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她们,林锐,独孤司斌的暑假也开始了,司斌打点行李打算回家看看,林锐刚好没什么事,司斌便邀他一起回家。想起那年在他家老家山上的愉快时光,林锐有些心动,想到林皓信里有关母亲和独孤司斌三叔的说法,又有些犹豫。不过司斌的一席话打消了他顾忌,司斌告诉他,独孤雷鸣七八月份大都不在家,忙着拜访各地客户,这会子在广州呢,下一站是上海。司斌轻易就说服林锐跟自己一起回家去。再说,林皓和母亲不在,自己也该回去看看家不是,自己也有两三年没回去了。他们顺利地买到车票,登上南下的火车。想着几年没回去,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从前的点点滴滴在火车上无聊的时间里一点点倒流回心里,共同最快乐的记忆,就是那个一起度过的暑假,不由得归心似箭起来。在林锐心里还有那幅他一直在画的画,同宿舍的室友说那是不存在的梦想,他也不辩解,在他心里再明白不过,那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小小的独孤司琴和她的狗还有琴、书、花草、城堡……
独孤司斌和林锐回家没通知任何人,只是写信时说买到车票就回家,并没具体说那天。一路上还是挤,各地乡亲扛着大包小包往南边走,虽说承包了土地,可是那点儿土地根本养不活家里的老小。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走,望着南边沿海的城市,听说有出钱雇工的活计,大多是力气活,盖房修路。于是人们顺着铁路,向着海边迁徙。那壮观激烈的场面远比电影,知青返程有过之无不及。以村为群体,一群群男女老少,相互帮衬着,吆喝着赶火车,扒火车。有时场面真是惊心动魄,开动的火车车厢外常常会吊着几个人在车窗外,窗外的人拼命踢着腿把身子往车厢里钻。有时车里的人拽着窗外的人的裤腰带往里拽,才把人拖进车厢来。爬进车厢的人惊魂未定,车厢里的人已经为刚才的狼狈哈哈大笑。爬进来的人只有跟着嘿嘿干笑,算是解解刚才的生死劫。而车厢里等着他们的是站无立锥之地,更别说座位,很多人就这么一站两三天!车厢里根本没法走动,列车员也没法巡车,车厢里臭气熏天!
独孤司斌和林锐买的是学生票,上车一看,整个车厢里都是学生,车子在北京一动,列车员就将两头的门锁上,留下一端的卫生间。别人没法进来,学生们也出不去。每到站前,列车员就再三交代,不许学生们打开窗子,他们也不会打开门放学生们出去。有学生到站总是提前通知,到站只放那几个学生出去,在放沿途上车的几个学生进来。总要男生们看紧女生,别被人三句两句哄开窗子,说不定还被坏人骗了去。好在车厢里有几个常常往返的高年级学生,他们经验丰富,自动的就组织起来,照看车里的低年级学生。列车员看他们弄得仅仅有条,也就乐得的有事找他们,车厢里大小事情有他们照看。司斌他们好在是起点站到终点站,不用操心睡过站,或者下错站,由着列车一路摇晃几天几夜最终停下来。走出车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俩人跑着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路上约好第二天下午见面,独孤司斌先下车回家。小雨里的巷子安静凉爽,独孤司斌擦擦打湿的脸,掏出钥匙串,在昏暗的路灯下找钥匙。若是以往,他找都不用找,伸手就知道是哪一把,此刻却在一串不多的钥匙里翻找家门的钥匙。两年难道就那么长,长到忘记了家里的钥匙?
他站在雨里翻着钥匙感慨,引起了一个路人的主意,扬方停下跑着的脚步,看着门口的独孤司斌问:“司斌哥哥?”独孤司斌回头看一笑:“扬方,你长高了!真是好久不见。”
扬方看着他笑起来,走上前拍着门环说:“干嘛找钥匙?他们在家呢,还没睡下,刚从你爸爸他们单位分的新房子那里回来,那儿真好。”
里面司明应声问:“谁呀?”
“司明,快开门,司斌哥哥回来了,站在这儿找钥匙哩!”扬方大声回答。
门猛地被拉开,司斌和扬方被过道里的灯光照亮,司明看清他俩忙着说:“大哥,你怎么不先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快进来,都淋湿了……”他接过司斌手里的包,扬方从地上拎起一只纸箱,跟着他们进了门。外婆听见扬方的声音就走到门道里来,看见真是司斌回来,“小斌,这一路上可好,怎么这么些年都不回来……”说着哽咽起来。司斌忙走过去拉着外婆的手说:“对不起,外婆,我老是瞎忙,现在才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婆忙着给他解围。司琴听见楼下的动静冲下来,“司斌!”她叫着跑下楼梯:“你再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你了,我们后天就回老家去。白雪的小马驹都有一岁了!”说着她跑到哥哥跟前,抓着他的胳膊直摇晃。
独孤司斌笑着腾出手来,一把抱起她来说:“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冒失,以后怎么做淑女?”
“那就留着给别人做吧!”司琴从他怀里蹦下来:“你再不来,我们就走了。爸爸妈妈还没回来,他们再弄新房子呢。等我们回来,我们就搬到新房子里去。”
“这孩子,一下子说那么多,还是让你哥哥休息一下,走那么远的路,又坐火车,他够累的了。”外婆拉开司琴,把司斌带进堂屋。
扬方放下东西对他们说:“那么,外婆,司斌哥哥,司明我先回去了。你们休息吧!”“谢谢你,扬方,回去也收拾一下,后天好赶路。”外婆笑着说。
“谢谢你,扬方,我送你出去。”司明和扬方离开屋子。
外婆拉着司斌坐在长椅上,对他问这问那。司琴悄悄出去,到厨房里打开灯,掀开炉盖,捅捅炉子里的蜂窝煤,又在上面加了一个,生好火。司明提着水桶进来,往茶壶里加满水,提到炉子上烧着。对司琴说:“你先去睡吧,看样子外婆要和哥哥聊一会呢。一会儿二伯伯和伯母回来,又聊一会,就很晚了,水我看着。”
司琴笑着说:“我没那么娇贵,不过,今天真的瞌睡,从下午我就想睡。水壶都已经空了,先烧开水好了。你知道,司斌是个水牛!我先去把他的床铺好,就去睡觉。这里你就先看着吧!”
司明笑着:“看看你,说话都要睡着了,去吧!”
司琴转身悄悄上楼,打开司斌和司明的房间,把司斌床上的防尘布折好收起来放在椅子上,把头天翻晒过的褥子铺在床上,再铺上床单,放上枕头被子。收拾好床铺,司琴突然想起来,这间熟悉的屋子,从前一张床,司斌已经两年多没回来了,而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后来又加一张床,司明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两年,自己又已经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想想明年司明也会离开,那时就是自己独自和外婆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而且,看来还会离开这里,住到新房子里去。那边虽然没有独立的院子,房间却更加宽敞明亮,设施也更好,家里有自来水,配套的卫生间,浴室。吃喝拉撒,洗澡都不用出门去。可是这些天自己却又有说不出来的舍不得,进而心烦意乱起来,“真的要搬走,不知道司斌是个什么想法?”司琴带着疑问回到自己屋里,轻脚轻手地换好衣服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这院老房子会怎么样?没人住会不会垮掉呢?就像巷子里的老人们说的那样,爸爸妈妈还没回来时,只有外婆住在这里。房子就像一个窝棚,杂草丛生,屋顶都塌了,还是别人嘴里的鬼屋。自从爸爸妈妈回来后,住满人,这些说法才渐渐没了。现在这里又要空出来,那些话会不会又回来呢?
一夜的细雨打在窗户上,司琴迷迷糊糊地听到父母回来,和司斌高兴地聊了好大一会。然后轻手轻脚地上楼,妈妈还打开自己的房门看了看,她听见爸爸低声说:“她睡着了没事,别弄醒她,今天她做的事情够多了。”妈妈收回跨出一步的脚,轻轻关上门。
孩子们等到了盼着的日子,一大早独孤雷震和宋韵出门上班。出门前嘱咐司斌和司明一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孩子们和外婆。司斌、司明答应着收拾好东西。扬方和晓丽背着行李来到司琴家,锁上门,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出门。到了车站,林锐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见到他笑嘻嘻地出现在面前,外婆十分高兴,拉着他问:“小锐,这些年可好,怎么就不会来,让你妈妈多担心。外婆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大事,就想着若你们两个学完赶快回来,也在面前,想见就能见到,那多好!想着那年暑假,你们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地在山上跑,没病没灾的……”说着有些难过起来。
“外婆,我们再有几年也就学完了,您再忍忍。您身体那么好,等着我们回来孝敬您……”林锐接过话头,安慰她:“您瞧,这不,我们又一起去山上了不是?以后,我们回来就自己开车去,您老就不用那么辛苦赶长途汽车了。”
“哎,小锐,你就是会说,说到外婆心里去了,春天里她大舅舅回来,说他们上班,一家子出去玩,孩子们回家都开自己的车。等你们毕业工作,也努力干,将来向他们那样子,小锐你好好设计房子,要盖漂亮房子。比他们的还要漂亮,那才好!”说着林锐把她扶上车,司琴带着外婆找到位子坐下来。三个大男孩子忙着把行李放好。
奶奶早早来到车站等着孩子们,一下子从车里下来那么多孩子,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几个孩子骑马,扬方等不得要试,司明只好让他。晓丽抱着司琴的腰坐在白雪背上,奶奶看得惊奇,白雪第一次让外人骑在背上不反抗。若换个人这会子一定已经给撂下来了。一路欢声笑语来到村里,小芸早早就在老屋院里备下晌午。一年不见她已经长高不少,是个大姑娘了,山上的阳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五官明朗,皮肤白皙,深茶色的眼睛配着浓密的黑睫毛,一对修长的眉毛远山如黛,红唇皓齿,一副身材恰到好处。
看得坐在堂屋里的外婆直说:“好孩子,好孩子,不知将来哪家有福气!”
“哪里,哪里,外婆是夸奖了……”来帮忙的小芸爸爸听见忙着谦虚。
“哪儿的话,你家小芸真是难得的好孩子哩,要不给我家司明罢,我家司明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书香门第,家里外面拿得起放得下……”外婆笑着说:“我这里先放下话儿,两个孩子若愿意,你可不许拦着。”
“怎么会?这些年还是她三叔帮着,家里才有个样子,若两个孩子愿意那倒好,如了我和她妈的意。这事儿还请她外婆和奶奶做主留意着,我这里先谢谢了。也不枉这孩子生成这样。”小芸爸爸跟着赶着地对坐在对面的奶奶外婆说。
奶奶看了外婆一眼,笑着说:“那倒好,孩子们还小,不过家里有这样的想法也好。这两年你家的门槛不都让媒人踏破了?就没看中谁?”
“咳,不瞒你说,她奶奶,来说的人不少,可是这孩子看不中。说是要读书,读完书再说。这些年家里也多亏有她读书断字,从书里学了些东西,家里六畜,庄稼也才算马马虎虎,有个小病小灾她都能应付。她要读书我们也不好拦着。亲戚们都说这孩子整天跟着司明和司琴读书弹琴,见识不一样,乡下孩子只怕合不来,要读书就读书吧。所以这事情也就放下了。可是如今她也十七岁,又怕她给耽误了,正愁呢。”小芸爸爸看一眼在院里忙着女儿说。
“我听司琴说小芸要考省城的农校,真的么?”外婆看着小芸爸爸问。
小芸爸爸忙着回答:“就是。她说都打听好了,县里和州里有补贴,家里不用出多少钱,学费她会想办法。她话说到这份上我和她妈也不好在说什么。这些年她给家里挣的也不少,光织锦就补贴不少花销,能起新房。也还要谢谢司琴妈妈能帮忙卖到好价钱。”
外婆笑起来说:“哪儿的话,这孩子织的东西极好。那些外国人很喜欢,肯出好价钱。只是恰巧她妈妈有个好朋友是做旅游的罢了。这孩子功课怎么样?”
奶奶笑着:“县里的老师说这孩子功课不错,有希望考上省城农校。”
外婆看了看外面的小芸又问:“小芸爸爸,这孩子上学是住校呢?还是在家里住?”
“哦,她上学就住在县城学校里,一星期回来一次帮家里干些活计。”
“你舍不舍得她星期天不回来呢?”外婆笑着问。
“那倒没什么,她两个弟弟也长大了,说来丢人,读书读不过姐姐,只想着玩儿。不过农活难不倒他们,家里有她妈,这孩子也到该嫁的时候了。”小芸爸爸嘿嘿笑着。
外婆一笑:“我们等等看吧,说不定这孩子到城里读书,就有番作为。这孩子的品性、本事哪还愁嫁?你就等着享福吧。她高一了吗?”
“就是。说到考试,听说司明明年考了?”小芸爸爸笑着问。
奶奶笑着说:“你想小芸给司明,就让小芸读书吧,我家司明过了中秋就要读高三,可巧,想考的就是北京的农业大学,学的也是地里的活计。”
小芸爸爸一愣:“怎么学这个?他学得那么好,怎么不考个政治什么的,将来也好留在城里,离了这份辛苦活。”
外婆笑起来:“各有各的活法,你看他爸爸可活得辛苦?”
“这个倒是……”小芸爸爸尴尬地嘿嘿笑着。
“看看罢,我家司斌还要在北京呆几年,明年司明也要去,屋子就空出来了。若你不嫌弃,让小芸明年到省城去,在城里的学校好好补一年,看看能不能考省城的农业大学,学个有用的专业。说不定就像你说的,可以留在城里,离了这份辛苦活。她在我家你放心,你不用负担什么。司琴妈妈爸爸和我会好好待她,再说司琴也有个伴,你说怎样?”
小芸爸爸睁大眼睛看了看奶奶:“那倒好……我去和她妈说……也不用说。这孩子……”
奶奶笑着:“只要她愿意就好,她不愿意也就算了,你也别逼她就是……”
“哪里,哪里……”小云爸爸笑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