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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侍寝二十回

皇帝单独面见外臣的内眷,于理不合。就算是他弟媳,那也不行。

梁公公亲自领了赵王妃去了巽纬殿,夏令姝听得是皇帝的意思,当即也没说话,只问:“夏大人呢?”

梁公公一愣,躬身道:“皇上只让奴才请了赵王妃入宫,未曾提及夏令乾大人。”只这一句话,夏令姝就知道皇帝老子准备把昨夜的大不敬当作小夫妻闹口角的小事给处理了。

真要废后,应当立即抓了夏家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全部关到天牢里面去。顾双弦倒好,请了夏令鹄矗靼谧攀侨枚苑嚼慈八迪牧铈

夏家三房的人,对这位赵王妃可是真真正正的尊敬。

梁公公在来路上已经将昨夜发生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遍,包括皇帝的伤势,还有皇后现在的举动。末了,感慨着:“皇上也是舍不得,心里痛着也不让皇后知晓。早上上朝,勉强掩盖了过去,跟定唐王说了好一会子话,还发了一顿脾气。到了晌午,伤寒又复发了,伤口的血水止都止不住,还要硬撑着批阅奏折,接见其他的使臣。后来不知道哪一位大臣说错了一句话,皇上怒火中烧,砸了不少东西,只吼着‘谁再提废后就砍了谁’。”见到赵王妃无动于衷,只好拐个弯儿地问她:“王妃与赵王可曾这般闹腾过?”

赵王妃笑了笑:“去了封地之后,倒是有些小隔阂,都摆平了。”

梁公公立即道:“赵王与王妃那是天造地设,再加上有静淑太后在后面看望着,总出不了格。”赵王妃别有深意的望了他老人家一眼,笑道:“的确。静淑太后也是皇上的母妃,后辈的行差踏错有了什么小矛盾,让太后来主持公道也是应当。不如,我先去面见下太后?”

“唉唉,不用不用。”梁公公讪笑,随即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赵王妃点了点头,再扯了几句,赵王妃见到皇后,梁公公也就急急忙忙告退。他老人家拐了个弯,却不是去皇帝的骈腾殿,而是太后的鼎衡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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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令姝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苦楚,可她不愿意让姐姐担心。作为王妃,夏令鸫舜挝讼募矣胝酝醯陌参#还松o盏呐芰斯矗丫谴蟪鲆饬现狻o牧铈淮八担偷溃骸拔矣胨藁翱伤盗恕k换岱殴募遥伪卦倮凑腥俏遥咳梦沂刈盘於剿ご螅鞘彼疑绷斯辛硕枷ぬ鸨恪o衷冢颐挥行乃几苄裁挥行乃加胨涎荻鞫靼姆蚱蕖n腋鹬兀哺易鹬鼐秃茫ゲ幌嗲芬不ゲ桓缮妗!

赵王妃道:“伺候皇帝,是皇后份内之事。”

夏令姝嗤笑一声:“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个个都是绝色,还怕没人替他暖床?难道我夏令姝的身子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别人有的我都有,我不愿意伺候他,自然有的是女子自愿爬上他的床榻。他要对外人表示对皇后的宠幸,可以。让我管理后宫就好,其他的,不必了。”停了下,再补一句:“我也不稀罕。”

静安太后在世之时,夏令姝已经受尽了这一对母子的苦楚,如今,她不再对他抱有希望,对他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当作了笑话。

宠幸,只会让她觉得是侮辱。帝王真的将嫔妃当作权势的纽带,作践了她们,难道她们就真的也要自己作践自己,舍弃了尊严的去赔笑?哪怕知道对方对她的家族是利用,哪怕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哪怕知道一边侍寝的时候对方也在暗地里嘲笑她的下-贱,哪怕知道风云过后,她只有死路一条。她也还是必须陪着笑,感谢皇帝的恩赐,感谢皇帝的宠幸,感谢皇帝让她多活了几年?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得好听,里面又有多少女子忿恨不屈的血泪。夏令姝不是弱女子,逼急了,宁折不弯,玉碎瓦不全才是她的复仇之道。

她话一停,顾双弦就出现在了殿门口,也不知道躲在外面多久,听了多少。

夏令姝瞟都懒得瞟他一眼,顾双弦是个能屈能伸的皇帝,也不恼火,自己弯下腰,往地面上放下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那东西一落地,看到美人就哧溜的飞了过来,像一只展开四肢的蝙蝠,直接扑到了夏令姝的胸口,吓了她一跳。仔细一看,这不是顾钦天前几日抱过的小白狐嘛。小白狐唧唧几声,脑袋在她胸口揉了揉,她去抓它脖子,它就窜到了她肩膀上,伸出小舌头舔她的脸颊。

赵王妃瞧了,知道这是皇帝特意送给夏令姝的礼物,正待行礼,顾双弦道:“一家人,不用见外了。”

赵王妃明白的笑了笑,问他:“听说皇上感染了伤寒,可好些了?”

顾双弦立马咳嗽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息不顺,两声之后又剧烈咳了起来,撕心裂肺的,脸颊通红。赵王妃不好去扶,夏令姝也不动,顾双弦咳了半响无人给台阶下,自己讪讪的坐了,与赵王妃闲话,不时看看白狐——脸颊边的夏令姝。

顾双弦的本意是让赵王妃来劝劝夏令姝。有夏令鹪谝慌匀白牛牧铈膊换嵩俣运俳o嘞颉1暇梗鞘欠蚱蓿嬲殖隽寺榉常撬钥鳎不崛盟炎觥?墒牵挥邢氲较牧铈醋髁酥致恚羌桓霭桓觯桓錾弦桓龅幕ㄐ哪凶印

男子三妻四妾有什么错?皇帝三宫六院也不是他定的。

他也没有想过侮辱皇后,他只是觉得自己对她宠爱有加的话,两人说不定还能够回到刚刚成亲的那一段时日。毕竟,她心里的确有他,他也不愿意放开她,为何就不能好好的下去。

“人都清理过了,这事,就此揭过。谁也别提,你也忘了的好。”顾双弦虽然面对着赵王妃,可是这话是对着夏令姝说的。

赵王妃当即恭身道:“臣妾代替皇后谢皇上不杀之恩。”夏令姝在那头闷不吱声。

顾双弦点点头,转开话题问:“七弟身子可好?去了战场之后,府里也请弟媳多看顾一些,如若愿意,回来北定城陪着令姝住上一段时日也可。”他不说将赵王府的人扣押做人质,反而是用着家人的身份,给了个提议。

赵王妃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在其中做个缓冲,不让帝后不合之事闹得满朝皆知,那时就会影响边界的战局。毕竟,夏令鹪诖耍牧铈蘼廴绾我彩潜匦氡;そ憬愕陌踩怨怂矣性俣嗟牟环抟不崆恐蒲瓜拢毕禄卮穑骸靶v薪跻芽煳逅辏唇氚尊厥樵壕投粒一嵩谀锛叶啻粢恍┦比铡!

不久,谢先生来替皇帝换药。解开那手心的布帛一看,两边的肉条又翻卷开了,白卷之外是乌青一片,更有一些残存的药沫在上面,惨不忍睹。赵王妃见不得这东西,扭开头去。只能听到顾双弦偶尔的闷哼,抓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鼓起,红血丝在白得透明的肌肤下清晰可见,骨节狰狞。

等到胸口换药之时,顾双弦已经去了内殿,走路的时候人已经摇摇晃晃了。谢先生摸他额头,烫得紧,让人准备笔墨重新写药方。半褪下的衣衫里,心口那伤口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剑尖画下的花蕊,血染成的花瓣,半开着,在心里生了根。

顾双弦隔着纱帘往外看,夏令姝一手抚着白狐的背脊,镇定自若的与赵王妃说着家里琐事。眉目如画,姿态风流,别有一番雅韵。

偏生,她一眼都没有看向他,一眼都没有。

没多时,殿外只听到一声高呼:“太后驾到!”殿内众人几乎都下意识一震。顾双弦急急忙忙裹好衣衫,快步出来。

静淑太后由着嬷嬷搀扶进来,见着赵王妃跪下了,也不叫起,只冷声对她道:“你即刻修书一封给赵王,让他记得临去封地之前,哀家对他说过的几句话。”

赵王妃髻上步摇猛晃,垂首道:“太后教诲,赵王一直铭记于心。”

太后立在她身前,问:“那你说说,哀家对他叮嘱过什么?”

赵王妃叩首:“太后嘱咐赵王随时要记得他是先皇的第七个儿子,是大雁朝的赵王,更是皇上的子民。身为皇七子,要兄友弟恭;身为王爷,要尊君护国;身为子民,要舆国荣焉。”

“好!”太后喝道,“你就告诉他,哀家在这北定城看着呢,看他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看看他是如何尊君爱国,保家保天下;看他是如何为了大雁朝征战沙场,扬我国威。”顿了顿,铿锵道:“你告诉他,为人臣子者,要懂得遵守自己的本份。”

赵王妃磕头:“是。”太后一挥手,赵王妃悄无声息退了出去。等到太后坐定,再一瞥眼,嬷嬷们就领着宫殿中其他闲杂人等出了大殿,并关紧了大门。

突如其来的黑暗笼罩在了诺大的宫殿中,已尽黄昏,最后的斜阳也停驻在了暗沉的门板上,越来越深。

‘嘭’的惊响,太后大喝:“皇后跪下!”

夏令姝肩胛一抖,上面的小白狐哧溜的一下窜上了屋梁,睁着金色的眸子定定的望着下面。

太后在夏令姝身边绕了半圈,面上的怒色越来越隆重。顾双弦立在一旁,将手卷在袖中,心里已经知晓太后这一趟是为了治罪来了。本来,这皇宫里有太多的秘密,也瞒不住所有的秘密。太后方才那一下敲打赵王妃,明摆着提醒赵王为人臣子不要太过,让皇帝难受,保不定以后会兄弟相残。

皇帝的生母是静安太后,赵王是静淑太后的亲生儿子,作为母亲,静淑太后绝对不愿意见到皇帝与赵王隔阂。在朝中,太后的娘家韩家给足了皇帝面子,也懂得急流勇退。在后宫,太后轻易不与皇后碰撞,对皇帝能关心的就关心,不能插手的绝对不多嘴。所以,不管是内心还是表面,这一对母子当得上母慈子孝。

现在,太后亲自来皇帝的寝宫,关了大门,一副对着夏令姝即将发飙的模样还是第一次。也充分说明了,静淑太后是站在公正立场上,站在皇帝的身后为大雁朝打算。

顾双弦心里一松,隐隐觉得周身暖和了些,低声道:“母亲。”

太后一顿,颇为惊讶的望着他。顾双弦知道自己唤对了称呼,当即笑道:“母亲为儿子儿媳操心了。”亲自扶了她老人家坐下,低头道:“母亲可是听了外人的什么闲话,来儿子这里来寻真相。”

太后顺口气,半响,才道:“我是真的被气着了。令姝糊涂了,你一个当皇帝的也糊涂。她犯了大错,你居然就这么瞒了下来,以后若是翻出,夏家是要满门抄斩的。到了那时,太子可如何是好。”她不说夏令姝会如何,只说太子顾钦天的立场,正戳在了两人的软肋上。又道:“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悔一门亲。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本不该管,可是我急。想当年,我与你父皇也是磕磕碰碰,每日里小吵不断,也没有如她这般,敢于对皇帝刀剑相向。”

夏令姝不言不语,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后叹气:“令姝,我知道你委屈。放在平常人家,你这些委屈是天大的事情,可若是放在皇家,错的都是你。嫔妃之间的明争暗斗算得了什么!他一个未来的皇帝,难道要为你们女子之间的斗争去浪费光阴?你身怀六甲被人暗算,他当时为了大位之争焦头烂额,顾不上你也是情有可原。定康王逼宫,你在后宫,他在前朝,他面对的是祖宗基业是国家大统,那是天下。你身为后宫之主,就应当替他分忧解劳,为他扫除障碍。”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肘,“作为皇帝,忽略了一个女子,一个未出生的皇子,算不得大错。”

夏令姝紧抿着唇,眼睛开合几次,最终闭上了。

太后道:“作为皇后,你不单是皇帝的妻子,也是一国之母。你永远必须将国家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后宫之主,才是太子的娘亲。没有了皇帝,哪里来的皇后,没有皇后就没有太子。你要记得,皇帝是天,太子是地。皇帝不能儿女情长,皇后也不容许气量狭窄。”

临走之前,太后再一次端详这一对夫妻,郑重地道:“皇帝在一年前抛下了你一次,让你们母子差点命丧黄泉,今日,他已经算是还了你一命。前尘往事一笔勾销,若再计较……”她望向皇帝,坚定地道:“那就废后,另选太子。大雁朝,不能由废后之子继承大统。”

太子,是顾双弦心头的肉,也是夏令姝心口的刀。

太后明着是警醒夏令姝,其实是给了两人各自一个台阶,让他们化解最深的矛盾。

天家,天大的仇恨,都能够被最大的利益给解决。

皇帝保下太子,就能够让皇后相敬如宾;皇后为了太子,自然会对皇帝多多忍让。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弑君’被皇帝与太后联合压制下,消失无踪。

夏令姝并不是愚钝之人,她懂得察言观色,更懂得审度形势,太后已经在她面前铺开了朝局的地图,她犯不着再夹在赵王与皇帝之间左右为难。夏家以后是太子的后盾,皇帝可以打压却不能铲除夏家。

宫闱之上,十七的月亮已经下弦,残缺的月色依然明亮的照耀在每一片绿瓦之上,留下齐整的倒影。

顾双弦在清冷秋色中,将夏令姝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低声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夏令姝揪着他的袖口,心里明白:好,或是不好,其实都由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