咱家的地。”

下了马车,大伯指着眼前一片已经长出了麦苗的田地说道。

李存顺着大伯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坦的田地上果然有着几块形状有些畸形的土地,不过都在西边,被半尺高的小田埂包围着,为了和周边的土地作区分,就连麦苗的排列方向都不同……

这一大片连在一起的田地,在李存的视角内,已经是第二大的了。

“一共八十二亩,属于咱家的是六十八亩零二角五十步。”

亩、角、步,是此时的土地计量单位,一亩合四角,一角合六十步。

大伯在一旁补充道:“这边本是来不临河、渠的旱地,浇水困难,地价也不值钱。但过了年,祥符县便有县吏过来通知,说要重新疏浚水渠,而新的水渠将会从旧有的渠干处往西迁移两里,正好路过咱家这块田地。”

这年月浇水远不如后世方便,除非是临着河或者是水渠,不然浇地就只能看天了。

因为河流自有走向,所以水渠的重要性便很突出了。

但无论水渠还是河道,在平原地区都免不了一个河道被泥沙淤积堵塞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在黄河下游沿岸更加严重了——黄河之所以叫为黄河,便是她所含的泥沙非常的大。在后世,更有一碗河水半碗沙之称。

如今虽不至于这般夸张,但也差不了多少了。开封城南不论,这城北的地界,浇地所用之水,大都是从黄河中引出的。因为黄河含沙量大,故而引水渠用不了几年便会被泥沙淤积,需要重新疏通才能重新使用。

只是,以往大都是在旧有渠干上进行疏通,不会花费大力气另辟渠道的呀!

“并不是全部更改,只有附近的十余里而已,到了镇南,便会往东去,重新归到旧渠里。”看到李存的疑惑,李黄彬解释道。

听到伯父的解释,李存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有问题想到——自古疏浚水渠河道,都是在冬日农闲的时候,谁会在这已经开春了的二月去挖河修渠?

李存正要继续问,田间便有几人走了过来。

“东家!”

却是李家的佃户,李存打量了一眼,应该是两对父子。

“这块地是他们两家租种的……那七块小地,有四块也是属于他们的。”大伯解释道。

李存了然。虽然皇宋的土地兼并也很严重,但远不如后世的明清。在绝大多数地方,农村的土地泰半还是属于自耕农的,地主所拥有的土地不超过全部耕地的五成。

但并不是所有的农民都有土地可以耕种,那些失去了田地、或者是自家田地产出不够一家生存所需的农户就只能去租用地主的土地,每年除了徭役赋税之外,还要向地主缴纳田租。

眼前这两家,显然是后一种。

不多时,又有一行人往这边而来。

只见打头的一位穿着一身青色的圆领衣,腰间系着一条绢布,外面是黑色的革带,只是脚上的一双皂靴因为这几日在田里转的多了,沾上了许多泥巴。

李存瞥见领头那人的行头,心中便已猜出了七八分。而待其走近看到其腰间别着的腰牌,便是十分确定了。

祥符县的衙役!

而那衙役后面则是跟着连个民夫和七八个农夫。

“李东家!”

那衙役走到附近,冲着李存的大伯客气的说道。

“王班头!”

李存的大伯微微点头,算作还礼道。看起来,两人应该是不是第一次见面。

“这位是?”

那王班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李存,不由得问道。

“这是我家八郎。”大伯似乎不想多说,简单介绍道。

李存在同辈排行第八,所以便被称为八郎。

“八郎?”王班头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这不是你那兄弟家的儿子?”

大伯这次没有回答,而且一脸不悦道:“闲事莫管,速速堪划去。”

“好!”

那王班头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存,便拿出来田契簿。

这年头可没有后世那般严谨,挖条河或者修条路都要规划很久,画出精确的图纸。

此时的所谓勘划,就是将水渠的行进路线用碾碎的木炭洒出来,然后将这条黑线四周的田主叫在一起,告知他们这里被征用了。

至于占地费和赔偿?开什么玩笑!衙门给修水渠,不找你们这些泥腿子要钱就已经不错了,还想要占地补偿?

当然,像李存家这种大地主们自然也不会自找不快的。要知道,在这北方,有临着水渠的水浇地旱地和不临着水渠的旱地,在价格上能相差一倍的!

挖条水渠才能占自己多少地?又不是修水库,左右不过一条直线而已。与得到的利益相比,那些因被占地而造成的损失就微不足道了。

但是,那些个自耕农们却不是这般想了。

就在那王班头带来的两个民夫推着装着木炭粉的小车准备画线的时候,李存瞥见,自家的那几位佃户,特别是那两个年长的父亲,脸上写满了紧张。

李存略微一想,便明白了。

这疏浚渠道所占用的土地,对于地主家自是好事,占了一亩地,能有至少十亩地会因此受益。

但对于那些家中田地本就少,还需要租用地主土地才能养家的农户来说,若是被那碳线划中,自家还能剩下多少?

李存看着几人脸上的焦急,心中一叹。虽然几年之后金人南下,这一切都将化作浮云,但眼下,还是能帮就帮吧。

拿定注意,李存像大伯问道:“这块田地,是怎么分属的?”

李家四房所谓的没有分家,是没有去衙门里办理分户手续,但李清兄弟俩却是自己划得分明,家产各占了一半。

大伯一愣,但还是如实道:“这块地,我和你爹各占一半,你家的那半靠东……因为没有分家也就没有划界细分。”

“恩。”

李存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向那王班头走去。

“王班头,在下李存。”李存行礼后客气的说道:“堪划之时,能否往东偏移一些?”

“恩?”

王班头看了一眼李存,眼睛中闪过一丝亮光。能在衙门中混上许多年的,自是没有笨蛋。王班头扫了一眼地契,便知道了李存的意思。

自是举手之劳。

但王班头却是思量了一番。

这李家四房虽然如今被人盯上了,但他家财大气粗,还有一干同族,说不定能熬过去?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犯不着因此恶了这李家少爷……而且听说他是在太学读书?

“好!”

拿定注意,王班头一口答应道。遂即便让那俩民夫往东走了几步,正好避过那几块小地。

李存的大伯看了李存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一旁早就紧张关注的几个佃户过来一阵感谢,就差下跪了……

跟着那王班头一同来的一干田主不由的露出了一脸羡慕。他们都是自耕农,虽然不用向地主租地种,但是家中田也不多,若是家中的旱地可以不被占用就能变成水浇地,那就更好不过了。

碳线很快便划出了老长,不停的有田主在往这边赶来。

李家几人见碳线划出自己的田地,知道无事了,便准备坐车离去。可这是,却被人叫住了。

“李黄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