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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道门暗器初交锋

他收剑回鞘,冷漠傲然俯视地上的死者:“你十四天的命,在我的眼里只是累赘!”

此话说完,他抬头看向屋檐上的周游,邪魅一笑,白衣如雪:“道长,我觉得接下来可以验尸了,在下刚为你杀的,热乎的,很新鲜!”

周游眼眶微红,他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个是因他谏议而死的人,他第一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文郎,他还有十四天的命活,我们都没权利剥夺。”

文般若凝视剑上滑落的血珠,表情里除了冷漠无情,还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威压嘲讽:“还是如之前所说,你救不了庙堂,也改变不了江湖。”

周游微微轻叹:“正如我当日于蚕洞中惊醒,身边百姓尽皆受戮,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此话说完,周游看向周旋,周旋轻声冷哼,黑袍猎猎作响。

“师兄,别总往师弟身上泼脏水,我只是路过捡了你的剑,凶手究竟是谁,我根本不清楚的,你是讲证据的人,等你有了证据,我们再讨论此事,眼下大局为重,你还是下来看看这伤口为好!”

灵瑜从旁听的直做鬼脸,吐着舌头冲空气里挥拳:“臭周游虽说不积口德,最起码还实话实说,你这牛鼻子天天拿家国大义压人,简直是再虚伪不过!”

周游:“姑娘,你骂他还是用名字吧,我也是牛鼻子,我们这行业就业率低,是典型的弱势群体,需要一定的阶级群众关怀。”

周旋已打探出灵瑜身份,闻言也不敢顶撞,悻悻然抚弄琴弦,但眼神里已积满怨毒。

二人说话间,周游已经顺梯子下到了院中,贺华黎命小黄门把尸体清理干净,重新抬回来给周游瞧看,周游仔细分辨半晌,幽幽叹气道:“误会文郎了,那些宫女产婆不是软剑所伤。”

“如此一来,应该是天枢彗星针没错了!”文般若一副了然神色。

“且慢,天枢彗星针虽有嫌疑,但还是要具体查验过后方可。”周游出言拦阻,文般若闻言哂笑:“道长的意思是再杀一人查验?”

青衫道士闻言踟躇,再次攸关生死,他也难以开口。

文般若:“我也不想过于为难道长,这尸身留着,你叫魁门中人进宫,就用此死囚试验便好。”周游闻言拱手,但表情依旧毫无喜悦。

这也实属正常,毕竟少死人和不死人是两回事。

既然有了悲伤,那便不分轻重,因为悲伤这种东西,不论程度如何,都是痛。

“依文某多年江湖经验,当日那些宫女身上伤口,除了天枢彗星针外,真不晓得何般暗器会有此手段,况且此针我也中过,入肉即化,为此我剐掉一大块腿肉方才保住性命,道长是聪明人,即便查出是魁门所为,受难的是太子凉,和道长无关,没必要硬生生帮其死撑到底。”

杀人书生少见的好言劝谏,但周游还是摇摇头并不领受。

“我从未怀疑文掌门的江湖阅历,只是证据就是证据,真相就是真相,该走的程序一个都不能少,我会让魁门的人进宫,毕竟你所认为的江湖,和别人所见的江湖,不一定是同一个地方,人人心中都有江湖,江湖千面,千面江湖。”

周游说完便走,周旋来到文般若身边,眼神阴翳:“真的要让魁门染指宫廷?”文般若:“无妨,我和魁门打交道多年,他们为人笃信,不会捏造黑白。”

“为人笃信,那不就是傻吗?”

“是啊,魁门的人,就是江湖中仅存的一帮傻子了。”

第二日的夜晚,风不冷冽,花自飘零,寒杏初绽,落满皇城。

周游一个人坐在宫殿飞檐上,脚下不知是哪处殿宇,一眼望去琉璃瓦片层层叠叠,看不见街上的百姓人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仿若进入另一个红尘大世。

他头上是一轮圆润硕大的月亮,连贯天地般溢满周游的眼睛,他看不见星星,只有一抹黑色萤虫般的身影,在月亮底下渺小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灵瑜带着大酒保来寻他,站在宫殿下朝上呼唤,但周游却恍若未闻。

灵瑜气鼓鼓的爬上宫顶,周游不去看她,静静地望着灵山的方向发呆。

“为什么不下去?”她问他。

周游看她一眼:“下去了我能去哪里?”

“跟我回家,总比在这里受冻挨饿强些,还有我不是挂心你,我是挂心太子,你若是有三长两短,太子的冤屈便说不清了。”

她这话言辞恳切,能听出来确实是心系太子,只不过周游总感觉不大舒坦。

“我不饿,也不冷,劳姑娘挂心了。再说我没有三长两短,只有人穷志短,姑娘不必担忧,姑娘你还是下去吧,你看下面的人三三两两,比咱们在这里说长道短有趣多了,话说你人上来了,大酒保为何没抱上来?”

“它恐高的,活到现在成功登顶的只有饭桌,我们不说猫狗,你在想什么?”灵瑜把话柄又转给了他。

“想一个人,今日因我而死的那位囚犯,是我提议的验证伤口,很多人都和我说这不怪我,但我心有自责,我师父以前告诉过我,我只要未动杀念,自然算不得恶。世间诸遭事端皆是一念即起,事出有因,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灵瑜轻拍其肩头,声音尽量温婉:“真的不怪你的,别多想了。”

周游固执的摇头:“但那个死囚说的没错,他还有十四天的命活,我没权利剥夺,我应该遭受天谴,但老天却和我一样半睁眼皮。我来此城之前,于蚕洞中遭人袭杀,金墉城随行百姓尽皆亡命,唯独我苟活于世,我认为我本已看透生死炎凉,奈何却懂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那就是越是看破生死,越是懂得悲伤要用力一些。”

周游说完便抱住脸孔,将头俯在双臂内静静哭泣,灵瑜惊愕:“你在干什么?”

“悲伤。”

灵瑜不知该如何劝慰,转身跑下梯子取了大红猩猩毡来,再来到宫殿顶上,青衫道士还在哭,身体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她从未见他这般模样,虽说相识时间不长,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应当是眼前这般模样。

但此时的周游,就是这般模样。

灵瑜在一旁陪着他,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下方的大酒保已经酣睡,鼾声绵延不绝传到了耳朵边上。

她将大红猩猩毡披在周游背上,此时她忽然发现,她一直在忽略一件事情,这位神机妙算的老成道士,其实只是一位饱经沧桑的它乡少年。

月亮还是那么大,大到有些许的空洞寂寥,月亮下的少女在静静地发呆,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事情,旁边的青衫道士呜咽出声,但月亮不懂世人的悲伤,在硕大的月亮下,有位少年哭的分外凄凉。

但是,周游哭到一半便突然不哭了,他站起身子,跑到后面梯子旁快步下了殿宇,灵瑜不晓得他怎么了,只听见下方大酒保在嚎啕乱叫,她一时间心乱如麻,紧跟脚步冲了下去。

下到下方人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只被惊吓过度的胖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灵瑜上前抱它,大酒保却不识主人,龇牙咧嘴险些反咬一口,灵瑜见状惊愕,但事情生的突然,四周一片死寂,到处漆黑一片,哪里再寻道士踪影!

“大酒保,你到底怎么了?”

大酒保凝神戒备,躲在角落里久久不敢出来。

灵瑜:“那个道士去哪里了,你瞧见了没有?”

大酒保听闻此话叫的更加厉害,灵瑜无奈,夜越来越深,她也有些害怕,脚下不敢安稳,眨眼间也不晓得跑到何处去了,原地只剩下大酒保,嚎叫两声后也迈开双腿,撒丫子跟了上去。

狗叫声传到风里,轻飘飘的,逐渐弥散,但这个夜晚,怪事还远远没完。

不远处的一处宫墙角落里,一个白色身影隐隐走了出来,正是文般若。

他将背后长剑紧了紧,静静地进了面前的宫殿,宫殿里没有烛火,殿门口躺着两名守夜侍卫,身体已经凉透了,安静的有些不像样子。

文般若打开一只火折子,迈步在宫殿里缓行,这殿宇落满灰尘,香火味道很重,脚下是厚厚的灰烬,不时会闪过一抹白绫,就这般从偏殿走到正殿,旋即见到了一口满是浮雕的木棺!

文般若笑着来到棺材面前,不理会上面撰写何种铭文,擎剑便刺那缝隙,轰隆一声,棺盖滑落。

里面四对人形灯盏,四角矗立,皆是宫女托盘跪坐姿势,脸孔朝向中央,眼白硕大没有黑眸,居中一具白皙女尸,面容苍白无血,腹部微微隆起,穿着凤宫锦袍,正是当日死去的百里太后!

由于百里太后死因未名,一直被安葬此处未曾出殡,所盖棺椁也没有加封棺秘银,文般若将长剑卸下放在一边,把火折子放在棺材边缘,随即负手而立抿起嘴角。

外面月明星稀,宫殿匾额上暗流涌动,隐隐透出三个古着篆字:钰璟宫!

文般若俯**子,双手支撑在棺材边缘,鼻尖和百里太后相隔寸许,眼睛凝视半晌,随即邪魅一笑:“素闻百里太后风韵犹存,今日得见方知世人所言犹有过谦,此等佳丽良眷只应天上享有,岂容紫宸那耄耋老鬼贻害红颜!”

他幽幽叹气,将眉目贴的更近一些,百里太后的嘴唇凄厉红艳,文般若心中有鬼,喉间嗡鸣发甜,额间大汗淋漓,但眼神却愈发狂放不羁!

终于,他吻上了百里太后的唇,谁知下一秒却如触电般火速弹开,整个人跌跌撞撞的碰翻了棺材的盖子,白衣如雪却在此刻显得无力苍白!

他浑然无往日鲲鹏姿态,踉踉跄跄往宫外慌乱爬行,他连剑都握不稳当了,外面却月华正盛,白色的月光在钰璟宫前的空地上吐露出炼乳般的留白。

文般若跑到月光下面,好似半倚月梢的醉翁侠客,他的表情是那般扭曲惊恐,在无人的宫殿外显得是那般故弄玄虚。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温的!”

话音未落,宫殿深处百里太后的棺材上,那只火折子应声而倒,随即一只略显苍白的手缓缓将其扶正,一个身影慢慢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背部好似灌铅般挺得笔直,脖颈毫无自然弧度,乍一移动,发出阵阵嘎嘣脆响!

她缓缓扭着头,身体不动,面部看向殿外的文般若,缓缓微笑,嘴角含春!

嘎嘣,嘎嘣!

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十二月二十。

入宫第三日,钰璟宫前站了一群人。

比往日的市井群众不同,这群人很安静。周游站在人群前面,已然恢复往日慵懒神色,身边跟着灵瑜,灵瑜抱着酒保。

灵瑜:“他们为何都不说话?”

周游:“他们是朝廷命官,朝廷命官是不能随意说话的,他们怕说错话。一旦说错话,就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叫命官,命在官在,官亡命亡,所有人都这样,他们是有编制的,这你应该比我清楚,有编制的拿命去做的官,简称朝廷命官。”

灵瑜嘟嘴皱眉,伸手指指前方:“这人躺在这里怎么了?”

她所指之人正安静躺在钰璟宫前的白玉石阶上,白衣染血,虎口崩裂,面容惊恐僵直,身形七扭八歪,七尺青锋插在风里,寒杏红花落满全身,正是杀人书生文般若!

“好一副阳春白雪!”灵瑜感叹道。

“应当是白雪红梅。”周游纠正他。

周旋也赫然在列,伴着贺华黎站在一旁,面容阴翳深沉,老太监却悲戚愁苦。

周旋指指地上人:“杀人书生被人杀,师兄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周游:“他还有气息,并未死绝,无大碍的。”

的确,此时的文般若还在喘气,只不过气若游丝,仿若未闻。

贺华黎:“文郎在江湖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番遭遇毒手,能绝处逢生已是荣幸之至,太医马上赶来,各位切莫妄动,若是伤了筋脉气海,这人便要不得了。”

周旋:“我方才探视了一遍宫内,百里太后尸身仍在,没有任何异象,反倒是文郎足迹处处皆是,门口侍卫被文郎所杀,但行凶文郎者毫无印迹留下。”

“全是废话,干干巴巴。”周游打了个哈欠。

“师兄既然这么说,那敢问昨夜师兄身在何处,文郎出事的时辰你又在何方?”

周旋质问他,灵瑜亦是闻言侧目,这也是她心中想问,但这青衫道士仿若变了个人,昨夜飞檐上那个啼哭少年郎,貌似和眼前这个慵懒随意的家伙无甚关系。

周游闻言并不理睬,他排众而出,走到文般若身边蹲**子,并指号脉,嘴角念念有词:

“文郎惊吓过度,夜晚寒气栖身,关节僵化,肝气不足,给他服些归脾汤,内加芦根黄连一起服下,他吐血是因为急火攻心,有卒中预兆,最好再麝香配牛黄,川芎配当归,补其虚弱。”

“至于虎口崩裂乃持剑受阻所致,昨夜应当是有过短兵相见,但凶手并未刺杀功成,文郎体表无碍,没有致命外伤,按我所说应当性命无忧。”

“根据寒气侵袭程度瞧看,在此地至少超过四个时辰,也就是说,案发时间应当在寅时初期,我再看看那两名侍卫。”

周游站起身来,满场已然是啧啧称赞,周旋面目阴翳,看着周游默然不语。

周游来到死掉的侍卫身前,俯身瞧看半晌道:“皆是被文郎软剑所杀,伤口辨认无误,死者头发变长,说明死后已过三个时辰,等等。”

他掀开死者身上衣角,观察半晌后摇了摇头。

“他浑身已然尸僵,皮肤呈青灰色,皮下血液淤积,说明死亡时间往前再推送三个小时,这般算下来,应当是距今五到六个时辰,处在丑时末期,符合案情现状。”

他直起身子,找了块干净白布仔细擦手:“因此,可以推断是文郎杀此二人在先,这里是百里太后遗体所在,定然不能擅闯,但文郎武断专行,因此杀人入内,随后自己受难,在寅时初期,中间相隔一个时辰左右,合情合理。”

在场文武尽皆哑然失色:“哪里来的青衣道士,光靠看相便瞧出这般多?”灵瑜冲四周直吐舌头:“亏你们还叫朝廷命官,命数丝毫都不会瞧看。”

她把下巴放在大酒保头上,大酒保吧嗒着嘴,一脸鄙夷的看着这群厚禄高官。

周游笑笑:“他们只会看懂活人的命,从不去想死人会有何般硬气,更遑论这半死不活之人的煎熬折磨。”

又过了盏茶时间,太医赶到,号脉看诊,和周游所言一般无二,周游洒然笑笑,冲贺华黎说道:

“贺公公,等文郎醒转过来,我们再询问他昨夜细节,回溯到太后的案子,当日百里太后案发时,宫闱外除了邺王三人,应当还有几名在场者,请安排我去见他们,在下要一一进行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