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小丘空地，几颗果子堆了一簇，一道青烟缓缓飘散。
披了大氅的少年面西蹲坐，拿了木棍归拢一番燃着的黄纸，从怀中取出小小酒坛细细洒了地面，细看去双眼好似盯了近前眼神却是散得很，只嘴里念念有词。
“师父是不让我喝酒的，小爷也怕喝上几口你又埋怨小爷抢了你的酒，这酒也是好不容易从师父那里抠出来，你可一滴别落了去，小爷可是把坛子倒空了，你看……”
手持了酒坛倒立轻抖，果然坛中一滴酒也未再滴落，少年又放了酒坛碎碎念叨。
“师父待小爷极好，你倒是可以放心，小爷怕告诉你能吃饱穿暖惹了你嫉妒，嘿嘿，不过梅姨肯定会收拾你……”
“这几日总梦见咱爷俩去年冬日那光景，你总是一副淌了鼻涕哆嗦模样，小爷寻思你这是不是眼红着小爷有了这大氅让给你烧了去，可小爷也怕烧了你收不到可就糟践了东西，黄纸多烧些你索性自己买一件儿去……可千万别舍不得，小爷银子还攒了许多……”
少年笑了两声，揉了鼻子又狠狠吸了吸，“孙家子弟羡慕小爷这待遇，总也有些恭敬，可小爷什么身份自己知道，总也不能端了架子不是？这马上又是年关，这里整个山头都挂了灯笼，好像咱临安府城里过节似的……可小爷就是觉着孤单，这就是那书里写的异乡过客不成？你说咱爷俩苦了那几年也觉着心安，怎现在就觉着没个着落？”
“这话小爷本不想说给你听，你定又念叨小爷像妇人那般矫情，可小爷还是想说，花爷……小爷想你，也想梅姨，还总是心里搁着李掌柜和小沫……你说小爷是不是长大了？你看心里都开始搁了人了……”
黄纸化了灰，不见了半丝火光，少年缓缓起了身，远望了西边天际一抹红云。
“花爷，小爷一切安好，放心。”
夜幕渐临，孙家堡各处便亮起了点点红光，映出一片喜庆气氛。
江破命拎了食盒进屋，将饭菜一一摆放了方桌，方喊醒了藤椅中睡着的孙跛子。
举了筷子的孙跛子突然开口道：“你怎未随了胖子他们去采办些年货？”
江破命回道：“跟着师父衣食无缺，也无需置办。”
孙跛子缓缓摇了摇头，示意江破命吃饭。
“你这般年纪，总也不能学了孙爷一样将就着过，得学着随了他们打闹才有几分生气。”
江破命点头，心里却不知如何与孙家子弟交往，终觉经历不同仿若不在同一方天地，想来自己存了几分自卑心思。
一夜无言。
十八根铁木木桩前，江破命拎刀站立，横刀手抚刀身，几个小小豁口煞是扎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运转心法，将内力沿着手臂流转刀身，雪亮刀身似乎更亮了一分。
提气凝神，一股若有若无气势缓缓散发，江破命迈了脚步走向木桩，几步间换了双手持刀骤然横出，一声轻响刀身入木两分，脚步不停腰间发力，抽刀另一侧再次入木，再次迈出一步扭身沉腰，顺势出刀斜斜撩向第三根木桩。
横砍斜抹，七八步后一刀刺出，却是一声轻响。
“叮！”
一点光落了地，江破命顿时气势一泄，忙收刀看向刀尖，果然刀尖又缺了一点。
一时间心疼不已，再沿着刚才路线回转，见铁木有几根根见了一二分刀痕，倒是比起前几日又有了进步。
几日间习练，江破命已看到自身短板，若想过了这十八根木桩，内力需得绵长，气势也得持久，招式运转还得衔接自然，自己终归还需苦练根基。
“小乞儿！三叔公可在屋里？”
江破命转身，才见穿了镶白红袄的圆脸丫头站了不远处朝着自己呼喊。
不愿再招惹这姑奶奶，江破命点头示意，不想孙小娅径自走了过来。
“咦？这就是那胖子说的铁木？”侧头打量一番江破命，忍不住开口道：“给你练刀有些浪费，劈断了不得猴年马月……”
江破命本觉着自己心性已渐渐沉稳，面对这丫头刺言却忍不住翻了白眼。
“孙女侠功力高深独步江湖，自然瞧不上小爷这江湖把式。”
孙小娅冷笑一声，“你虽靠着无耻在那擂台胜了莫生雪一招，也算为孙家挣了一丝脸面，可姑奶奶就是看你不顺眼，可恨当时不是姑奶奶在擂台与你一战！”
江破命回以冷笑，环了双手以示不屑。
孙小娅冷哼一声，抬着下巴转身走向孙跛子小院。
被这圆脸丫头模样逗的暗笑，江破命摇头提了刀回到木桩前继续习练。
刚又走了一遭，却听着院中传来孙小娅呼喊。
“小乞儿，三叔公喊你！”
江破命只能收了到回转小院。
进屋见孙小娅一脸不情愿模样，孙跛子一旁抚着胡须一脸笑意。
“破命，年关将至，你这衣衫也该换上一换，孙爷料你也不肯自己采办去，这丫头这几天跑的勤，孙爷自作主张且让她帮你捎一身回来，你对衣服有要求就一并告诉了这丫头。”
江破命傻眼，师命难违只能硬了头皮应下，“只求合身即可，倒是有劳小娅师姐了，回头多少银子破命还给师姐。”
孙小娅撇嘴，“你好歹是三叔公的徒弟，咱孙家这点费用还不至于让你花了银子去，你那些碎银子给三叔公买酒都不够。”
江破命抱拳施礼，也没有还嘴，孙小娅终是不知江破命包裹里还有几十两银子“巨资”。
笑呵呵看着眼前小辈，孙跛子对着孙小娅笑言，“你这丫头嘴利得很，若孙家现在还在宗门之内你二人也算同门，日后也总得相互扶持了去，何必一副苦大仇深模样？”
孙小娅圆脸仿若河豚鼓起，终一口气呼出，“看在三叔公面子上，以后姑奶奶不与你一般计较便是。”
江破命苦笑应下，孙小娅又张口道：“不过你小子还是得喊我一声师姐，你入门晚，怎也得称我师姐莫乱了辈分！”
“破命依了师姐便是。”从师叔辈分落到师弟名分也算是丢了虚名，好在不用再担心这圆脸丫头处处针对，江破命觉着此番交易尚可接受。
一声“师姐”顿时让孙小娅露了笑意，双手叉腰开口道：“破命这个破名，还是师弟顺口——你且放心，师姐定给你购置了合身衣衫，断不会给你穿了小鞋！”
看着圆眼笑弯的圆脸丫头，江破命再度行礼。
“谢过师姐！”
孙跛子见这幅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