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顾无忧涨红了脸，马乘风心说果然被老夫猜中了。
少年人血气方刚，做梦有类似情节不稀罕。顾无忧只是“看球”而已，说实话已经挺节制了。广场上其他少年都没事，无非因为他们年龄还太小。
“你天分很不错，老夫十分看好。”马乘风说道，“但你若想加入道院，就必须斩断尘缘。”
顾无忧一愣：“啊？”
马乘风：“漫漫修炼之路，容不下儿女私情。”
顾无忧：“这不对吧？据我所知，修士是允许成亲的呀。”
修士和道士的差别很多，其中一条，道士属于出家人，一般来讲不能结婚生子，融入世俗的修士就没啥限制。当然修士通常对结婚不感兴趣，但那是另一回事。
马乘风：“修士自然可以成亲，但你前途远大，又何必为一点儿女私情牵扯精力、浪费时间呢。”
顾无忧点头：“您说得对。”
作为一名道士——虽然现在不是了，而且当初混得挺惨，顾无忧实际上认同马乘风的说法。相反，他和老道孔德，以及历代前辈，本来就看不惯修士的放飞自我。
修炼当然不该贪恋红尘。
于是顾无忧诚恳表态：“晚辈保证一心追求大道，绝对不会胡思乱想。”
“很好。”马乘风欣慰而笑，“回头把话跟人家姑娘说清楚，不好耽误她的终身。”
“呃我们真不是您以为的那种关系……”
“是不是不重要，总之从今往后，道院、太浩宗才是你的家，师门长辈，同门师兄弟才是你的亲人。凡俗的一切，当断则断，不可留一丝牵扯。”
顾无忧迟疑：“做朋友也不行？”
马乘风：“你觉得凡人有资格和修士做朋友？”
这话说的，为啥没资格？
修士又不是神仙。
就算神仙，也没规定不能和凡人交往吧。
马乘风的观点，顾无忧接受不能。当然如果仅仅是理念冲突，顾无忧倒也无所谓，既然决定转职做修士学本事，他早就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可听马乘风透露出的意思，分明是要顾无忧六亲不认！
这怎么能行？
顾无忧试探着说道：“我还有个亲妹妹……”
马乘风：“一并断绝关系。”
“不可能。”顾无忧断然摇头。
本事还没学到呢，先不认亲人朋友，道爷有病啊。
顾无忧决定转职修士，可不是因为醉心大道，而是需要掌握救老道的能力，顺便“看球”。换句话说，修炼不是目的，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断绝世俗关系，岂不是连师父也不能认？
那他修炼又有什么意义？
不考虑师父这层因素，顾无忧也不可能不认亲妹妹，以及隔三差五给他灌鸡汤的吕暄啊。
上官怡可从来没说过，做修士还得这么绝情。
倘若做修士的前提是六亲不认，上官怡绝不会隐瞒，因为两人有婚约，理论上她也是顾无忧的亲人之一——尽管顾无忧一直不肯接受。
也就是说，他被特意针对了。
当然就算真有这种规矩，顾无忧一样敬谢不敏。
顾无忧迷惑的是，为什么偏偏针对他？
莫非……马乘风知道他是道士？
论割舍尘缘，道士比修士可专业多了。所谓“出家”，说白了就是抛弃世俗一切，跳出红尘外，不在五行中。万年前的道士才是真绝情，往山门内一躲，爱咋咋地。
融入世俗的修士不应该也这样，根本讲不通。
马乘风疑似以道士标准要求自己，顾无忧自然会忍不住产生某些猜想。
他双手举到眉间，驾轻就熟行了个标准稽首礼：“如果加入道院的前提是不认亲朋，恕贫道难以从命。”
马乘风惊讶：“你竟然会古礼？”
嘿，他真认识稽首礼！
道士的稽首礼和修士惯用的拱手礼，实际上差别不是很大。还是那句话，修士来源于道士，好多东西都一脉相承。说白了，拱手礼就相当于稽首礼的简化版本。
可以这样讲，顾无忧行礼过程中稍微敷衍一些，一般人可能根本看不出区别。
顾无忧微微一笑：“真人慧眼如炬。”
对方很可能知道道士，顾无忧就不能装傻装天真了。
说是放弃道士身份，转职做修士，然而老道假死，他成了神虚派唯一的传人，显然没人能为他主持“退派”仪式。换句话说，他依然是神虚派——掌门！
别人不清楚就算了，摆谱也没人在乎啊。
但对方疑似知道他的道士身份，顾无忧就不能不认真应对了。神虚派历代祖师的脸，可不能丢！
马乘风越发诧异。
化神高人感应多敏锐，顾无忧的变化可瞒不过他。
这小子的气质也太多变了吧？先前面对前辈高人潇洒自如已十分难得，如今居然又变成了不卑不亢，并且还有那么几分傲然……怪哉，他有啥可骄傲的？
马乘风想了想，说道：“看来老夫之前猜错了，你并非穷苦出身。古礼繁琐不便，早已被淘汰，你能掌握古礼，应该是来自传承悠久的大家族吧。”
顾无忧：“诶？不是这样的，贫道……”
“老夫对你的来历没兴趣，你是古老家族的子弟，就更该明白，到了你这个年纪，摒弃尘缘是入门的先决条件。”
顾无忧：“我不明白。”
好吧他想多了，马乘风只认识所谓的“古礼”，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道士。
顾无忧一点都不失望。
活了十九年，除了从天而降的吕暄，他就没见过一个认识道士的人，早就习惯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深信不疑吕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原因。
另外，中土人不可能一言不合就背诵修炼法诀。
再者说了，假如马乘风知道道士，碍于神虚派掌门身份，顾无忧怎么好意思加入道院学本事？
再没落，也是曾和太浩派齐名的大派，阔过啊。
马乘风沉下脸：“装傻充愣，居心不良！”
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马乘风：“世俗家族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很正常，但胆大到敢和修士耍心机，老夫还是第一次见识。”
顾无忧：“您到底啥意思啊？”
“老夫懒得和你废话。”马乘风断然挥手，“你天分很好，若是能潜心修炼，前途必定远大。然而太浩宗不缺天才，老夫更看重品性。最后再说一次，斩断尘缘是入门的前提，你若仍执迷不悟，后果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