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水监事了，接下来又先后出列几位大臣，有言及秋粮减产、绝收的，有言及广南几处羁縻府州土人骚乱的，亦有言及几位老臣告老、或者病亡在任上，需要朝廷选派新的官员的。
待这些事情议毕，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陛下，臣恳请开富国、广盈、万盈等仓，放粮赈灾。”
赵楷从班列中站出，身为皇子的他已是王爵，自然排在了最前面，此时走到了陛阶之下，揖礼说道。
昨日他入宫城，将李存所献之治灾策进献于官家，官家自是大悦。于是，赵楷很是容易的便要到了治灾之权，只是差遣却有些不伦不类——提举皇城司并兼领京畿路一干救灾事宜！
着实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差遣，皇城司的前身是武德司，掌管着宫城出入、周庐宿卫、宫门启闭，同时以内侍派遣亲事卒伺察臣民动静，报告皇帝……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类似于后世大明锦衣卫的衙门。而在这个衙门之上，又加了赈灾的一干事宜——怎么看，都是怪异。
其实这也是正常，以往京中发生大灾，负责赈灾的主官大抵都是权知开封府尹，再不济也会是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
只是，这两个职位，旁人自是可以做得，而他郓王赵楷却是做不得的。
将那聂山从权知开封府尹的位置上撵下来自无不可，毕竟他已然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半年，已经接近自真宗以后，这个职位的平均任期了。再加上这半年来京中事故频出，虽各有原因，但作为一府主官的聂山，也是难逃干系。若是官家想从中找个由头，让聂山将位置空出来，想来是没有多少人会反对的。
可若是接下来由郓王赵楷接任——恐怕朝野上下，是没有几个人会同意的了！
作为国都的州府主官，自五代以降，其寓意便不仅仅只是一个府尹那般简单了，它还是储君的象征！
本朝如太宗，即位之前便是开封府府尹；再如真宗，在即位之前，亦然。而在前世的五六年后，今上禅位皇长子赵桓之前，赵桓的职缺同样也是是开封府尹！
这也就是为什么，如聂山，亦或者包拯这些人，在知开封府时，前面还需要加一个“权”字！
因为开封府尹是储君的象征，而外臣，只能为“权知”！
若是郓王赵楷知开封府，那给朝中大臣们的印象是什么？官家要易储！
储君的废立自古便是大事，如今的太子若是没有犯下大错，官家即便想要易储，也不会轻易如愿。
如那些个如今支持太子，亦或者希望维持现状的大臣们定然会站出来反对。而唯一会赞同的郓王党，如今的势力也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而若是官家并没有易储的想法，那朝中的大臣则就更是反对了！
所谓国有储君，能使社稷安稳。但若是国家有两个储君……那便会乱套了！
倘若官家暴毙，那即位的，应当是太子呢，还是同样有储君名分的开封府府尹、郓王殿下呢？
恐怕，到时候，非但不是社稷之福，还是社稷之祸了！
而至于另一个，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的职缺却是太小了，对于赵楷王爵的身份来说，就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官，着实是过分了些。
所以，便只能在他原本提举皇城司的差遣上加了“兼领京畿路一干救灾事宜”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临时性差遣了。
而任命的旨意，昨日自然也传达到了京中各处相关的衙门。
只是仓促间，还只是个空架子。
赵佶听到放粮二字，脸色不由得又阴沉了几分。
“陛下，不可……”
不待赵佶说话，又是一位官员站了出来，赵楷闻声看去，却是户部的一位姓王的侍郎——这是太子的人。
“陛下，京中大水止是数日，灾情尚无定论，开仓放粮一时言之过早……且京中官仓所备，另有要用，岂可擅动？”
赵楷闻言，面色不快，然后瞥了一眼不远处面色如常的皇兄，脸色阴沉了一分道：
“京中大雨近月，夏粮收而未入库仓者近半，入库而霉变者亦近半！且京畿左近田地受灾严重，秋粮自然也会大减。敢问王侍郎，这如何算是灾情尚无定论？”
“京中粮食本就不可自给，大半皆依赖东南漕运。如今京畿粮食减产，并不会有太大影响。届时只需纲粮北上，一切自然会迎刃而解。”那王侍郎昂首，沉声答道。
“那纲粮何时能到？”赵楷问道。
“只待大水退去，汴河疏浚，自然就到。”王侍郎不卑不亢的回答说。
“那纲粮到来之前，若是不开仓放粮，京中灾民吃什么？”赵楷的脸色又阴沉了一丝。
“京中市易自有储备，如何需要开仓？”王侍郎陈述道。
“那若是有不法故意哄抬粮价，又当如何？”
“东京乃天子脚下，百姓常沐圣恩，受圣上感化，又岂会有此等不法之徒？”王侍郎驳斥道。
“若……”赵楷越听，脸色便越发的阴沉，正要继续反驳，坐在大殿之上的赵佶却是听不下去了。
“够了！”
赵佶的脸上也并不好看，只是因为端坐在大殿之上，距离群臣尚远，故而一众大臣并不能看出脸上的变化，只是从那高昂了些的声调中，发现了陛下的不快。
“司农卿，京中官仓何如？”
候晔闻言，连忙步出班列，手持笏板一揖，有些惶恐道：“因广济仓失火一事，京中各官仓皆有排查准备，故而受损不大……唯广盈、万盈两仓浸水，恐有受潮霉变之迹……”
赵佶闻言，轻哼了一声，未置可否，然后目光在大殿中环视一圈，落在了班列的前端，一个古稀老臣身上。
“蔡卿家以为如何？”
蔡京被赵佶点名，也不慌张，缓步踏出，揖礼之后，才淡淡道：
“陛下，京中官仓乃非常所需，不可擅动。”
“只是，既然广盈、万盈两仓浸水，有霉变之征兆，不若就交由郓王殿下，赈灾所用吧。”
赵佶闻言，略微思索了片刻，微微颔首，再次道：
“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