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昨夜漫天的繁星昭示第二天的风和日丽，黎明时分，天还笼罩在夜色环绕中。不过由于天气原因，和往日比起，今日却亮得早些。
九江西门城墙上的守军尽忠职守，他们已站了一宿，却还是没有松懈，一名士兵此时正全神贯注注视着西城门外漆黑中若隐若现的人影，随着目标的越发清晰，他的双目睁得也越大。
“敌袭！敌袭！清妖来攻了！！”随着他的吼叫声，九江这座城池睁开了双目。
凯旋营阵地中，林启容健步如飞，迅速冲进杨越帅帐，却看见听闻动静的杨越已经从睡梦醒来。
“出什么事了，呃，二弟。”作为一个现代人，杨越还是不太适应这种称呼。
林启容却没有想那么多，他急忙道：“大哥，你们凯旋营阵前方四里外发现清军来袭！”
闻言，杨越二话不说急忙穿上盔甲，这时间石头猛地冲进来，差点与门口的林启容撞在一起。
杨越瞧见他，吩咐道：“快！把他们几个全部叫起来！”
石头道：“我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起来了。”
杨越点头，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随后道：“命令全营集合！”
“是！”得到命令，石头转身跑出大帐。
没过多久，杨越将盔甲穿戴好，转头对等他的林启容说：“走吧，我们去看看湘军是什么架势。”
两人一出帅帐，一旁的林启容惊呆了，只见杨越的几位幕僚部将都已等候在门口。除此之外，最让他惊讶的是，凯旋营全营战斗部队都已列阵完毕。
这和杨越发出这个命令开始，最多才两分钟时间，三千步兵营加六百炮兵营还有独立骑兵两百，整整三千八百人都已整装待发。
他不知道的是，凯旋营自从立营到现在，先是石信天，后是吴成良，对紧急集合都没有马虎过。一听号子，士兵们根本就不会多想，下意识的蹦起来穿衣拿火铳，再到集合，一切都已经铭记于心。
正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他的副将急匆匆从城内跑出来，对他说：“我们已经集合好了。”
林启容脸上有些羞愧，他们提前开始集结，可还是用了很久，他连忙微微点了下头，让自己的羞愧不至于太明显。
马明龙诸位将领瞧见林启容，也是把胸膛挺得高高的，生怕自己今天不够威武似得。
杨越则并没有想这方面的问题，他招呼了一下众人，连忙站在营中瞭望台上望去。
透过单筒望远镜中，他看到黎明中的人影正在飞快的朝凯旋营跑过来，除了人影外，还有很多的马匹，奇怪的是马匹跑的并不快，拖着什么多西。
“他们是想劫我们营吗？”石头拿着望远镜看到后，喃喃道。
“如果是劫营就已经失败了。”周博文道。
杨越眉头紧缩，仔细的看着黑暗中时隐时现的影子，想要看清楚那些马匹拖得到底是什么。
却听斯科特怪叫一声，吓得众人纷纷看向他，斯科特望向杨越，高呼：“大人！！那些马背后全是大炮！”
闻言，杨越等人急忙再看，有他这一句话，一看之下，却看到密密麻麻的大炮从漆黑中凸显出来，正在黑夜中缓缓前进，细看之下，连绵不绝。
“他们...”杨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仅仅眨眼的功夫，杨越猛然回头：“斯科特听命！命令炮兵团所有士兵进入炮兵阵地！等我命令！”
斯科特闻言立正：“是！我的大人！”说完，他急忙跑向后方的炮兵阵地。
林启容眉头紧皱，问：“大哥，这清妖是想？”
杨越神情肃穆，有些担忧：“看来是想让他们的火炮拉近距离，与我们对轰。”
林启容失笑道：“那敌军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他的话迎来石头和马明龙的一阵哄笑，不管是射程还是精准度和威力，也不管是红衣大炮还是威远将军炮，都不是凯旋营目前火炮的对手。
可是杨越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那个人，绝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庸才。
他没有回话，随着黎明最后的黑暗逐渐消散，他拿起望眼镜再次观察。入眼所及，尽是连绵不绝的火炮。
杨越想着，清军火炮有效有效射程大约四千米，如果数字庞大，在这个位置上对己方炮兵阵地覆盖轰炸，必定损失惨重。
想到此处，杨越转头对林启容说：“谨慎起见，还请二弟将九江城内能拆卸的火炮尽数搬来西城门上，如果等会互相轰击，也可以多一些火力。”
林启容闻言点头道：“有什么请不请的，不管是结拜情义还是我们共在一个屋檐下，这都是义不容辞的！”
说完他就转身吩咐自己的副将。杨越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拉住林启容说道：“对了，派些人进城通知城西居民，远离城西，嗯，最好到城东去。”
林启容一怔，瞧见杨越大敌当前的模样，也知道情况不容乐观，他随即点头，带着麾下人员跑进城中组织士兵行动。
杨越问一旁不语的吴成良：“你觉得清军火炮如何?要多少门才能与我方炮炮阵势均力敌？”
吴成良闻言陷他是入沉思。他是金田老兵，一路上和清军大小百战，加之对凯旋营步兵营炮兵与的耳目渲染，思索片刻，他抬头说到：“如果抛去射程不谈，清军火炮需以两百门，才能与我方往复不败！”
听了他的话，杨越没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对面那些火炮和炮手隐匿身息，还并不知道凯旋营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一名炮兵营的班长小跑过来，对杨越敬了一个军礼，报告到：“已到臼炮*炮射程！营长询问是否开炮？”
如果按照红衣大炮得射程来看的话，加农炮和转膛炮今天都派不上用场。所以，杨越手里其实只有三十门火炮可以用。
杨越看着还在潜行的敌军，一时拿不定主意，于是问自己的参谋长周博文：“周博文你觉得呢？”
周博文知道杨越对地方火炮数量的担忧，于是恭敬地回到说：“回大人，卑职认为当开炮！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敌军无法赶到有效射程，他就必须在我军的轰炸下完成部署！”
杨越点头，再一次观察了一番对面，心头有了决定。他扭头对炮兵营军官说：“让斯科特开炮，第一轮试射，后面看我命令。”
“是！”士兵敬了个礼，跑回炮兵阵地。
没过一会，得到杨越命令的炮兵阵地忙活起来，虽然那十门转膛炮和加农炮因为射程不够，派不上用场，可是剩下射程广阔的臼炮和*炮却紧锣密鼓的在斯科特的喊叫声中进行装填。
陈禄作为主炮手此时已经提前完成了装填，他一边听着自己洋老师的命令，一边抬头望向漆黑中那模糊密集的人影。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很紧张，好在，他能够看到前面步兵营兄弟那一排排宽阔的后背挡在自己前面，这让他感到了心安。
他曾是一个农家小子，读了几年私塾试图考上一个秀才，改变自己家的穷困，改变自己的地位。自家唯一的老父亲将所有活计都抗在了自己肩上，不要命地锄地，让他专心苦读，也是为了能负担起陈禄读功名的消耗。
但是，他没有考上。
老父亲劝他再来一次，可是考秀才的钱并不是锄地能够偿还的，就算能，这起早贪黑也不是他父亲身体所能承受的。
他的父亲最终还是病死了，欠了一大笔钱。陈禄万念俱灰，安葬了父亲之后，从老家逃到了天京，机缘巧合被招进了炮兵营。
他很喜欢炮兵营这里的生活，他认识了大字不识同样进了炮兵营的赵铁锤，他出生铁匠，本来是要做步兵的，可是步兵已经满了，幸好炮兵营下辖的工兵队还需要人，并且军饷也很高。
他就那里认识了很多人，一同在那个黄发白皮肤洋老师的带领下，生活在充满了学术风气的课堂中。有一些功底的他，在里面更是佼佼者，对火炮炮口斜度抛物线这些数字，他也是得心应手。
“放！！！”只听一声吼叫，随之而来便是三十门火炮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炮弹越过严阵以待的凯旋营士兵头顶，呼啸着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向那些不速之客！
...
漆黑之中，许家国咬紧牙关、蹬直了双腿，和十几名炮手一同推着这近千斤的大炮。他的目光忍不住投向有骑兵马匹帮忙的那些炮兵。
显然，他们这一队运气很不好，并没有得到一匹马。
不过他还是很庆幸这的黑夜保护了他们，长毛并没有派出任何人阻挠他们的推进。手上越来越吃力，他身旁的舅公赶紧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再加把劲。
他们两人是一起来参军的，听说这里招农家兵，而且饷银很丰厚，加上田税繁忙，十去其五，他舅公干脆卖了田地，讨了个婆娘，然后带他来参军。
在他训练过后，紧接着就是连续几场大胜仗已经让他没有了以往新兵那么紧张。
不过在昨夜，他还是听闻同乡说，明天他们要打的是那贼寇的亲兵团，是精锐中的精锐，他说得绘声绘色，表示敌人亲兵团里的士兵都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他的话惹得其余人纷纷大笑，他们的湘军一路上把太平军打出湖南，再从湖南打到皖南，沿途长毛哭爹喊娘，丢盔弃甲。
在内心深处嘲讽了八旗绿营的无能后，他们也早已经不怕长毛了。
“呜呜呜！”
远处的呼啸声飞奔而来，只听轰轰巨响，瞬间一头扎进他们的人群之中。
“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家国吓了一跳，他猫着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处炮弹正中。几个炮手和一匹马尽是人马俱碎！
他们原本拖拉的威远将军炮也变得支离破碎，绝对是不能再用了。
许家国回头看了眼自己驻足不前的舅公，他的眼睛注视着漆黑的远处，那里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他的双眼充满了恐惧。
...
“报！！”传令兵骑马飞奔而来，跪倒在地：“报！我军已经暴露！敌军用火炮轰击我方，已有数十伤亡，另有七门火炮受损！”
曾国藩面色沉抑，罗泽南塔齐布童添云等将领集结林立于他的背后。
“还剩多少步到有效射程？”
罗泽南答道：“看样子还剩一百多步。”
这一百多步如果是冲锋自然眨眼间可至，可是重如千钧的火炮那就完全不行了，更何况还是在敌军火力轰击下。
曾国藩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权衡利弊，他目光尖锐：“命令火炮营！不惜一切代价赶到预定阵地！”
“是！”传令兵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曾国藩加到：“童添云听令！”
“末将在！”
“命你率所部五千人结阵与火炮营后方，如果遇其溃逃，立即快刀斩乱麻！”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