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顺畅感，让顾无忧不由自主沉迷其中，打坐时间再长也毫无不耐烦。不，应该说他根本就直接忽略了时间的存在。
顾无忧是被叫醒的。
某一时刻，小机灵在耳边轻轻说道：“别练了，宏三等你好几个时辰了嘿。”
顾无忧缓缓睁开眼。
宏三就站在对面，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前辈。”顾无忧站起身行礼。
“你修炼很刻苦，怪不得进境如此快呢。”宏三微微一笑。
当然这话他自己恐怕都不信。修炼再勇猛精进，也不可能短短两年便成就金丹巅峰。
顾无忧：“惭愧，劳前辈久等了。”
宏三眨眨眼：“你怎么知道，老夫等很久了呢？”
顾无忧顿时语塞：“这……”
“行了，你身上的秘密老夫确实很感兴趣，但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这是修改后的法诀，拿去教徒弟吧。”
顾无忧接过宏三递来的玉瞳简，神识探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忍不住赞叹：“前辈出手，果然不凡！”
这可不是刻意恭维。
数天时间，将一门道士的渡劫法诀，修改成修士的长生法诀，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前面说过，修士和道士的法诀基本没差别。
但差别终究还是有的。
要知道，合道高人修炼到极致迎来渡劫，可不是他们的追求，而是天道的意志，是不得不接受的最终考验。所以直接以长生替换渡劫不成，那是自欺欺人。
必须对合道境界进行细微修改，避免触动渡劫的法则，转换为另外一条天道可接受的路——也就是长生。
针对具体的法诀，修改自然也不同。
固然宏三阅读过神虚派法诀，可用几天时间将其吃透，并做出合适的修改，依然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了……
宏三也算是个发明家嘛。
如今各宗门测试天赋的聚灵匣，据说就是宏三发明的。参考传统聚灵阵、聚灵法术，创造出聚灵匣，同样也不是一件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由此可见，宏三是专家中的专家。
“你不怪老夫便好。”宏三摆手道。
顾无忧迷惑：“为什么怪您？”
“你看了修改后的法诀，等于过早接触长生境界，这对你今后的修炼十分不利。”
各宗门对晚辈弟子，连长生境界的存在都尽量保密。
顾无忧倒好，干脆看了一遍长生境界的具体练法，根据修士界数千年来积累的经验看，坏处极大。
可是宏三也没什么办法。
他修改过的法诀，总不能不让顾无忧检查吧？
顾无忧可是神虚派掌门，仅存俩传人中唯一能修炼的那个，没啥长辈帮他先收着，合适时机再拿出来呀。
小机灵：“不练不就得了，多大点事儿。”
顾无忧苦笑：“前辈说笑了，以晚辈这点天赋，指望长生未免太不自量力。”
宏三笑了笑，没说什么。
心中却在疯狂吐槽：两年修炼成金丹巅峰的你，连先天灵体都不敢比，天赋哪里差了？还这点天赋……你这不是谦虚，是在老夫面前装B啊！
是的，长生真人也会吐槽。
所谓有得必有失，万事万物皆无例外。
修士改法诀，没了雷劈之虞，相应的，心境方面和传统道士比，也发生了变化。
万年前的道士可不讲究什么“修炼到高深境界，要找回人性”，高人就是高人。修士就必须找回人性，马乘风的暴戾，玉清的随和，都源于找回人性。
长生真人同样如此。
道士修成正果，飞升做了神仙，是不是还会吐槽没人清楚。
但长生境界的修士，在性情方面依然……嗯，平凡。
真云淡风轻、彻底不理俗事了，怕是也就不会在乎什么白魔入侵了吧。并且这种高人，凡间天道也容不下。
“那么，你是继续在塔中修炼，还是送你回道院？”宏三顿了顿，“有兴趣参观宏真人寂灭现场也行。”
顾无忧：“晚辈还是回道院吧，好几天没参见特训，老师们恐怕要有意见了。”
“无须考虑他们，老夫带你离开，没人敢置喙。”宏三摆摆手，“不过特训你确实要认真完成，谁都不能保证，你今后一定不会遇上白魔。”
“晚辈也是这么想的。”
特训本身是好事，增强合作意识没毛病。
顾无忧相信，被各宗门极度重视的白魔降临，战争绝不可能仅仅局限于蛮荒大陆，也不会只是无量山被偷袭，三江县被屠城这样的“小打小闹”。
灭世之战，没人能置身事外。
宏三点头道：“老夫这便带你回去。”
“呃前辈稍等。”
“还有什么事么？”宏三问。
顾无忧：“前辈涉猎广泛，了解万年前的道士时代，又翻阅过神虚派典籍，贫道想问一下，鄙派有位名叫君不器的前辈，不知您可听说过？”
“你如何知道君不器的？！”
宏三猛地提高声音，吓了顾无忧一跳。
好吧，从他的反应看，貌似还真知道君不器，但是这反应很不对劲啊……
本打算投桃报李，透露点实话的顾无忧，临时改变了主意，摊手道：“鄙派虽然传承快丢光了，但总归留了那么一星半点嘛，历代传人口口相传喽。”
“你们连开派祖师都不清楚，却知道君不器？”
“对啊，晚辈也觉得奇怪哩。当然留下的也就是个名字，他的事迹早就没人了解了。前辈，君不器很出名吗？”
宏三沉默了良久。
“神虚派不记得其他人，只记得君不器，倒也不奇怪。”宏三喟叹一声，“君不器和宏真人生活在一个时代。”
宏长空的时代……万年前？
“太浩塔有记载万年前历史的典籍，但只有老夫和陈玄同能阅览，不能给你看，老夫只能为你讲解一下。”
顾无忧行礼：“麻烦前辈了。”
“人人都知道，宏长空是中土传奇。然而他们不清楚的是，万年前的灭世之战中，中土其实有两个传奇！”
顾无忧瞪大眼：“前辈是说……”
“神虚派号称和太浩宗……不，太浩派齐名，你以为只是说说而已？贵派英才辈出，君不器便是最杰出的那个，论天赋、实力、功业，和宏真人不相上下！”
顾无忧顿时糊涂了。
天赋实力好说，所谓功业，指的当然是灭世之战中对抗白魔的成绩。既然君不器不弱于宏长空，为什么万年之后，人们只知道宏长空？
宏三看出了顾无忧的迷惑。
“因为君不器死了。”
“啊？”
“健忘是人类的天性，一个死亡的传奇，当然比不了活下来，并且主导修行界融入世俗，开创皇朝的传奇。”
“君不器……是怎么死得呢？”
“渡劫失败。”
嗯，倒是和小机灵的说法一致。
宏三：“宏真人和君不器惺惺相惜，两人是至交好友，也是并肩作战的兄弟。正因为君不器在战斗中渡劫失败而亡，宏真人才决意耗费心血修改法诀，以长生取代渡劫。”
原来长生境界，是宏长空创造的。
想想其实十分符合逻辑，中土传奇嘛。
当然这项工作难度极高，宏长空想必花费了数百乃至上千年才成功，甚至最后渡劫失败，搞不好也是因为分散太多精力，才导致准备不充分。
传奇之所以称为传奇，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无论宏长空，还是神虚派的前辈君不器，既然号称传奇，那么他们的渡劫成功率不可能像别人一样低得令人发指。
君不器是战斗中渡劫，宏长空则分散了精力。
所以两人都属于准备不足。
“晚辈很惭愧呐。”顾无忧自嘲一笑，“外人忘了君不器前辈情有可原，作为本派后人，竟然也……只记得他的名字，实在是说不过去。”
宏三：“你们能将香火留到今天，已经不错了。”
顾无忧明白，宏三这句话纯属安慰，当真就傻了。大家当初都是道士门派，为什么太浩宗一直风生水起，神虚派就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说白了，还是自家人故步自封罢了。
宏三：“老夫把法诀送还你，要求你延续传承，仰慕君不器未尝不是原因之一。之前不说，是以为你们也完全忘了他。我本以为，世上唯有我还记得君不器呢。”
关于君不器的历史资料，只有道院院长和太浩宗掌教有资格查阅。
陈玄同对这些“远古时代”的东西没兴趣。
好吧，实际上在白魔出现之前，陈玄同和其他宗门的掌教查不到，也不是很在意所谓的灭世之战。
这就是道院存在的意义之一了。
宏长空亲自挑选下任院长，也就是宏一，之后的宏二、宏三都由前任院长任命，掌教或皇帝无权干涉。因此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道院院长独立于修士界，他们必须绝对熟悉万年前的历史，并时刻准备应对下一次灭世之战。
培养人才其实用不着院长，宏三也确实轻易不露面。
第二次白魔降临，第一个紧张起来的是宏三，也只有他才明白问题的严重。之后，他才开始动员陈玄同和四大长老，并以化身神通郑重其事通知其它宗门。
以上是宏三对顾无忧吐苦水的内容。
顾无忧深表同情：“众人皆醉我独醒，滋味确实不咋地。”
“众人皆醉我独醒……”宏三拍掌赞叹，“说得好！”
顾无忧：“他们不紧张，是因为没亲身承受痛苦，即使三江县城被屠，又哪能影响高高在上的修士呢？我觉得，无量山的人现在肯定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