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家人又到机场把上海的两个舅舅接回来。二舅舅宋贤,三舅舅宋辉,一进院子他们就认出这是什么地方。虽然先前打电话听母亲说过,侄女拿回了商会的房子。但没想到这房子院子还能恢复原样。一时间感慨万千,小时候的种种回到眼前,一别几十年。叫来厨房里的司琴,一五一十地问她怎么拿回这房子。听她娓娓道来,她已然不是他们记忆中那个和男孩子打架,打到家长上门告状的小孩子。还记得妹妹教训她时,她大叫:“那不是我家的房子,可也不是他家的。那是学校,学校当然是谁都可以去玩的,我们又没在上课的时候去。老师都不管我们,他们凭什么?”俩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司琴真是长大了。”
“我们都当爷爷的人了,司琴自然也长大了。”宋翌看着两个哥哥说:“我们有多久没这样聚在一起了?”听他一说,屋里一片黯然。
“这不是在一起了?我不是都见着你们了?还有什么不好?”老太太看着满屋子孙,“哎,别这么叹气,以后啊,方便了,你们想来就来。我若走得动也四处走走去看你们。”
“妈说的是,今天应该高兴,瞧瞧一家子都好好的,孩子们也有出息,这春暖花开的,真是好日子。没想到这边春天来得那么早。”宋钦笑着,“来来,你们俩尝尝这点心,豆面糖、桃片、哟,瞧,杨方和小丽仔细的,还有摩登粑粑!这东西居然还在!”
“在,还有窝丝糖、兰花根。今晚司琴做汽锅鸡呢,还有,你们记不记得从前兰记?”宋韵笑着。
“还在?我记得那年他家也和这里一起公私合营了。”宋翌问。
“在,不过,我说的是他家后人,他家本就只有个女儿,先前在饭店掌勺的是女婿。女儿的本事也是尽得真传,还是司斌和小锐的师傅呢,他俩跟她学了手艺才出去的。司琴和她小女儿是朋友,也学得不少,这会儿两个孩子在厨房里忙,一会儿要多吃些…….”
“只许说好,你们听见没……”宋韵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插进来。
“好,那肯定是好…….”说着一家子笑起来。
厨房里,司琴和小丽忙得不亦乐乎,阿苏跟着打下手。厨房外的屋檐下,几只蜂窝煤炉子烧的旺旺的。阿苏麻利地宰鸡拔毛,不时看看锅里炖的牛肉、排骨。
雁南拿着个相机跟着她们转,在厨房里拍个不停。不时的对司琴和小丽说对不起。司琴看着他问:“你这是干什么?做饭有什么好拍的?”
“对不起,司琴,我拦着你了?”雁南退开几步,相机还是没放下。
“没有,现在该做的准备都弄完了,一会儿下锅炒菜就可以,我们得歇会儿。”司琴走到门外,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来。椅子旁的小桌上放着刚出锅的酥肉、高里肉、荞丝、丸子,香酥、脆哨,香味四溢。
雁南也走出来坐在她对面,小丽端着茶盘跟出来,司琴接过茶壶沏上茶,回头看着阿苏说:“阿苏,来歇会儿,做饭还早了些,我们先说说话。”
阿苏抬头对他们笑笑:“大小姐,你们好久不见,你们说,这边我看着。”
司琴看着她笑着:“过来,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那是你大伯叫着顺嘴了改不过来,你别跟着。要叫,就叫我琴姐好了,她是小丽姐,我是司琴姐。”
阿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司琴姐,小丽姐。”
“这就对了,我告诉过你,司琴不在乎这些头衔的。过来喝口水,洗洗涮涮大半天了,也该渴了。”小丽端起茶杯给她。
阿苏接过茶杯,喝了口水,端着茶杯又回到炉子前,端下煮牛肉的锅,把炉盖盖上,再把锅放上去。
“她这是干什么?”雁南好奇地问。
“这大酥牛肉得小火慢炖才有滋味。”小丽笑着解释,“司琴,她有齐师的性子呢,干活麻利,但不莽撞。”
“两天就看出来了?”司琴笑着:“见过其他几个人了?怎么样?”
“见过了,还行,小吴嘴快,但没什么恶意,小罗对她很好,别担心,大家都喜欢齐师。你买的衣服那两个孩子不舍得穿,只穿小三子给他们的旧衣服,在忙着和齐师盖锅炉房,三叔送去的那些东西,齐师都用上了。”小丽笑着:“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你瞧,阿苏穿你给的衣服,多好看。”
“司琴,你说你不会说粤语!”雁南责怪地看着司琴和小丽。
“你懂?”司琴看着他,“我以为,我说的只有陈姨和季叔听得懂。”
“没你想的那么糟,比我的普通话好。”雁南看着眼前两个漂亮的女孩,端起相机对着她们又是一通拍,“你们俩说得都很好。陈姨和季叔又是谁?”
“我们那边街口的邻居,他们开音像店,我们开服装店。”司琴看他问的仔细,就问:“你这么喜欢拍照片?”
“我喜欢拍照,这个也是我的工作,我是摄影师。”雁南手不闲地拍着桌上的食物,“真漂亮,这些颜色,味道。”
司琴拿起一块酥肉递给他:“尝尝。”
雁南接过来往嘴里送,“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给我吃!那边笼屉里蒸的什么?怎么有甜味?”
“八宝饭。”小丽笑着说:“你是不是还想着昨天的甜白酒?”
“你真好,那是吗?”雁南笑嘻嘻地问。
“嗯,那样的话,里面的是烤米酒,出来就是六十度。”司琴哈哈笑起来。
小丽笑着站起来,“听说你把这边的吃完了,我拿了些我家的来。”说着进厨房去了。
司琴笑嘻嘻地看着雁南:“本来今早要做白酒汤圆,最后只好做四喜汤圆,哎,你昨晚爬起来又吃了几碗?”
“冤枉,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大哥他们都吃了,我连锅带碗端上去的!”雁南又拿起一块高里肉说着往嘴里送。
“趁我不注意就独自来偷吃!雁南!”宋英杰抱着女儿悄悄走到他身后突然开口。雁南嚼着东西摆摆手,拿起一根荞丝递给他。
“你吃肉给我吃荞丝,你倒会想!”说着越过他肩头,拿块酥肉递给怀里的女儿,又拿一块自己吃。
雁南咽下嘴里的东西:“你自己想吃就吃,昨天是你要吃的甜白酒,我才下来端,你还说那就是晚茶,怎么就成我把它全吃了?”
司琴哈哈笑起来:“得、得、得,我再做些就是。话说回来,雁南是摄影师,还是记者?”
“他!你不知道他?也难怪,他没往这边来过。小小年纪就满世界乱跑,哪里不乱不往哪里跑,把他爸妈急得要死,他只会寄张明信片给他们。还说是工作需要,他是摄影记者。他的照片一出,要么美的无法言喻,要么惊世骇俗!”宋英杰伸手又拿起个丸子。
司琴看着雁南说:“难怪你相机不离手,问题也单刀直入。”
“还说呢,上次回来,我从他那里拿了个相机,几个胶卷,给他拍了那么多相片回去。他居然骂我,说我浪费他的胶卷,白白拿了他最好的相机,没一张相片看得下去。你说说,我寄给你的相册可好?”宋英杰在桌边坐下,看着雁南。
“哎,你们兄弟两吵架,倒把我拉进来说公道!”司琴看看他们:“好,待会再说。既然这样,我想说说正事。雁南,我想说得可能会为难了你,我不强求,你看着办就好,明白吗?”
看司琴微笑的脸上没有说笑的意思,宋英杰也放下玩笑的脸说:“说罢,司琴,要说什么,这会儿就说开也好。”
雁南反而微微一笑,并不吃惊的样子。
司琴点点头:“你走过的地方多,见过的事多,看来已经把我要说的猜了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还是要说。雁南,这次来就算是单纯的来度假好了。别想工作,别想新闻,这里没有,只有一家人从四面八方赶回来,给一位老太太过生日。不论这里还是去到山上,你想拍照片,就单纯地拍照,照片晒好,留在你像簿里就好,其它地方就算了。我们过惯了安静的日子,也不想闻名天下。这是场面话,我知道,事实是我走得太快,家里三舅舅,四舅舅他们也是,有句老话倒是,‘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些事情,安安静静就好,家里人知道就好。你明白吗?”
雁南安静地看着司琴,小丽端着几碗甜白酒过来,放在桌桌上。雁南端起一碗:“家里的事情,家里人知道就好。好,我答应你。其它我就不保证了,毕竟,我有工作。”司琴一笑:“谢谢你,雁南。”
“别担心,既然他说了,他就会做到,再说还有我呢,看他敢怎么样!”宋英杰端起一碗甜白酒,尝了尝:“咦,味道怎么不一样了?”
司琴笑着说:“我知道比昨天你偷吃的好,昨天的是我做的。今天的是小丽妈妈的手艺,没得比。”
雁南笑嘻嘻的:“这个是真的。司琴,我只是好奇那副画,所以想见见真实的人和地方,没想新闻奖,放心。”
司琴好奇地问:“什么画?”
雁南指着宋英杰:“他照片里的那副画,你,还有一匹白马,那马不真实。可他发誓有那匹马。”
司琴笑笑:“是有,只是它不在了,回到月亮上去了。好了,该做饭了。”说着站起来走进厨房。
宋英杰和雁南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匹马,去年秋天不在了,别再提它。”小丽轻声告诉他俩。
“死了?”雁南小声问。
“那匹马自己游进湖里,再也没回来,所以司琴说它回到月亮上去了。别在司琴跟前提它。”小丽看着他们认真地说,说完跟着司琴进了厨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