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见，东觉仍是那身素色的锦袍，光滑如水。
只是眉眼间隐约添上几分寂寥，似惊世的雪莲被尘埃染上，难离凡俗。东觉望着满身异光的叶清仙，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他轻轻抚动长发，指尖散出淡淡的灵光。
“还是迟了一步么……”
烟雾交错，霞光弥漫。
手持雪心铃的水若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突然浮现释怀的笑容。
“终于要结束了吗？”
“你对她做了什么！”
向来温润的东觉突然厉声，他怒视着眼前淡然的水若，再难平复。
“我能做什么？做你们想要我做的事罢！”
霎时，她迅速一转，手中的雪心铃蓝光四溢。她娴熟地变幻着手中的术法，铃音传遍整座仙山。
水若看着暗处的两名护卫，冷笑一声。铃音袭着冰冷的霜雪穿入那二人耳中，身上的天眼即刻爆裂，由冰及火，两重凄美。
她望着漫天撕裂的血肉化为飞灰，突然吁出一口气。
“东觉上仙，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二人身上的天眼已经爆裂，相信家父很快便会收到消息。玲珑和蒲雨都在他手上，那未央琴和虚妄镜亦复如是。我们，做好迎战的准备吧。”
东觉攥紧拳头，脸上的怒意愈发强盛。他本欲抬手发作，可看到她眼中的一抹泪意，终究停了手。
叶清仙身上的灵光依旧耀眼夺目，她痛苦地摇晃着身躯，方才的舒爽温润全然不见。
“唔……”
“她这是怎么了？”
见那光亮许久不散，水若也感到事态的严重性，她收起雪心铃向前靠了几步。
“别过去！”
东觉一把将水若拉过，警惕地看着那被光亮束缚的叶清仙。
“她被璇玑石……提前点化了……”
“什么？”
水若惊恐地看向愈发恣意的璇玑石，浑身微颤。
“不是说，要及笄之时才会点化么？怎么会如此……”
“要不是你将他们带入北漠，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东觉松开手，衣内的书信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
她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突然抬起头。东觉手中的书信早已不见，只有一张素净的帕子缓缓飘荡，如云似幻。
是呵，怎么会有书信，自己的衣服早已在北漠寝室更换。
一切，不过是他的精心布局罢了。
水若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一声。
“东觉上仙果然聪慧无双，是我失算了。可我若真要害她，你以为她还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吗？”
东觉望着手中的锦帕，神色凝重。垂地的乌发因狂躁而变得凌乱，行云流水顷然变为矫揉造作的反复纠结。
水若盯着那脸上若隐若现的凄怆，心中亦是坐立难安。但她不能在此时露出任何异样，这场名曰救赎的战争，她们必须赢。只是……
她看着不远处仍在痛苦呻吟的叶清仙，指甲缓缓掐入掌心，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还需要多久？”
“……也许一个时辰，也许十个时辰，全凭她的造化。”
东觉冷冷地直视着门外，余烬的残片落地成霜，似乎天地从未给予过他们温暖。
良久，那轻柔的言语忽又响起，只是朦胧间，水若总感觉那包含着说不出的哀意。
“北漠，真的很冷么？”
水若随之望向殿外，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亦不知从何答起。
北漠的故事，真的太漫长太漫长了。
“上仙，请您马上带领弟子前往诛仙台。家父他，应该马上就会攻过来了……”
“来不及了。”
东觉指向天空中骤然炸裂的一团星火，掌中现出一柄仙气充沛的长剑。
“你留在这里看着她，若有变故立刻用雪心铃前往告知。”
水若点点头，她望向那团瞬间消散的云雾仙气，轻声说道。
“万事小心。”
***
“啊！”
东觉还未站稳脚，凄厉的惨叫顷刻传来。他定睛望去，只见不少仙山弟子正在前方与北漠护卫厮杀。
“水辰，你定要如此绝情么？”
凝神片刻，他腾空而起，飞向诛仙台与众人联合诛杀。
“你怎么才来？”
落苍穹飞快地弹射着手中的淬羽，大扯一嗓。
“别废话了，快点过来帮忙。”
七烟一脚踹开身旁的北漠护卫，冲落苍穹指了指身边。
“来了！”
东觉无奈地晃了晃头，转身跳向实力稍弱的轻九墨旁。
“还挺得住吗？”
轻九墨挥动着手上的万匹红菱，艰难地点点头，又迅速抽向袭来的护卫，招招致命。
刀光剑影间，强大的霜雪忽得降落。东觉惊愕地抬起头，只见水辰从天而降，手上幻出无数朵霜花朝众人飞速射去。
“小心！”
东觉纵然一跃，脚下踏着周围的风力缓缓上升。半空中，他将手中的仙剑幻出无数分身，凭着矫健的身影左右穿梭。浮光幻影间，剑落处，霜花湮灭之地。
“好一招天外飞仙，不愧是玉壶仙山的掌门啊。”
水辰颇有深意地勾上唇，玩味一笑。
东觉收回剑气，额间竟微微渗出些许汗意。他飞上前，剑指脖颈。
“好久不见，北漠帝君。”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见外么？我记得你原来最喜欢叫我辰哥哥的。”
“呵。”
东觉仰天长叹，明日还是那个明日，可眼前之人协同昔日恩情，早已面目全非付诸东流。
他想哭，却不能哭。
想笑，亦不能笑。
看来那日与她离别的答案，终是有了结果。
人真的很难很难，为自己活一回。
“看来帝君的记性不大好啊。”
“怎么？”
东觉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现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太过嘲讽，纵使风度翩翩的水辰也不禁微微皱了眉，心生闷感。
“我记得，最喜欢唤你辰哥哥的，是杜若。”
话音才落，一股强大的霜寒之力顷然出现。东觉眉间一紧，身子猛然后倾。只见那股寒意重重落在仙台一侧，古树瞬间化为一尊冰雕。
“当心祸从口出啊，弟弟。”
东觉闭上眼，脑中竟只有一人的画面。
要是此时她在的话，该有多好？
看着水辰恣意撒下的霜风雪雨，东觉无力阻止，亦无法阻止。
泱泱仙山，曾惊鸿满座。
而今纵弟子多人，亦不过苟延残喘。
纵人成仙，纵仙成魔。究竟何时，欲望离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