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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侍寝二九回

夏令姝端详着自己的指甲,荼白的木芙蓉光泽柔滑,怎么看都不适合杀人。

她等到下面那一个个嫔妃们越说越热闹之时,这才轻笑着道:“原来,在大家的心目中,我们的皇上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太医。难不成本宫不在的这些时日,谢太医已经博得了众多美人的芳心,让你们迫不及待将他捧成‘皇宫第一人’!”她别有深意的展颜一笑,冷情如冰的眼眸中乍然被着杀气覆盖。

一顶‘皇宫’的大帽子扣下来,众人大惊,纷纷跪倒:“娘娘恕罪。”

夏令姝冷哼:“罪?你们何罪之有。不过是将皇上比做了烂泥塘里的青蛙任人践踏,将皇后比做了水仙花任人采摘,将小太医奉为了‘天下第一人’人人倾慕。”

一顶不够,再加两顶,方才勉力坐着的嫔妃们都听出了门道。后宫久久无主,她们都散漫惯了,皇后一来,她们还以为是以前依旧闲磕牙似的打嘴仗。短短几句话,皇后就来了下马威,正好杀杀宫里的这股子邪气。连皇帝的绿帽子都敢乱扣,显然是不要命了。嫔妃们心里打鼓,面上冒汗,纷纷想起了过去皇后的狠辣手段,当即看向一旁的安美人。她是出头鸟,就该由她背起黑锅子。

安美人急切的上前两步:“皇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夏令姝打断她,“不就是非谢太医不可么!既然你如此思慕他,非他不想,非他不见,不如本宫做主,将你赐给谢太医为妻。从今往后,你想要他什么时候给你把脉,就什么时候把脉;想要他与你寸步不离,就如影相随;想要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的话,出宫天涯海角相伴游,做一对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侣。”

“不!”安美人大叫,“娘娘,臣妾不嫁给他。臣妾,臣妾只是听说谢太医非娘娘不治……”

夏令姝笑问:“谁说的?”

安美人卷着巾帕,眼神低垂,明显不愿意说出乱嚼舌根之人。

夏令姝淡淡地道:“既然如此,等这里散了,本宫就向皇上请旨,将安怡下嫁吧。”

“宁美人。”安美人低垂着头,面红耳赤地回答:“是宁美人告知与我的。她说谢太医只为娘娘一人医治,对太子照顾有加,且经常无视皇上的旨意无时无刻跟随在皇后的身边,连皇后的药物都是他亲自煎熬。”

宁美人就是方才与安美人一唱一和的女子,被夏令姝三个比喻震得面白无色,当即跪下:“这话不是臣妾一个人知道,全皇宫都在传。说谢太医为皇后舞剑,没日没夜侍奉在皇后床边,夜半无人之时,他还会在凤弦宫驻足不去。”

“全皇宫都在传,所以宁美人觉得这事就是真的,所以特意来本宫面前对峙?”

众人低眉顺目。这宫里真的可以说成假的,假的可以说成真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真的看得分明。但是,作为嫔妃们,她们不需要真假,只需要可以达到目的。若是借由谢太医之事将皇后卷入旋窝,轻则可以让帝后猜忌,让皇后被冷落,重则就此将皇后废黜打入冷宫。不论结果如何,受益人总归都是嫔妃们。夏令姝哪里不知晓她们的所知所想。

偏生,那谢太医是个最狂妄不羁的性子。不但无人管束的在皇宫里进进出出,还能与皇帝明里暗里做对,对皇后一片赤诚,对太子宠溺喜爱。也难不得有人借此大做文章,换了别人被议论,夏令姝都会有所猜忌。

要遏制流言的最好法子,就是杀鸡儆猴。不过,按照夏令姝这股子压抑的火气,这鸡无非就是宁美人和安美人了。若是有人还要闹腾到皇上那边去,可能会有转圜余地,也可能做了替罪羊,死无葬身之地。

“凡事不能人云亦云。”上位的太后总算开口,“这皇宫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三姑六婆见风就是雨,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打一顿板子也就作罢。这宫里,谁最大?皇帝最大。皇帝是寻常百姓能够议论的吗?皇帝与皇后又是寻常夫妻可以任人说道的吗?宫女太监们翕然一身,天大的事情顶多将尸身滚了席面往乱坟岗一丢,你们呢?你们的身后可都是有家族,有父母叔婶。”顿了下,“别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可就万事休了。”

底下两人打着寒颤,齐声请求:“太后恕罪,皇后饶命。”

夏令姝沉吟一会儿,道:“贬安美人为五品才人,宁美人为六品宝林。张嬷嬷,去取凤印来。”太后摆了摆手,有人已经拟懿旨去了。盖了印,宫女们领了两人去替换了四品服饰等物,重新着装垂首坐了。

没多时,梁公公也被传唤了过来,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鼎衡宫之事全部告知。才一进殿,梁公公即刻跪下磕头,道:“奴才管事不利,这就彻查整顿。”

太后点头,皇后沉默。梁公公随意往周围扫一眼,对着安才人与宁美人的宫女示意,立即有人强行拖了她们的宫女下去,不多时,外面惨叫响彻宫外。声音开始还高亢,到了后面逐渐低弱下去,一盏茶的时辰就没音了。自始至终,宫女的主子们一概面无表情,混不在意,更加别说替自己的人求情了。

这会子两位嫔妃降级,两名宫女杖毙,已经足够敲响了众人的警钟。梁公公来复了命,继续回去皇帝身边当差。这也给了所有人一个暗示,公公来此之前,皇帝已经默许太后的任何做法。

夏令姝环视着下面一圈心思各异的嫔妃们,状是无奈地感慨:“本宫在离宫住了几个月,每日里有老太医守着,但凡喝药都是皇上亲自验过,也不知道那谢太医从何处给本宫把脉,传出些莫须有来。”

太后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我们的皇后瑰姿艳逸。在书院读书之时,身边就有不少世家子弟倾慕追逐。若是别人思慕於她,她就要回应,那还得请夏黎氏再多生几位,不,几十位女儿出来才行。这一位夏令姝可是被我们皇上的正宫娘娘,谁也不准抢,就算来抢也抢不走。”

夏令姝顺势笑道:“太后又打趣儿媳妇了。”太后又拿着过去皇后在书院惩治风流子弟的趣事来说。

说到有位顽劣子弟,想着强买强卖要趁着当年的夏令姝不备,一亲芳泽,就此让夏家同意了这门亲事。哪知道,人没有扑成,反倒栽入了池塘里,令姝当即不准任何人下水,也不让那子弟上岸,硬是折腾到了下学。那子弟以后见着了令姝就忍不住抚着肚子打嗝,因为当日喝多了池水胀了肚子,下意识的就怕了。

嫔妃们陪着笑听了,不时偷偷看向皇后。到底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子,气度忍耐力承受力都非比寻常,这会子夏令姝已经如往常一般与太后说笑了。

等回到凤弦宫,夏令姝当即冷下面孔,命张嬷嬷清查自己身边的所有人。谢太医舞剑之事,定然是有人传了出去,这才给了嫔妃们把柄。可当时皇帝回了宫,他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带走了,留下的只有皇后的随行人员。在不知不觉中,连她身边最亲信的人都被人收买了,再不查明,重要时刻会危急到她与太子的性命。

张嬷嬷是皇后从夏家带来的老人,自然信得过,立马风风火火的去办了。

皇帝下了朝,批了奏折,听梁公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面上无波无澜倒也看不出什么。到了午膳,太子也被人从煌央殿抱了过来。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与大公主都去了白鹭书院读书,不到晚上不能回宫,煌央殿只有太子一人,每日里被太傅教导之乎者也,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两岁多的孩子,爱玩爱闹,还什么都不懂,学了两个字就要给夏令姝表功。趴在她的膝盖上,叫“皇后美人”,不多时又唤“母后美人”,再玩了一会儿过来,改口直接成了“美美美人”。

顾双弦在殿外溜达了两圈,最终受不住太子一迭声‘美人’,进来就抱着他说:“要唤母后。”

太子两手包住皇帝的双颊:“大虫父皇,真虫天子。”看到顾双弦脸色一垮,立马改口:“爹爹亲亲。”自己在他脸颊上吧唧几口,哄得皇帝眉开眼笑,凑到皇后身边:“美人,今日朕受了委屈。”

夏令姝瞥他一眼:“这天底下还有谁敢给皇帝委屈受,不要命了。”

“对,朕不当受了委屈还戴了一顶冲天的绿帽子。”

哎呀,他还真的敢说。夏令姝摸了摸他的发顶:“臣妾没看到皇上的帽子。”想了想,又道:“臣妾不喜欢皇上戴帽子,金冠蛮好的,别丢了。”

顾双弦顿时眉开眼笑,站在她面前,整了整衣裳问:“朕帅不帅?”

夏令姝让人开始布菜,头也不抬的回答:“很帅,比蟋蟀还帅。”

顾双弦又问:“朕英不英名?”

夏令姝点头:“英名。皇上你文成武德,一统天下。”

顾双弦趁热打铁,抱着太子与她平视:“那你是否对我倾心以待?”

夏令姝镇住,面朝着殿门凝望着他。十月的阳光不够烈,洒下的光晕温暖不刺目,将整个宫门给笼罩在一片朦胧中。顾双弦的身影是那光明中唯一的黑暗,亮的越亮,暗的极尽沉墨,安静的向着她的面目上,一双眼眸幽深,极尽魅惑。

他再靠近了些,两人鼻翼贴着鼻翼:“令姝,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与谢琛没苟合,也相信你不爱谢琛,更相信你不会爱上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人。

‘相信’,只有两个字,对于天家而言何等的不容易,里面有蕴含了多少的血泪,更是交付了往后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相陪相守。

“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也要相信我。”

夏令姝垂下眼。相信他?很多年前,她相信了他,得到的结果是被置之不顾,与腹中的太子差点命丧黄泉。现在,一切的爱恨都被掩埋,她能够重新去相信他么?能够接受帝王的爱么?

她沉默。

顾双弦吁出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脸颊:“你不愿意敷衍我,已经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夏令姝笑了笑:“臣妾自然相信皇上,倾慕皇上,愿意为皇上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离不弃,结三生三世的夫妻……”

“停!”顾双弦苦着脸,怒指:“你就消遣我吧!”哼哼,刚刚才说她不敷衍,她转瞬就一迭声的夸赞献媚,明摆着让顾双弦不舒坦。

难道他做得还不够?他为了她已经放下了后宫女子,为了她改正性情,也为了她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所有的流言蜚语。他做了很多,为什么还不够?难道是因为过去的矛盾太深?

顾双弦摸着下颌,琢磨着自己能够开荤的日子还有多远。

夏令姝服侍着这对父子吃完了午膳,抽了一个空闲,问皇帝:“那谢太医到底是何身份?”

顾双弦倏地一跳,蹦q好远:“不是吧,你真的看上他了?”

夏令姝咳嗽一声。顾双弦立即道:“他再好也比不过朕呀。朕这样俊朗无双、英武不凡、文武双全、风度翩翩,论家世论人品论性情都是天下第一的男子,你去哪里找!再说了,就算真的有,那也不是我。因为这天底下最疼爱你的人是我顾双弦,最宠溺你孩儿的人也是我顾双弦,对你一心一意此志不渝任劳任怨的人,那也是我。”他握住她的双手,“令姝,你不要移情别恋。”

某人叹气,对一旁忍酸不禁的梁公公道:“哪里来的无耻之徒,居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自称皇上,公公还不把他拖下去鞭打百遍挫骨扬灰。”

顾双弦立马由猥亵登徒子变成了严肃皇帝:“不用了,他是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