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言正合我意，明日我便入宫，将此策论呈递于父皇，并要下此策的执行之权！”
赵楷面色有些激动的说道。虽然身为皇子，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要沉下心，练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上位者心境，但每逢论及储君之位时，哪怕修养再好、城府再深，赵楷仍旧是难免心起波澜。
“不可。”
杨庚闻言，连忙阻止道。
“先生何出此言？”赵楷看着杨庚，有些不解的问道。
“若是此时献上该策，京中并无出现太多的人员伤亡，殿下最多也只是‘防范’有功罢了——殿下缺这点功劳吗？”杨庚看着郓王，反问道。见郓王默然，便继续说道：
“可若是待大水退去，京中疫病突显，情形危机之时，殿下再行呈献此策，那便是挽救京中危局的大功!两者孰轻孰重，殿下应是清楚。”
赵楷闻言，眉头紧缩，有些不愉。
“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许多人将要枉死？”
“殿下，成大事者，当不须小节。”杨庚见郓王迟疑，上前一步，劝说道。
“书中所言大水之后疫病频繁，可也不是必然……若是届时疫病未发，又当如何？”赵楷质问道。
“若是疫病未发，再呈献此策，一样言明是那李存所书，如此还能收揽一位才士……可若是疫病发了，那便是泼天的功劳啊！”
杨庚语气有些激动，毕竟作为郓王的亲信与幕僚，若是郓王成了储君，将来当上了皇帝，那他可就是从龙之功！只要不造反，三代富贵不虞。可若是郓王一直是郓王，那他这一辈子便就止步于了一届幕僚罢了，想要为后人恩荫一个官身都没有可能——现在的那位太子殿下，可不是齐桓公那等大度之人！
而郓王本人，即便当不上皇帝，也是富贵一世的王爷，除了没有权利以外，余物皆是不缺。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杨庚甚至比郓王本身还要渴望他能够登上储君之位的。
“不妥，不妥。”
赵楷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杨庚最后的建议。他已决定，明日便入宫，献策于父皇。
杨庚闻言，脸上忍不出流露出一丝的失望，不过很快便掩盖了去。
……
……
李存从郓王府出来，乘坐的小船再次回到朱雀门的时候，西边的乌云已然有些泛黄。这是云层变薄的结果，雨势也随之小了一些。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这场大水其实并未肆虐东京太久。从汴河暴涨，城中水位上升开始，到最终大水完全褪去，只用了五天罢了。而直接死于水灾的，据开封府统计，也不过数千，相较于东京上百万的人口来说，是很少的了。
这也是自然，东京一带数百里皆是平原，先前之所以会被大水淹没，实则是上游大雨近月，黄河的水量积攒到了峰值。汴口一溃，大量的河水便顺着汴河向下游涌去，东京自然会被半丈多深的大水淹没。可一旦洪峰过去，上游的水量恢复正常，哪怕依旧下着大雨，届时上游的来水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下游水流四散的速度。稍需时日，大水便会被排的干净，分散到数百里方圆的平原之上，以及东入大海。
当然，最重要的是，下了一个多月大雨的京西和两淮，天气也将逐渐放晴了！
只是，待大水退去之后，京中的人祸便要到来了……
先是小规模的疫病出现——这是正常，大量的尸体在六月的天气中逐渐腐烂，虽然开封府也是遣人清理，但终归是没有条理，小规模的疫病就此爆发。虽然疫病很快便被抑制住了，但也夺取了近万条人命，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而这，也为粮价的上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从这时起，极少数的粮商地主和朝中的巨鳄相勾结，用着区区数十万石的粮食，在短短的数月之间，掠夺了无数人一辈子、甚至数代才积累下的财富。
这般，其实还算幸运的，最起码能换到一份果腹的粮食，活下来。而那些，被大雨冲毁了一切，身无长物的穷人与流民，下场更甚！
一时间，库仓之中粮食堆积如山，而库仓之外，流民却饿死无数！
故而李存在大水的前几日，整合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写出了那份《治灾策要》，其中的目的，自是有一份是针对那即将到来的惊天粮价。而有效的治灾方法，也能将疫病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救下许多本可以活下来的生命。
不过，若是能趁此，提高一下东京城内官府的组织能力，在不久的将来，那场围城的战役之中，多少也能够有些用处的。
至于为什么要将策要交个郓王，李存也是再三考虑过的。首先他所投靠的童贯童太尉此时远在关西，属于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存在。而除了童贯，郓王便是他如今在京中，能找到的最有能力、而且会推行这一《治灾策要》的人。其余如蔡京李邦彦之流，人品姑且不论，李存若是去了，估计连人都见不到的。
毕竟，他可没有第二个能够让宰执都动容的礼物去当做敲门砖了！
至于郓王会拿那份治灾策要如何去做，李存便不会去理会的了。无论是他将自己撇开，独得献策之功，还是其他如何，自己在郓王那里都会留有一份人情了的。
若是再往坏处想，那郓王本是凉薄之辈，又有何妨？就当做前些日子，在会审时，他帮自己一把的答谢吧！
“说不定，郓王会借此得到官家的欣赏，就此易储？”
想到那位“青史留名”的末代官家，一年之内先后拜、罢了二十六位宰执大臣的荒唐故事，李存不由的一阵冷笑。
“总之，无论如何，也不会比赵桓登基更差了吧！”
是啊，前世已然是最差的结局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差了。
忽然，李存心中一动，目光投向了水面，看着那流速已经接近静止，原本肉眼可见上涨的水面许久也不见抬升，李存心中突然明悟，嘴中小声的喃喃道。
“水……似乎，停止了上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