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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不周山道陷危局

话到一半,周游颇为黯然:“我的老马落在陵阳城里,许久都未曾见过它了。”

贺华黎:“此间若是事了,道长证明清白,自然能见到马匹的,不过老身未见过那冒名顶替者,但凭这一番言论还不足以说服老身,况且若是她身居冷宫变得消瘦,亦是完全可行的,因此道长可还有其他细节讲讲?”

周游:“这有何难,二位应当瞧见,那人手指指甲修长,但修葺痕迹明显,若是荒废宫闱,那便决计不可能使着这副手脚做任何事,宫里的娘娘之所以留下指甲,应当是有丫鬟侍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此地荒无一人,谁来侍奉她每日起居让其活的这般端庄?”

“即便是原主之前有过指甲,模仿痕迹也过重了些,还有就是这跳井举动过于蹊跷,为何偏偏赶到你来的时候当面跳井,井下又偏偏设了机关死局,这一切太过巧合,应当笃定殿下和凤栖宫原主有过交情会跳井营救,但她应当也是没有算到会来一位道士,井下不可能跳两个人。”

周游说完笑笑,邺王却依旧皱眉:“里面的手段是你师父的手笔,我和你师父无冤无仇,你确定他真的是来杀我的?”

此话说完,周游也笑不出来了,的确,这整件事情属实是诡异莫名。

周游:“若说我师父和行凶者勾结,那要害的便是邺王殿下,若是我师父引我来此地下井,这理由又着实太过荒唐,现在论据不足还是莫要乱想,带我去养心宫和长乐仙宫再走一遭,回到案发现场,事件会更明了几分。”

贺华黎闻言看了邺王一眼,邺王看看门外隐隐露出的禁军枪尖儿,又把视线落到了周游身上。

贺华黎:“道长,咱家不能带你去见先王。”

周游:“为何这般说?”

贺华黎:“因为我和邺王殿下都认为,你越来越有问题!”周游恍然,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何事,不用二位多说,我自己看我自己都是千古未解之谜!”

贺华黎眼神阴翳:“道长,夸夸自谈可以,道理还是要说清楚的。”周游:“这里太过狼狈,我们出去说,若是二位不满可以把我囚禁,若是二位通融了便直接带我去看养心宫可好?”

“道长,你可知你现如今悬疑缠身,犹自不慌不乱,可谓是精神可嘉!”老太监笑的越来越浓郁。

周游笑笑,挥袖示意二位往外走:“不慌是一种底气,不乱是一种境界。”

道士不顾伤势,大袖左右飞舞,长歌呼啸夺门而出,也不管贺华黎和邺王是否答应,也不管门外的禁军侍卫剑光冒寒,就这般潇潇洒洒的走,将皇权富贵给抛诸脑后。

邺王本是戎马秉性,不守规矩不以为然,贺华黎便稍稍拧了眉头,憋着嘴巴满是不悦,周游来到宫道上,望着一轮熊熊燃烧的灼阳烈日,一时间有了一种恍然若失之感:“好久未曾作诗了啊。”

贺华黎:“道长若是清闲了,想写多少首便写多少首。”

周游一边大步流星的走,一边甩头回身看他:“贺公公请我当阶下之囚的心思昭然若揭,大日睽睽啊!”

“道长,咱家向来都是秉公办理,你若无罪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周游闻言大笑,举起手中链条朝天摇晃,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邺王从后方跟上:“道长,你如此年轻,如此见识阅历是从何处来的?”

“哪里有什么江湖,哪里又有什么见识,我自幼生长于北域灵山上,初下山便来了北戎国,若说北戎国所见便是江湖见识的话,那这番江湖也太过小家子气了些!”

青衫道士似乎又在说胡话,邺王闻言语气凝重了几分:“道长,你既然没下过山,那这北戎国风土秘闻奇人异事,世事洞明谈古论今的本事又是从何处学来的,难不成说灵山上有座大海潮生阁,亦或是有白玉楼那种遍藏天下诸典的存在?”

“山上只有破败道庐一个,老道士贱命一条,两位弟子加上一个童子,一只白猫配上一只老马,除此之外只剩道藏三千,其余皆是空无,亦不值一提了。”

周游说完,恍惚间又加了一句:“不对,现在应该还多了一个不佛不道的家伙。”

说完笑笑,昂首阔步。

贺华黎不依不饶:“照你所说,你从未学过山海见闻,也从未在红尘中历练多载,为何会懂得诸般晦涩难懂之理?”

邺王从旁附和:“贺公公此话不假,虽说你学究天人,但若说你不是江湖客,亦是没有人会真心信服的,你到底是有何难言之隐,还是遭逢了事故不记得自己下过了山?”

这话一出口,道士便不走了。

他好似是想到了什么,恍恍惚惚,隐隐约约,似悲似喜,却没有回应一个字。

贺华黎见质疑奏效,当即变本加厉起来。

“你若说没有下过山,如何得知诸般北戎国道理,如何引经据典对宫闱品头论足?你所言所语皆不是一个闭门造车者能拥有的,你说你从未进过江湖,其实你比谁都更懂得江湖的路,你说世上的人诸般心思,试问一个敝帚自珍的人,若是都未曾见过世间诸般玲珑心,又如何对其品头论足!”

周游转身,面色微微发白,这可着实是他少见的模样:“我的记忆中,属实是一直活在山上,从幼时被师父带上山后便未曾下过山的,我没有骗你们。”

贺华黎哂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游有惊惧的神情,以往都是被他压着走,眼下颇有一番扬眉吐气之感:“周道长,你的伶牙俐齿哪去了?”

“我说的是真话,自然无需辩驳,真话就该不穿衣服,赤条条的做它本来的样子。”

青衫道士满脸茫然,他感觉脑子里总是缺了一些什么,这种感觉有些无助,好似是没人要的离家孩子般满溢孤独。

邺王:“道长,不是本王落井下石,你之前说井下乃必死之局,那请问你是如何活命出来的?你虽受了重伤,但井下照你所说已是天罗地网,三道阵法都杀不死你,难不成仅仅是因为福大命大吗!”

贺华黎从旁添油加醋:“你的师父掺杂进北戎国案子,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走脱不了干系,况且紫宸国公的驾崩现场出现了你的猫,你觉得出了这么多事端,咱家还会让你去探案下去吗?”

二人咄咄逼人,明明是凤栖宫里的失宠贵人投井案,竟逐步演变成了对周游的单方面审判,周游望着自己手上的枷锁,和面前泱泱禁军与宫中要人,心里面亦是少见的有了丝丝慌乱之意。

毕竟从下山开始,这个道士便失去了自己的所有倚仗,竹匣不知何踪,白猫被带走了,老马留在山下城中,便是那绣花将军,此刻亦是云深不知处。

他抖抖身上破烂的青衫道袍,准备正式一些迎接这个难过的场面,毕竟生活已经如此不成方圆,他不想太过随意的让它烂的透顶,早在山上的时候他便喜欢念经,道经里面的仪式他也都娴熟于心。

毕竟这世道上有很多日子都是苦难叠加的,好比说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他必须更加端庄一些,更加有仪式感一些,才能在如此窘迫的现状之中笑出声来。

“你们是不是在怀疑我隐瞒不报?”

贺华黎冷笑:“咱家只是怀疑,你这个从北域灵山上下来的修道者,整个宗流都对大戎心怀不轨!”

这个罪名就大过天了,邺王亦是神色微顿,不过却未反驳什么,毕竟在眼下的圈子中,他很明白自己该站在什么地方。

即便是他对周游有着再多欣赏,也不可以在立场上有着丝毫含糊,毕竟人才再少也是有的,但皇位可是只有一个,面前的骨头肉再多,不吃到自己嘴巴里,最多也只能是个流涎水的哈巴狗。

周游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眼神少有的多了几许坚定,对于他这般慵懒的人来说,这种眼神向来都是他嘲讽的对象,但现在他开始改观了,因为他忽然间觉得,认真起来做点事情,有时候活的也没那么累。

“二位眼下的意思是,怀疑我不周灵山道心怀不轨了?”

邺王没有否认,贺华黎亦是神情紧绷。

过了许久,周游淡淡一笑:“我明白二位的意思,我和我师父的确是有些古怪,不过灵山道可不是只有我这一脉,别忘了温侯俊还有一位傍身红人,我那位亲爱的师弟可是清清白白的风流政客!”

此话一出,邺王和贺华黎果然神请一滞,他们虽不知周游和周旋有甚瓜葛,但从表面上看,若是周游和葛行间有问题,那么周旋亦是难辞其咎。

周游朗声道:“我师弟是何许人也?西梁穆府二公子的傍身红人、穆家黑铁军大都督、大礼官温侯俊亦要忌惮三分的纵横家!除了比我多几分傻气之外,基本上完美无缺的男人!”

声传四方,无人敢随意品头论足,毕竟温侯俊和西梁,随意挑出一个都太敏感了些。

便在这时,有一员侍卫从远方宫道上快马赶来,赶至近前丢掉马栓,翻身拜首便大声吼叫起来:“禀告贺公公,李顾骅安血溅白玉楼,道士周旋楼上做反诗!”

话音一落,现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在瞬间丰富的能开出花来。

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审案第八日。

沐晨,天上下起了大雪,白玉楼上一片素。

贺华黎带着大家赶到楼下,禁军早已封锁了周边地域,严阵以待,秩序井然。

邺王瞧着欢喜:“果然是我父皇的兵,军容壮盛,展吾大戎威仪!”周游闻言哂笑:“果然是朝廷里的兵,事后站岗,守丧快人一步!”

邺王闻言不喜,却未发作出来,贺华黎笑看二人,乐得见二人这般生分。

遥望雪中楼上,顶盖琉璃已是白雪皑皑,飞檐撬起呈凌天之势,两只缰绳栓系在飞檐棱角上,绳子下方挂着两颗黑紫胀红的死人头,正是骅安和李顾!

二人好似轻薄无物,身上的衣服灌满天风,随着铃铛飘飘荡荡,看似逍遥神仙,实则已是孤魂野鬼。

二人左右各自一方,好似旌旗,甩来甩去,中间凭栏内坐着一位黑袍道士,正手抚焦尾龙弦低吟浅唱,琴声有些萧索,画面有些悲凉。

邺王:“他在做什么?难不成说是为逝者超度?不过奏的是何曲牌?”

“这一首谓之黄鹤涯山。”周游闭眼细品,表情享受。

“我不懂曲牌,他谈这个可有讲究?”邺王一脸茫然。

“本来没有,我师弟弹过了,那便是有了,因为我师弟是个讲究的人。”

“那道长你比他若何?”

这一直都是邺王好奇的问题,周游回答的却不假思索:“恰似皓月比萤火,又似皇帝比蚩尤。”

如此大话令邺王微微哑然:“道长倒是丝毫不谦虚。”周游:“因为我和我师弟不一样,我是个从不讲究的人。”

“还不都是一样,他是杀人犯,你是嫌疑犯。”邺王少见的打趣起他来。

周游笑笑,出言反讥:“殿下只见死人便说他杀人,贺公公只见白猫就说在下行凶,你们二人乃一丘之貉,果然宫里的人都喜欢管中窥豹。”

这就是周游的脾性,昨日里看尽黄花叶落二人把酒言欢,但只要话不投机志向相悖,立刻便言语相向丝毫不予情面,可能真的是修道之人久居深山不通情理,但青年道士就是喜欢活的这般潇洒恣意。

邺王闻言重重冷哼,甩手便往楼上冲,贺华黎面色微黯,却未和周游多说什么,周游慢吞吞的跟上,闲庭信步,毫无焦急。

身后禁军颇不耐烦,执枪催促周游,周游冲他笑笑,还是慢吞吞的走。禁军:“道长还是快些,贺公公不喜他人拖延误事。”

“你看到楼上的死人了吗?”周游指给他看,禁军闻言微愣,轻轻点了点头。周游:“既然已知道前路绝望,为何不欣赏沿途喜乐?”

禁军:“我只是宫廷侍卫,不懂道长的大道理,道长还是尽快上山吧!”周游四下看罢,轻轻叹息:“一朵花也没有,白玉楼难不成连寒杏都容不下吗?”

禁军:“白玉楼乃皇室典藏之处,往日里人烟不盛,亦无人照料花种,这个样子至少二十年,因为我到此地当差二十年了。”

“没有花,每个刹那都不完美啊。”

言罢,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左看右看,随即嘴角的笑意又浓郁起来。

没人知晓他又想到了什么,他缓缓上楼,遥望高耸入云的白玉楼宇,心中又刮过一些类似的影子,来到楼宇顶层,没有出一滴汗,下方云雾稀薄,已是高悬九天:“贺公公,你之前说这楼宇乃苍山鬼手所修建,他现在身在何处?”

贺华黎正在凭栏处对峙周旋,闻言看了周游一眼,但并未悉心回答他的问话。周游见其不予理睬,也不自觉无趣,四下里瞧瞧看看,既不看周旋,也不看尸体,倒是对这楼里的书山简海来了不小的兴致。

邺王在凭栏处看过李顾二人,和贺华黎对望一眼,双方眼中皆有震悚神色,回身瞧瞧周旋,发现他对二人到来亦是视若无睹,犹自抚琴不止,手指越弹越快,音律如冷冽清泉,从楼上倾泻下去,搅乱的雪雾弥漫。

四方有乌鸦袭来,落在飞檐上声嘶力竭,黑色的瞳孔里满是诡异与贪婪。

贺华黎:“周道长,你确定不过来瞧瞧此二人?”周游闻言惭笑:“抱歉,这白玉楼和我胃口,痴恋了几分,竟是忘了案子。”

青衫道士的神色浑然忘我,来到凭栏处,望着飞檐下的两具尸体又开始发起了呆:“好俊美的雕琢手笔!”

“道长,让你过来是看尸体的!”老太监出言呵斥,但周游对此置若罔闻,径自发问道:“苍山鬼手其人现在何处?”

“你找他作甚?”

“此乃当世少有的出尘大家,其手笔瞧的多了,自然便想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他揪着不放,贺华黎只得再敷衍两嘴:“他早已隐居多年,道长若信缘分自然便会相见,现如今还是瞧瞧这两号人物和你那位同门师弟吧,不管不周山道如何云云,今朝定要给咱家一个说法。”

贺华黎说完,指指李顾二人,身随大风飘,好似驾鹤游。

周游细细瞧看一番,发现二人已被人挑断脚筋,血水洒在楼下瓦檐上早已干涸,檐上有厚重积雪,血水洇湿在雪上,好似艳丽红梅,只是越看越觉得悲伤:“人是先被勒死,然后挑断的脚筋放血。”

贺华黎:“确定吗?”

周游:“脖颈处还有淤血滞留,况且若是先挑断筋脉,挂坠上去便会洒在路上,但此楼阁中洁净无血,我师弟是重度洁癖的人,若是洒血是决然不会擦的,但若凶手不是我这位师弟,那么倒是有可能的。”

“这套开罪说辞着实是拙劣了些,周道长,你往日的机辩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