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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稀事奇人古怪城

周游很显然是不懂李眠所言的,当即好奇地和其探讨起来。

“何谓服部兵乙?”

“城内的执法者,保境安民,锄奸罚恶。”

“明白了,保安。”

“不,你理解错了,他们还负责城池治理,人人武艺高强。”

“明白了,城管。”

“不,你还是误会了,他们还整治烟花巷柳,监管歌姬艺伎。”

“明白了,老鸨。”

“不,他们不光做这些,他们还服务大众,全年无休。”

“明白了,店小二。”

李眠崩溃,一把将周游拉到一边,周游拉着老马一同站到一侧屋檐下。

周游望着对面街头的碧绿琉璃瓦会心一笑:“这飞檐下的铃铛,真好听。”

服部兵乙路过二人身旁,微微侧身朝李眠行礼致意。李眠愁肠满腹草草回礼,一名服部兵乙抬脚便走,另一名把他拉住,走到周游身边俯看他。

周游也回望着他,眼神无比真诚。

服部兵乙赤红面孔上仅露出一双冷眼,眼中一位年轻道士,手上镰刀缓缓升起!

周游还是一片赤诚:“你好,我刚刚一直在思考,你倒底是保安还是城管,老鸨还是小二?”

服部兵乙动作僵硬,似乎充耳不闻。镰刀举过周游头顶,周游不慌不忙,从背后抽出桃木剑轻轻抵住:“你既然不答,那就叫个全称,保管老二好了。”

李眠在一旁紧张窃笑,红缨枪轻轻挑开镰刀:“这位是我请来做法事的道长,没病,没灾。”

服部兵乙闻言不答话,似乎李觉的话还颇为受用,当即将镰刀收回,跟另一个默默地走开了。

街道黄沙再起,空空荡荡,两侧门缝里的眼珠子也渐渐散了。

“他们为何不说话?”周游又好奇起来,根本没有受方才的是非所扰。

“他们不会说话,你也别问我,自从他们出现后就是这般模样,我也不清楚缘由。”将军撇撇嘴巴,周游轻咦一声,回身又仔细瞧看了服部兵乙两眼:“那他们是人吗?”

“以前是的,现在不清楚。他们倒也没有做过恶事,我不喜欢噪耳,这样倒也清闲。从前在陵阳京都里说人话的很多,办人事的就很少。因此我不讨厌他们,当然也谈不上欢喜。”李眠道。

周游笑笑:“道经《古弥丘纪要》上说,大世衰弱,猪狗不如者有之,禽兽不如者有之,口吐莲花者有之,谄媚恶毒者亦有之,应该就是这般道理了。”

李眠点头:“我没有读过诗书,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带你去个地方,先下榻歇脚,再喝酒吃肉。今日好生休息,明天再上路出城不迟。”

“照你所言,这城里还有开着的店家?蜡人病闹得这般厉害,怎么还会有人敢去光顾?”周游一边走一边举目四顾。

李眠抿嘴笑笑,一边说道一边摇晃着身上的酒壶:“有是有的,只要还有人在,自然便有生意。你我之流,服部兵乙都会照常出行,这都是生意。不安分的灵魂到哪里都有那么几只,酒已喝干,赶快行路。”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幢酒楼前,酒楼残破,名为烛阴。

楼内坐满服部兵乙,安静吃饭,死寂沉沉。

二人来到楼上靠窗位置落座,周游大袖轻挥,举目四望,一片荒凉残破:“这已经是座孤城了。”

李眠默然:“金墉城乃北戎国封地,京都大礼官兵变,太子凉被流放,这城是太子的,自然便弃军不顾了。”

他说完,眼神定格在城门的方向久久不曾回身。不晓得这位绣花将军,在此城中填饱了几多未言的心事。

周游举杯引他喝酒:“那你为何不走?”李眠苦笑碰杯,有些许的身不由心:“哪里有这般容易,不知心往何方,走再远也是迷惘。”

“莫不如去寻太子凉?”周游平静笑笑,李眠却苦笑摇头:“我倒是也想,但太子不知被囚于京城何处,大世缥缈无限,何处去找?”

周游闻言不以为意:“我师父葛行间也不知去向,但我还是下山了。”

李眠:“这也是我想问的,为何这般执拗?”

“我信我的拐子老马。”

这话李眠自然不敢苟同。他是军统出身,自幼行军打仗,习惯了鞍马四方自然也习惯了循规蹈矩。无论是在骧兰军部还是魁门中,都是令行禁止的一把好手。

而周游是闲云野鹤之人,从人迹罕至的荒山上来到尘世。不周山上本就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周游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规矩可守。

如此一般日子久了,规矩的人死板的守着规矩,散漫的人愈发的自在乐活。

因此,对于周游这番话,李眠还是要反驳一番的:“如此大的事情,交给一匹畜生决断,会否太过草率?”

周游明白他不懂自己的意境,举杯浅尝辄止:“有时候,畜生比人看懂的多。”

出乎意料的是,李眠似乎对这话颇为受用。二人烫酒,碰杯,一饮而尽。

李眠盯着周游看了好久,心里似乎有话,憋了半晌憋不住还是问了出来:“恕在下冒昧唐突,你这牛鼻道士,为何也会饮酒?”

的确,北戎国乃道教兴国礼法并施,身为道者是万万不可沾染酒腥的。不过很显然周游不是北戎国的道士,但放眼普天之下的道士,李眠也从未听闻过哪位吃肉喝酒的,所以他这么问并不稀奇。

“道经上写了道士不许饮酒吗?”道士一脸无辜,但这话李眠却接不了:“我不是读书人,只认刀剑,不识墨香。”

“那我穿什么皮囊,对你可有约束?”周游指指自己的青衫道袍,李眠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周游:“正是这般道理,我行脚四方,喝酒作诗,修道成仙,迷恋红尘,皆是我一人之事。我想放浪狂歌便放浪狂歌,想娶妻生子便割断道袍,何须外人眼光指点我的活法?”

李眠闻言欢喜,似有觉悟,又喝了两大海碗。

这道士礼法不守,却很合他的脾性。他以往住在京都,从未见过这般无礼之人。因此周游这般做派,李眠倒是觉着舒坦。

此时服部兵乙用餐完毕,纷纷安静起身。他们继续把自己口鼻包好,整个人像是一坨坨腥红粽子,扛起镰刀排起队,晃晃悠悠的有序出了门。

周游趴在栏杆上,脑袋上睡着归去来兮,下方红色的人流在土黄色的城池流沙中格外扎眼。

“兮,这些人和你比起来,究竟谁才是真正醒着的哪?”

归去来兮依旧酣睡,睫毛晶莹,憨态可掬。

李眠已经喝的微醺,胸膛敞开,胸毛绽放。

“奇怪的城,古怪的人,的确有点意思。将军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出殡的人为何发笑,还有这一切稀奇古怪背后的东西?”

他这话是真心话,从小在道庐里他便饱读道藏三千,整个不周山上已经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凡他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从来就不能算是个问题。因此眼前这让他疑惑的问题,他也想让它变得不成问题。

谁知李眠不以为意,此时的他浑然没有严谨的将军做派,反倒是放浪形骸东倒西歪。

周游把一切尽收眼底,却一句都没有主动点破,李眠道:“用不了一月光景,蜡人病感染全城,所有人都会死,何必费这番功夫?”

周游回身,把白猫抱在怀里轻抚:“依我看不尽然,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带你去探个究竟。”

李眠哂笑,醉眼微醺,语调也变得微微放浪起来:“明明是我的城池,你却自来熟络。话说你一个道士,竟然懂得侦缉?”

“都是红尘中的凡物,分你我就太自私了些,至于查案,只是好奇。”

李眠晃着身子站起来:“好吧,你今晚就住在对面。”

周游哦了一声瞧看过去,对面是一家客栈,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古旧楼宇。高耸入云,在城池里鹤立鸡群,门口一块横匾,上书四个大字:晓行夜宿。

“这地方有多高?”

李眠:“一百零八层,不过你只需住二楼便好,这年岁兵荒马乱的,没人入住。”周游笑了:“如此甚好,不然如厕实在不便。”

“你可以住,但还是要守它的规矩。”

绣花将军说罢指了指横匾:“白天出门不准归,晚上住宿不准离,晓必行,夜必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