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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若个书生万户侯

荒郊时有虫鸣声,泥塘溅起水花,数名山匪骑着快马,紧紧地向前追赶。车夫不断地拉动缰绳,凝视前方,面容颇为沉重。车厢里的母子害怕得蜷缩在角落,那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白净秀气,赫然是个书生模样,躲在母亲怀里,兀自瑟瑟发抖。山匪挥舞红缨枪,肆意地喊杀挑衅,却始终追赶不上。

慢步行于郊野小路,望着天际观赏,只见月轮当空,繁星点缀。穆杰的许多要事处理妥当,正感稍稍放松。忽听不远处马蹄阵阵,隐有追杀之势。心头顿时警觉,向那声响处望去,没有片刻犹豫,便朝着那里飞奔过去。

一支利箭透背穿过,车夫吃痛受忍,勉强催促骏马向前。又是数支利箭直中,那车夫血已流干,登时没了气息。山匪不紧不慢地靠近马车,长枪掀开门帘,瞧见想要找的人,嘴角得意地勾起弧度。注视着面前唾手可得的人质,山匪言语颇为玩味:“再跑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都救不了你。”

另有山匪在旁讪笑道:“大哥,何必和肉票废话,写信给他爹,赶紧带银子来赎人。”颔首认同,为首的山匪阴险地说着:“他爹可就一根独苗,必定会拿银子来的。”说罢,转而看向车上的母子,威胁地说着:“然后再撕票。”正说着,在脖颈处做了个手势,吓得他们不敢出声,胆怯畏惧地看着山匪,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瞧见那妇人颇有美姿,山匪贼心顿起,搓手上前,径自撕扯衣裳。少年眼中带泪,略微稚嫩的嗓音,却拼命地哭喊:“娘,娘,你们这些坏人,快放开我娘!”饶是少年百般推搡着那群高大凶狠的山匪,终究人小力弱,抵不住这群人的莽力,浑然没有丝毫的用处。其中有个山匪见这孩子碍事,猛地用脚踢去,旋即就将他踹出马车之外。

直身飞出数丈远,喉头顿时一蜜,“哇”地吐出血来,眼前恍惚地出现白影,登时便晕倒在地。妇人不断地挣扎,见孩子被踹远晕厥,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嗓音几近弄得沙哑。山匪们肆意妄为,无视面前妇人的挣扎反抗,笑得愈发嚣张奸恶。

破空声随风响起,数不清的石块直接打中山匪们,咬牙怒目,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转身去寻扔石者,倒也让那衣裳尚未统统撕毁的妇人幸免于难。黑夜密林之中,在朗月繁星的照映下,朦胧的身影逐渐被拉长,沉重清晰的脚步声愈发靠近。

放眼望去,却见仅有一个少年站在面前,众山匪哈哈大笑,仗着人多而浑然无惧。没等笑声落毕散尽,“噌”的声响,宝刀出鞘,赤焰红光,少年手起刀落,闪过那群匪徒的身边。眨眼间的工夫,少年便径自站在众人身后,难以置信地注视身形飞快的少年,如此轻功超乎常人。

愣了愣,没等反应过来,伤口顿时爆裂,血溅三尺而痛感涌入心头。虽说未曾毙命昏死,却也足以令其难以再动分毫。哀嚎声响彻周遭,穆杰面前冷漠地朝着马车行去。车厢里的妇人见少年出手相助,忙出言千恩万谢。

摆摆手,穆杰直言道:“出门在外要小心些,这些时日不太平,战事纷乱复杂,还是少走动为妙。”接连点头,妇人忙不迭地跑下车,扶起昏迷不醒的孺子。穆杰见状,亦是近前替其疗伤。长期行走于江湖,难免受过轻重之伤,穆杰也多少学过医术。

当下帮助妇人,缓缓将那少年搀扶至车厢坐稳,穆杰屏息静心地为其按摩推拿,在各个穴位上点捶压按。没过多久的工夫,少年咳嗽数声,就此悠悠苏醒过来。瞧见眼前的母亲,顿时惊得清醒,神情变得甚是慌张,连忙问着母亲有无大碍。

那妇人摇摇头,满口宽慰其子,旋即向他引荐穆杰。少年惨白的脸庞勉强地笑了笑,抱拳说道:“多谢少侠搭救之恩,若非少侠的出手相救,那群山匪定会下毒手加害的。”颔首示意,穆杰见对方书生打扮,奇道:“小兄弟,可是今年上京城的考生?”怔了怔,那少年讪笑道:“少侠误会了,我是打算明年参加乡试的。”

见这二人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却又有马车相随,穆杰出言询问,不知那群山匪为何会拼命追杀。少年轻叹一声,向穆杰解释道:“小生乃是直隶南皮人氏,到故里祭祖之后,只因父亲在贵州兴义府任职,便赶了回来。一路上我都时刻小心,穿着打扮都是寻常简易的。明知这附近已生变乱,却还抱有一丝侥幸,以为不会被人看穿。”

顿了顿,少年又续说道:“马车夫在外酗酒,与人胡乱说出身份,想必是被贼人听去,心生歹意,这才彻夜追赶不休的。”听得对方父亲是个朝廷官员,兵荒马乱自是容易被匪徒盯梢。没等穆杰出言,那少年再抱拳问道:“说了这么许久的工夫,还未曾请教少侠的大名。”

呵呵一笑,穆杰如实回应,再问少年怎生称呼,只听得少年笑了笑,径自说着:“我乃张姓,双名之洞,字孝达。”点点头,就此记在心里,穆杰尚且有许多公务,不便在此多加逗留。转身去寻那群山匪,竟是全然不见半点人影。

无奈地耸耸肩,见车夫已被击杀,昏暗的黑夜无法继续上路,穆杰只好将附近处理妥善,亲自手持缰绳,让张之洞与妇人上车休息。催动骏马,直接向县城奔去。驻守城门的数名火头军士卒,远远瞧见督统领驾车赶来,先是不由得感到诧异,没成想这督统领会为人驾车,那车厢内之人想必是身份极高。

没等怔了半晌,那马车便逐渐驶近,众士卒忙不迭地放开木闸,毫无勒令停止对方的念头,径自让其稳稳地行进城中。张之洞看着此间屋舍俨然,道路上的气氛几近太平祥和,百姓自得其乐,丝毫没有留下战火侵扰的痕迹。安排二人入住府邸,穆杰便径自行去衙门处理军务。

经过数个时辰,正值半夜天,穆杰略带疲倦地返回府邸,后院的小屋中隐有明光,心头自觉好奇,便上前敲门询问。只见张之洞手持一本儒家经典的书籍,显然是正在苦读深习。穆杰许久不曾静心翻阅经典书籍,当下夸赞道:“张兄弟好生勤学,快到寅时了,还不去休息么?”少年暂且放下手中的书本,忙不迭地迎接对方进屋,引杯倒茶,讪讪地笑道:“穆大哥也辛苦得很,我无非是坐在此间翻看书册,而穆大哥却是奔波各处,定是更累的。”

两人寒暄交谈数句,逐渐有个交心之话,谈得愈发起劲,竟是不由地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皆感到相见恨晚之意。端起一杯茶,径自饮入喉中,醇香而甘甜,穆杰微笑地戏谑道:“张兄弟接下来是想要考取功名,以图飞黄腾达罢。”

话中带刺,实为试探,只听得对方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如炬地说着:“哪个书生不想谋得高官厚禄,书生万户侯便是如此。只可惜大清国事多舛,四海之外强敌林立,江湖之内暗流涌动,内忧外患何时能定?”

见对方未有言语,当下张之洞叹道:“小子不敢自称身有大才,却愿凭己力救国,哪怕没有力挽狂澜之能,也要搅动这汪洋海潮。”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穆杰胸怀太平志向,心系百姓社稷,却许久不曾见过这等赤心热忱之人。饶是面前少年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也能瞧出那般忧国忧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