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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病房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晓地之厚也。终日而思,不如须臾之所学;跂足而望,不如登高之博见。

李元开虽多次遇险,却屡屡轻松化险为夷,其中或为侥幸,或为他人仗义相救,使得他几乎没有受到过任何真正伤害。所以在每次面对挑战的时候,他始终相信自己不会失败,更不曾去认真考虑过,失败以后可能要面对的后果。这次失去右腿,可以说完全是李元开自己莽撞逞能所造成的。

“开枪打你的人已经因此而丢掉了饭碗,如果你非要怪的话,就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夫妇的头上好了。”代市长夫人所表现出来的淡定,到不像是由于她并未将李元开当回事,而是来自于一种发自内心的朴素情怀。“小伙子,随着麻药与镇痛剂慢慢失效,你受伤的部位可能会逐渐感觉到剧烈疼痛。不过我保证,医生一定会用最好的药来帮助你尽快康复的。”

后来经询问才得知,李元开其实已经昏迷了两天,中间有医生帮他做了截肢手术,以免危及到身体其他部位。早先开枪打中李元开的,正是霍尔身边的那群野蛮保镖。想不到当晚,霍尔还留在代市长家里吃饭,并没有早早离开。其实李元开本应当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至少中午霍尔就曾留在萧特家用餐,但是他却完全忽略掉了。因为那里住着父亲与‘奶奶’,所以他便在下意识中把‘公仆小区’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家,对于危险性的估计明显不足。

如果说这次受伤也换来了一些所得,那就是令他终于确信,眼前这位‘代市长夫人’的的确确就是自己的奶奶,除非她还有个连口头禅与脾气秉性都一般无二的孪生姐妹。想不到‘奶奶’并非是父亲李牧的亲生母亲,顶多只能算是一位私人关系相当不错的‘老板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元开心中打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有就是,夏儿与查尔斯等人到底跑哪里去了,吴天究竟有没有被人从泥潭里救出来。“他们该不会又丢下我一个人跑掉了吧?”

对于这种种问题,李元开都只能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不过,这似乎倒分散了他的一些注意力,对于失去右腿的事情,便已经不再那么痛心疾首了。即便如此,这次重大教训也一定会令他终生难忘。就在他考虑是否询问同伴下落的问题时,有一位身穿浅红色童装的小女孩却推门走了进来。李元开一眼认出,她正是那天在电梯上所遇到的市长夫人的女儿。

“妈妈。”女孩冲着自己母亲打了招呼,随后又扭头望了望靠在床上的李元开,说:“大哥哥,你醒了啊。”李元开对着他微微点头,并没有答话。

“吉娜,到妈妈身边来。”代市长夫人微笑着挥手招呼道。随后,那小女孩便听话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在一张小马扎儿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病房虚掩着的木门再次被推开了,有一位身材匀称的强壮年轻人出现在大家眼前。此人的年龄也就是二十五岁不到,双眼释放出一种充满自信的光芒。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李牧,也就是李元开的父亲。

“小兄弟,你总算醒了。霍尔那家伙的手下也太不像话了,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向普通人开枪射击。”李牧边说边来到李元开的床头,并突然将话题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我们未名国的公民资料库里,查不到与你的DNA完全相符的人?”

李元开吓得打一冷颤,心说还好他并未查询与自己DNA相近的人,否则要是被发现自己与父亲的血缘关系那可就麻烦了。他只好睁眼说瞎话道:“我……,我是从理想国到这里观光的游客,因为好奇才打算翻进贵府的院子里看看,实在对不起。”

“是么,你的那些同伴可真是厉害呀。我刚刚才听说,他们在警察局接受询问的时候突然就不见了,据说还是在一间守卫森严的临时接待室里消失掉的。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李牧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李元开问。

“这个……”一时间,李元开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只好满面堆笑着说:“对不起,您说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其中也许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只是一起来这里游玩的理想国公民。”

“理想国公民么,你的证件呢?我们在你的衣服里只找到一枚五星胸针,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纸币。但是那枚胸针后来却莫名其妙的遗失掉了,而那些纸币随后被警方证实,为一种与真币别无二致的假币,因为在数据库里查询不到这些纸币的号码。还有,你身上的信用卡用我们的机器也无法识别,虽然理想国的信用卡在这里并不通用,但至少也应该能够在数据库里找到。”李牧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说实话吧,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元开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些问题自己根本无法回答。他总不可能说,那些纸币全是真的,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印出来,而那张信用卡也是来自于未来。“如果当初不找查尔斯要零花钱就好了,其实我根本也没怎么用,只是想要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现在反倒成了‘罪证’。”

想来想去,他只好继续无理地笑着装傻说:“是么?不可能!该不会是你们的数据库,在数据同步上出现了偏差吧?因为理想国与这里不可能直接使用通讯设备,只能用数据通讯船每隔一段时间才同步一次资料。”

“信用卡倒还有这个可能性,如果你是在一周内才新开户的话,确实在我们的资料库里无法查到。但是纸币就绝对不可能了,除非你的那些共合币都是来自于五年之后。”李牧自信满满地说,“联邦成员国之间所使用的货币号码,都是每十年才分配一次的,这样就保证了当天所印制出的货币,当天便能够在其他联邦成员国内使用。我记得上一次各国来确定货币序号,正是在五年以前。也就是说,未来五年内各国所要印制的货币号码,都已经保存在我们的数据库里了。”

“五年之后……,他几乎猜对了。”李元开无言以对,想不到年轻时的父亲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犀利。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代市长夫人却突然解围说:“好了李牧,才那么两三张假币,不至于上升到抓捕‘假币制造团伙’的高度上。也许,那些钱仅仅是不法分子在找零时找给他们的,又或者是有人偶然在地上捡到的。况且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纸币确属真品,它们只不过是理想国在最近才临时增加发行的货币。如果有联邦成员国想要额外发行一定量货币,小数额条件下是完全可以由本国自行决定的,只要他们在货币发行后一周内通报联邦政府就可以了。”

“奶奶,我爱死你了!”李元开心里暗自高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牧则似乎恍然大悟,同时伸出右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思考着说:“也对,我忘了还有这种可能。何况在以往,咱们包子山很少有来自理想国的游客,即便是数据库没有及时更新,大概也并不奇怪,是应该让管理数据库的人去查一下了。”

也许是由于刚刚还处于麻痹状态,原本毫无知觉的右腿创口处,突然间开始隐隐作痛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李元开,并未表现得多么痛苦,他只是暗暗咬紧牙关,默不作声地望着父亲与‘奶奶’。还好此二人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他处。

“夫人,司令大人让我来代替您照料这位小兄弟,您可以回去休息了。”李牧转过头说。

“我还是等一会儿再走吧,反正回到家也没有什么事情。以前都是我亲自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的,没想到一搬到这里之后,克雷姆却雇佣了一位勤快的保姆,倒让我没有事情可做了。”夫人平淡地说。

李牧与这家人的关系显然非常好,他立即调侃道:“原来你们结婚这二十多年,都是您亲自在照顾司令大人,难怪他自己现在连面条都不会煮了。来这里任职的头两个月,司令的饭一直是由我来替他做,之后有一天我病了,于是司令只好自己做饭,结果他竟然连面条都给煮沸掉了。现在雇个保姆倒也不错,只可惜保姆的岁数比司令还要大不少,要是找个年轻漂亮的该多好。”

“原来小李你急着讨老婆了,那以后我如果见到合适的,一定想着帮你介绍。”夫人笑着说。

李牧闻听又有些不好意思,随后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听说再过两个月,咱们舰队便要准备开拔前往下一处目的地了。到时候,您与司令还有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倒是有些喜欢上这里了,其实探险活动说白了就是一趟漫长的星际旅行,动辄便要在太空里连续航行数年,这种日子可不是任谁都受得了的。”夫人随口说道,素颜下似乎又表现出一种成熟的美。

李元开腿部的疼痛越来越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渐渐凝聚出来,并不时滑落到脸颊,之后又掉落在枕头上。夫人的女儿首先发现了这一点,并用那童稚的声音好奇地问:“大哥哥,你怎么了?头上流了好多汗。”

夫人与李牧这才也注意到,她赶忙回过头来关切地说:“怎么了,伤口又开始痛了么?”李元开咬着牙点点头。

“我叫值班护士来,再给你打一针止痛药吧。主治医师还说不用挂镇痛棒,他未免有点自信得过头了,这下可害苦了你。”李牧边说边按动了病床旁边的呼叫器,并简单向值班医生说明了李元开的情况。

此刻,李元开仍然尽量保持住自己的‘光辉形象’,一言不发的死死靠在床上。创口断面处似乎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水,已经令纱布与弹性绷带渐渐变换了颜色。他的大脑神经似乎还未能完全适应过来,仿佛那截去的右小腿还存在似的,那是一种游离于体外的莫名剧痛,很容易让人感受到无助与恐慌。若不是医疗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崭新的境界,他此刻应该还在被全身麻醉着才对。只可惜,毛细血管渗血这种术后并发症,并未被现代医疗科技所完全避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