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很圆。
幽暗密林是横穿大森林格兰之森必经的道路，也是诸多怪物最大的聚集地之一，山坡上长满了冷杉，而幽暗密林更深处的凹地则长满了光秃嶙峋的橡树，古树的叶子遮天蔽日，看到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实在是一件难事。
当然森林中的气息可不是那么和谐，清冷的月光虽然洒在棕黄色的落叶上，但却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里的美景，趁着月光带来的银色光亮，倒是让这里更加恐怖狰狞了。
——这是战斗过后，原本只有两位圣职者艰苦奋斗的战场上，有了不下五十具怪物的尸体。它们死相惨烈，青色的血液喷洒得到处倒是，就是康斯坦丁与菲特赞一行都是臭气哄哄的，衣衫甚至脸颊都染上了那种颜色。
这是一场费力的厮杀，就是强如菲特赞也遇到几次差点被怪物撕碎的危险，这一行人自然没有欣赏皎洁银月的美景。
当然有一个是除外的。
康斯坦丁斜斜地靠在一棵树下，叼着香烟，望着头顶好不容易才能看见的月亮。约翰满怀歉意的站在他身前，看见他满身伤痕，脸上的嬉笑被坚硬取代，不像一个人，活像一块凸起的岩石。
“对……对不起。”
约翰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看向康斯坦丁，而康斯坦丁也不去看他，只是盯着倚着另一棵树正在喝水的菲特赞。菲特赞的旁边是受伤最重的查尔斯，他待在升起的篝火前不知想着什么，火光中查尔斯那张本就有些沧桑的脸庞更加苍老，一场战斗仿佛夺取了他十年的光阴。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去跟菲特赞说，去跟查尔斯团长说。”
康斯坦丁声音嘶哑，即使战斗过去了一个时辰，他说一句话还是要喘口粗气，可以想象战斗有多么惨烈。
气氛有些凝固。
还是查尔斯看着康斯坦丁长叹了一声，苦笑着走了过来。
查尔斯掏出一张加热过的黑面包，递给了站着的约翰，约翰并没有伸手接过来，他甚至不敢看查尔斯，更不敢看查尔斯胸前巨大的血痕。要不是查尔斯在刚才的战斗中舍命护着他，查尔斯胸前粉碎的牛皮护具就是他的下场。
“算了吧，别跟孩子怄气了，小约翰也是出于好心。”
查尔斯强行把坚硬的黑面包塞进约翰通红的小手里，约翰看着黑面包，发疯一般的大口咬，把腮帮子弄的鼓了起来，机械的咀嚼，一边咀嚼一边无声的流泪，表情恨恨的，似乎在埋怨自己的不争气，又好似在撕咬怪物的血肉。
查尔斯看着流泪自责的约翰，静了一会儿，轻轻地抚摸约翰乌黑的头发，欣慰的说：“小约翰的这种品质真不错，他要是我的儿子就好了，可惜我年过三十还未娶妻……”
康斯坦丁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道：“查尔斯团长，我并不是责怪他这种热心的品质，而是怪他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他用一根木炭上的火星点燃香烟，长吐一口：“这回侥幸，下回呢？他做事如此莽撞，下回遇到危险谁护着他呢？”
康斯坦丁拉过约翰的胳膊，把他拽了过来，强行让他与自己对视：“小约翰，师傅知道你是好意，谁生下来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就是恶魔奥兹玛，以前也是为佩鲁斯帝国做出重大贡献的宫廷魔法师，是皇帝猜疑他和卡赞功高震主，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
康斯坦丁说的是记载在教典里的一段历史，在那场灾难发生之前，奥兹玛堪称当时最伟大的魔法师。
那是八百多年前的故事，“狂龙”赫斯在阿拉德大陆上为非作歹，佩鲁斯帝国民不聊生，哀声怨道，皇帝派出第一大将卡赞以及卡赞挚友的第一宫廷法师奥兹玛，要他们解决这个问题。或许那个时候这对挚友就被皇帝猜忌了，所以皇帝才会派遣他们行屠龙这种不世壮举，本以为他们会失败，令皇帝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屠龙成功，树立了更高的威名，从此皇帝更加寝食难安。
五年后，皇帝派出宫廷法师奥兹玛来进攻被冠上“谋反”罪名的卡赞，天真的奥兹玛甚至要拉着卡赞回宫对陛下说明一切就可以解除误会，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满身镣铐以及非人的折磨。甚至奥兹玛的爱妻丽兹也被皇帝纳为贵妃，最后被抛弃在北方大海的奥兹玛同意了死神的请求，出卖灵魂换取力量，从此血之诅咒在阿拉德大陆上肆意蔓延了近一百年。
奥兹玛被从此不再是那个收人尊敬的法师，而是人人唾弃得以诛之的恶魔。
奥兹玛的功绩就此被抹去，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缘由。可是谁能否认，奥兹玛曾经不是善良的人呢？
“有时候初衷是好的，可结果往往是事与愿违的。查尔斯团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等收集足够的材料之后，你就带着约翰回去吧，我在沿途做好了标记。”云天说的这段历史鲜为人知，给查尔斯团长给予了莫大的震撼，还在他恍惚中提出了这个要求。
没等查尔斯团长发表意见，约翰又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约翰，你没有选择，要是你还认我这个师傅的话，就乖乖的回去等我。”
康斯坦丁的眼神压得约翰喘不过气来，那是比清冷的月光还要还要寒上几分的眼神，约翰是在不想被这种冷漠的目光注视，大着胆子喊道：“师傅，你真的会回去么？”
最后一个字完全被鼻音盖过，听不出所以然，约翰捂着小脸痛哭：“我当然可以回去等你……师傅，我可以等你，等你一年两年都可以，可是你真的会回去么？”
“是啊，我还能回去么？能回到那段宁静的日子么？”
康斯坦丁仰头自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再问约翰。他用手摩挲着空气，动作却像是摩挲着十七岁花季少女的脸，他的目光透过层层枝叶，透过看不见的云，直接面对皓月与繁星。万籁俱寂，他突然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无论是木炭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是穿过森林的呼啸风声。
他想念法罗湾的小屋，想念艾尔文防线的铁匠铺，想念与约翰过的那段平淡无奇的日子，想念最初来到艾尔文防线的愉悦，还想念那位银色头发喜欢扎着吊马尾的红眸少女。
他突然有些想赛丽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