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禺怔了怔：“去哪儿？”
“茅厕呀。”顾无忧正色道，“扫茅厕耽误修炼显然不合理，规矩错了就得改，我会跟向诫师兄建议的，但先贤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得实地考察一下。”
尘禺沉默片刻说道：“小弟建议您不必多事。”
“嗯？”
“文梓师兄已不负责茅厕，他定的规矩却没人打破，师兄没想过是为什么？你我毕竟是新人，并没有这种责任，何必冒险得罪一位金丹师兄？”
顾无忧不服：“竞争的前提是公平。”
尘禺苦涩一笑：“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
“嘿，小小年纪感叹还挺多。正因为公平太少，力所能及下我们才要出头。”
尘禺心说，无忧师兄你……飘了。
力所能及？就算你进境超群，目前也不过是聚元初期，哪来的底气纠正一个金丹？是，你负责组织交流会，大家都愿意给你面子，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指手画脚。
修士的地位来自实力，无忧师兄理解得显然不够。
唉，比自己一个小孩还幼稚呐。
“您听我一句劝，向诫师兄只会敷衍你。”尘禺恳切道，“他是个老好人，绝不会轻易得罪谁。”
赢樱被贬，她制定的一切分毫没改；文梓脱离杂务，茅厕的规矩同样不变。以上已足够说明，向诫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他也不会得罪顾无忧，毕竟顾无忧进步速度太快了，而且还和赢樱关系好。
顾无忧坚持道：“至少让我试一试嘛。”
尘禺的意思，顾无忧不是不懂。他也并非那种中二少年，为了所谓的“正义”甘愿牺牲自己。
但他还是决定试试。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得罪文梓——从帮赢樱那刻起，他就已经得罪了文梓，再得罪多点又有什么区别？
顾无忧依然坚信，同门之间不说相亲相爱，至少也没必要互相伤害吧？这显然也是师尊玉清的意思，否则他就不会命自己组织交流会了。
“那……好吧。”
尘禺很无奈的样子，貌似有些不情愿。
茅厕位于山门西北地势偏低之处，说实话无论距离正殿广场还是“宿舍区”都挺远。
宗门是个大集体，茅厕和山下普通人家肯定有区别，首先自然得分男女，其次规模也足够大。木头搭建的围墙一字排开，不过上面没顶棚，所以一下雨便尴尬……
顾无忧和尘禺抵达时，一群七八个修士正各自拿着工具，站在那里聆听对面一人讲话。
那人瞧见顾无忧先是愣了愣，随即冲尘禺一瞪眼：“尘禺你怎么回事，为何迟到？”
尘禺连忙拱手：“小弟有事耽搁了……”
“屁话！你也耽搁他也耽搁，谁来干活？咱们身负重责，岂能如此散漫，辜负师尊的殷切希望？”
顾无忧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师尊的殷切希望……您可真敢讲啊。
尘禺脸涨得通红：“对不起，龙涛师兄。”
没错，讲话的人正是龙涛。
“对不起有用还要规矩干嘛。”龙涛沉着脸说道，“当初我管理厨房，最看不惯的就是不守规矩之人！那么尘禺你来告诉师兄，迟到的惩罚是什么？”
尘禺低声道：“今日的茅厕都由小弟打扫。”
“大声点！”
“小弟独自打扫！”
“哎哟，你还敢对我吼？”
“啊？您让我……”
“明天，不，今后三天的茅厕，都由你负责打扫。谁都不准帮他，否则后果自负！”
其他门人连忙收起同情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龙涛挑衅的瞟了顾无忧一眼。
王八蛋真以为能坑到我？呵呵，天真！茅厕不如厨房，我还是妥妥的上位者，根本不需要亲自干活……呃当初是惨过，可文梓已经走了嘛，如今茅厕我说了算。
聚元中期修为的龙涛，确实称得上一枝独秀。
尘禺强憋泪水低头：“是。”
先前劝阻顾无忧，这才是根本原因啊！
自从文梓脱离杂务，龙涛以远超大家的修为摇身一变成了话事人——这让尘禺感叹，连扫茅厕都要看实力，修为才是根本果然诚不我欺。
然后，大家的苦日子也来了。
原先文梓在的时候，虽然那货成天沉着脸仿佛人人欠他灵石似的，还制定了一堆苛刻规矩，好歹并不刁难人。原因可能是他修为高出太多，不屑于为难一群菜鸟。当然更可能是被吓着了，生怕再冒出另一个赢樱。
脱离杂务的第二天，文梓竟然又出现在茅厕。
当着所有人的面，二话不说将龙涛按在茅厕的地上就是一通摩擦，然后拍拍手扬长而去。
龙涛羞臊得三天没露面。
再出现时，就把当时“观赏”他被羞辱的同门当成了仇敌，不仅没废除文梓的规矩，反而更加严苛。
尤其在知道尘禺和顾无忧同屋后，更是专门针对尘禺。
尘禺觉得很无辜，住哪儿他说了也不算啊。
为了不做那条被殃及的池鱼，尘禺曾经反复对龙涛解释，他和顾无忧真不熟——十多岁的小孩，谈不上原则啥的。然而龙涛根本不听，他也没辙呀。
半年后的尘禺，年龄增长不足一岁，心态倒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别的不提，如果现在被顾无忧“战呼”欺负，尘禺绝对不至于哭鼻子，只会默默承受。
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尘禺有时会自嘲的想。
今天顾无忧非要过来“考察”，尘禺内心当然是拒绝的。龙涛本来就针对他，看见顾无忧肯定会变本加厉。被欺压已经习惯了，当着顾无忧丢人，尘禺实在有些接受不能。
久违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尘禺你不能哭，没用的，只会被人嘲笑！
顾无忧咳嗽一声：“龙涛师兄，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您为小弟解惑。”
龙涛斜眼看他：“说。”
“您爱岗敬业，小弟十分钦佩。但我就不明白了，据我所知茅厕并不存在管理岗位，凭什么你说了算呢？”
其实何止茅厕没有管理岗位，厨房也没有。宗门又不是朝廷，谁耐烦制定一大堆职位？掌门大弟子是唯一一个“官方”授权的杂务管理职位，就连负责安排杂务的向诫，都属于赢樱自己偷懒弄出来的帮手。
“因为我修为最高呀。”龙涛理直气壮。
“这话说的，修为最高就能……”
“没错，修为最高就是可以任性！”龙涛打断顾无忧，“你入门这么久，道理早就该懂了。还有，你不赶紧去打水，跑来厕所瞎逛什么？”
顾无忧：“打水的就我一个，可没人考勤。”
“考勤？”
“哦是这样，如今负责厨房的师兄很随和，不像他的前任那样混账，小弟晚去会儿问题不大。”
顾无忧顿了顿，决定再刺激龙涛一把。
“另外您可能没注意，我们这些新人入门已满半年。小弟修炼上还算有点成绩，所以打算去找向诫师兄，请他免去杂务，今后安心冲击更高境界。”
听了顾无忧的话，其他门人心情很复杂。
除了龙涛，剩下的都是练气及以下修士，其中只有尘禺是纯新人，其他人都已入门至少一年半。“老人”又如何？练气修士可没资格提出免除杂务。
顾无忧以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突破到聚元，要不是半年锻体的规矩限制，早就能提出免除杂务了。
固然提出不一定被答应，好歹有那个资格对不对。
再看他们……
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呐！
龙涛呆了呆：“已经满半年了？”
顾无忧：“正是。”
道爷就是要刺激你一下，我锻体期满，向诫是老好人，很可能就免了我的杂务。反观你龙涛，当初赢樱给你转的岗，向诫可不敢冒着得罪赢樱的风险帮你。
当然，顾无忧也没忘记自己为何开口。
“修为决定地位，这小弟没话说。但不代表你可以随意指使别人，让尘禺一个人打扫茅厕过分了。”
龙涛盯着顾无忧看了好一会儿。
“无忧师弟你错了，大错特错！”龙涛忽然哈哈大笑，“排位靠前当然可以随意指使排位靠后者，这可是门规明确规定的！你别告诉我，你没学过门规。”
这下换成顾无忧意外了。
门规他当然学过，那可是入门后的第一件事，还在传授筑基法诀之前。
问题是他从来没认真对待过门规。
在他看来，门规都是假大空的玩意儿，比如神虚派的门规就是。每个门派都严禁门人改换门庭，他顾无忧还不是转职做了修士？也没见祖师爷下凡揍他啊。
倒是吕暄，不知是无聊还是怎么的，门规倒背如流。
所以牵扯到门规，顾无忧一般都是问吕暄，反正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吕暄不在，顾无忧只好求助尘禺：“真有这规定？”
尘禺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这也太不讲理了吧？”
尘禺心说，修士讲什么道理？倘若门规讲道理，修士又怎么会变得高高在上，动辄惩戒普通人？
顾无忧：“别怕，就算有这条门规，大不了咱换成打水，他一个厕所所长，可管不着厨房。厨房的师兄和我关系不错，我会拜托他照顾你。”
尘禺拱手：“多谢师兄。”
龙涛再次扬天大笑：“无忧师弟已自身难保，竟还有心思帮别人？”
顾无忧迷惑：“他啥意思？”
龙涛猛地收起笑容，冷冰冰看顾无忧。
“既然无忧师弟来了，身为排位靠前的师兄，我便行使指派权，命你今日清理所有茅厕。排位倒数第二的你无权拒绝，否则就是违反门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