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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打伞偷亲

众人循声望过去, 却见原来是观非。他似乎正巧打这里路过, 四周灯火阑珊,映着他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冷淡脸。

顾时欢微讶,从她和观非打过的那一次短暂的交道中, 她可看不出观非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不过, 眼下气氛正好,根本没有什么尊卑、亲疏之分, 众人都好奇着张钧到底往瓯盂里面放了什么,听观非说他知道, 便都叫他坐下,一起玩这一局。

观非定了一瞬,也便没有推辞, 道了一声“恭敬不如从命”,便撩开下衣摆, 挨着沈宜越坐下。

张钧淡笑:“观大人且说说, 我这瓯盂里面放了什么。”

沈宁安偷偷瞧了一眼张钧,心里莫名欢喜, 大声地朝观非道:“观大人, 你可别说大话,你若是真能猜出钧哥哥放置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瓶子,只管去我那里挑!”

她心里可相信她的钧哥哥了,这道题把他们所有人都难住了,没道理难不住观非。

观非用手指头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 道:“是雪。或者更准确地说,眼下已化成了水。”

张钧脸上明显掩不住诧异。

沈宁安抢在众人前面,连忙揭开瓯盂,果然见瓯盂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在方才覆盖的地方留下了一小滩水渍。

众人恍然大悟。

短暂的东西……可不就是雪么!瞧瞧,他们才说了这么一小会儿话,雪已化成水,不复存在了。

顾时欢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偷看的,还是猜的?

大概也只有这两个原因。

不过偷看的话,观非显然不是这种人。若是猜的,他那“我知道”三个字太过肯定了吧。

观非道:“占卜得来。”

顾时欢着实愣住了,在她的观念里,太史令与神棍几乎是等同的,在座这些人估计十有八.九与她是一样的想法。

太史令一职,在大昱就是个面上受人尊敬,实际地位不高的闲职,主要掌管国家典籍、推算天文历法以及推算各种活动的吉时,比如祭祀、秋猎等等,都须得太史令推算出宜时。

她向来以为,这种所谓的推算,不过是循着节气、历法等前人留下的经验,找出一个最合适的时间罢了……没成想连看不见的东西也能占卜出来?

“怎么可能!”沈宁安早已嚷起来,飞快地拿过瓯盂,又往里面装了东西,“那你再占卜一下,这里头是什么!”

观非暝神片刻,道:“两颗葡萄。”

沈宁安脸上立刻露出十足的惊讶,一看便是被猜中了。她不服,收回瓯盂,又装了东西进去。

“一个桃子。”

收回来,又装了东西进去:“再猜!”

“一块甜米糕。”

又换了东西进去:“你、你再猜!”

观非面不改色:“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但我不认识是个什么东西。”

沈宁安张大了嘴,揭开瓯盂,把四方胭脂盒随手掷给丫鬟。

无论她放进去什么,他全都猜对了。

或许,用他的话来说,是全部占卜对了。

顾时欢此时的表情也平静不到哪儿去,心里是真真叹服了,没想到观非还真的会占卜!

众人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对观非刮目相看。

观非在众人的目光下,面色却是一点变化也无,既不觉得得意,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沈云琛给自己和他倒了一杯酒,敬了他一杯:“观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观非与之对饮,摇头道:“我不过便是看你们左右猜不出,因此忍不住僭越了。”

沈宜越插嘴道:“怎能说是僭越呢?我们今日也算长见识了,来,我们都来敬观大人一杯。”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端起杯子,顾时欢也一样,她是打心底里佩服了。

“不敢当不敢当。”观非谦了一句,便将酒水一饮而尽,又道,“我才疏学浅,占卜之术只是略通一二,也就玩玩这些小把戏罢了。”

沈宁安却不信,她飞快地瞥了张钧一眼,故意大声道:“那你快给本公主占卜一下姻缘。”

顾时欢差点没绷住笑,沈宜越更是往她头上狠狠地敲了一敲:“你害不害臊!”

也亏得是沈宁安从小就张扬惯了,换成其他人,可是死也问不出这个问题。不过,不问不代表不惦记,顾时心和姜如婳都竖起了耳朵,想看看观非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以后……以后也好悄悄去问问。

观非还没说话,纪怀曜已开口:“你问观大人,不如去问皇上。”他眼睛扫过姜如婳,颇带深意地说:“姻缘之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

顾时欢不禁挑眉,她还以为纪怀曜是彻底的纨绔,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充满妥协感的话来,而且这语气里还隐隐有些不甘。她突然有些担心姜如婳了。

沈宁安正待反驳他,观非道:“世子爷所言极是,况且我的占卜造诣的确不高,便是皇上在我面前,我也占卜不出来。”

沈宁安一听,只好失望地垂下眼睛。

沈宜越马上将这段话茬过去了,他是个热络气氛的好手,很快又将众人拉到了新的游戏之中,还扣住了观非不让他走,也要他一起玩乐,观非无奈应了。

他们这席又恢复了热闹与喜庆。

除夕的宫宴一直持续到半夜。

当明月爬上最当空,高悬着俯瞰大地时,便是新旧年交替的时候。这时候,宫人便将早已准备好的烟花齐齐燃放,一簇簇的火苗腾空而起,煞是好看。

一时间,众人或坐或站,目光都聚在炸开的烟花上。

顾时欢本也想站起来的,却被沈云琛一把攥住了手,带入了怀中。她吓了一跳,连忙想爬起来,沈云琛却将她抱得更紧:“看烟花。”

顾时欢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出格的亲昵,而且……便是看到又如何?他们是夫妻呀!

于是便与他十指交握,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看烟花。直到烟花散尽,看着众人陆陆续续回转身来,才赶紧从他怀里挪出来,她到底还是要脸面的……

新年至,烟花尽,热闹散。

众人都去向沈顺和请了安,便四散了往家走。

方才又下了小半夜的雪,地上的雪又厚了一层,即便被人踩过一圈,仍旧没有露出最底下的泥土,而举目望去依然是铺天盖地的白。

顾时欢与沈云琛一脚深一脚浅地踏着皑皑白雪走去宫门口。

沈云琛打着伞。

他们是走得最迟的一批,因为皇子公主们要请安的人比朝臣多多了,不但向沈顺和请安了,还得去太后那里请安。

太后身子骨不行,畏寒,因此早早就回寝宫了,却按着旧年的习性,死撑着不肯歇息,要看过烟花再说——其实太后的性子有时候也跟小孩儿似的。顾时欢想。

因此,他们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后的寝宫,然后又被太后拉着说了一顿话,这才得以出来。齐安和秋霜等人早被打发去守马车了。

其时已至下半夜,朝臣早已散了,回去暖被窝去了。这条路上空寂寂的。

没有旁人在,顾时欢也就肆无忌惮地撒娇,愣是脚酸了,不想走。

沈云琛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眼角露出笑意,转身蹲下便背起了她。

顾时欢趴在他宽厚温暖的背上,拿着伞阻挡漫天的鹅毛雪,笑眯眯道:“我们现在像不像上次中秋宴呀?”

沈云琛道:“不像。”

“怎么不像了?上次你也是这样背我的。”顾时欢呼出一口气,冷冷的天气,呼出的气马上变成了白雾,“只是我这次没喝酒罢了。”全程以茶代酒。

沈云琛故意沉吟道:“你上次没这么重。”

“什么?!”顾时欢惊叫一声,若不是在沈云琛背上,她恐怕会跳起来。

她胖了?!

沈云琛沉沉道:“我都快背不动你了。”

顾时欢嗷呜一声捂住脸:“真的吗……我以后每顿都要少吃两口了。”

沈云琛笑了起来,笑得胸膛都震动起来:“你真信了?”

他掂了掂顾时欢:“我倒是巴不得你长胖些,可你现在的重量,一松手恐怕都能让风吹走。”不过嘛,该肉的地方也是肉嘟嘟的,这点让他极为满意。

一听自己并没有胖,顾时欢的心都开心得飞起来了,显然男人和女人对胖不胖的标准是完全不同的,她觉得她眼下的身子骨根本算不得瘦,若再胖一点,那真是没法见人了。

被戏耍了一番,顾时欢气呼呼地将自己凉丝丝的手伸进了沈云琛的衣领里:“你别想骗过我,回去我得称称去。”

伸进去之后,那便比捧了火炉更加暖和,顾时欢忍不住叹息一声:“真舒服……”

沈云琛被猛地冰了一下,却是一点也不恼,还提醒她:“另一只。”

“那我就不客气了。”顾时欢笑眯眯的,把暖够了的手拿出来,换上另一只打伞的手,又伸进去,还故意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摸去地作乱。

沈云琛的呼吸变了:“不许闹!”

顾时欢继续摸,反正他现在不能把她怎么样。至于回去之后……到时候再说吧……

沈云琛被摸得浑身燥动,咬牙切齿:“顾娇娇!”

“我在呢。”顾时欢侧过头,还往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沈云琛被她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只好忍着与冬日截然相反的燥热,一步步踏过长长的雪地。

顾时欢闹了一阵,也闹够了,将暖热的手拿出来之后,却往沈云琛的脸上贴:“你脸上好凉,热一热。”

沈云琛被她幼稚的举动逗乐了,也没去阻止她,由着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此刻,先前的热闹繁华已经落幕,浓墨一般的夜空点缀着少许几不可见的星子,明月倒是又大又圆,清冷的月光撒向大地,与地上泛着冷光的白雪交相辉映,显得这样的晚上更加亮堂,却也更加寂静。这条路像走不到尽头似的。

但是,两个人说说笑笑,却冲散了所有的孤寂,连背影都交缠在一起,似相濡以沫的模样。

走到宫门口,齐安和秋霜早已将马车打点妥当,里面放了熏香和暖炉,这会儿正暖和。

沈云琛与顾时欢进了马车。

秋霜则执意留在外面,和齐安驾马,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杵在姑爷和小姐之间。

其实顾时欢也并不冷,沈云琛身上格外热,她趴在他背上,自然是受益匪浅,而且双手轮流着在他衣襟内取暖了数次,比抱着暖炉还暖和。

沈云琛自然更不冷,这一路走过来,他身上甚至被顾时欢撩.拨出了一层薄汗,脸上也被她给捂热了。

这会儿,两人坐在一处儿,顾时欢想起观非,不由道:“我真没想到观大人这么厉害。”

沈云琛有些泛酸:“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你酸个什么劲儿啊,”顾时欢失笑,“我就是觉得他占卜得很厉害而已——你说他到底能不能占卜出姻缘或者运势之类的呀?”

沈云琛道:“若是可以,他早向父皇毛遂自荐了,不日即可成为大昱呼风唤雨的国师,何至于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史令。”

这么一说,也是有道理。

顾时欢嘟囔道:“难道他真的只有这点本事……”

“也不一定。”沈云琛又道,“或许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他只好深藏不露。”

“哎,你怎么又换了说法。”顾时欢捏了他一把。

“不是换了说话,是给你提出两种可能。”沈云琛握住她的手,揉了揉,“不过,若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他今日也不会忍不住出风头了。大约还是如他自己所言,才疏学浅。”

顾时欢嘟了嘟嘴:“可是,万一他真的是高人呢?不行,我得去试探试探……”

*****

她这个试探计划,至少得出了正月,因此暂且搁置了。

新年照例休朝五日,沈云琛也得了闲,与顾时欢蜜里调油,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几乎片刻不离。

最后顾时欢都受不住了,想把沈云琛赶去书房,然而无果,依然是“夜夜笙歌”。

好在很快又到了上朝的日子,顾时欢也得以喘息片刻。

又过了些天,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上元节又称元宵节,是大昱的传统节日。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吃上一碗热腾腾的元宵,街头还有各式各样的表演,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鱼龙舞。

鱼龙舞指的是鱼龙漫衍,其实说白了便是一种将用草扎好的鱼变成用草扎好的龙的戏法,此外还有易牛为马、易猪为羊等其他的戏法,因万变不离其宗,都归入鱼龙舞统称了。

除了鱼龙舞,元宵节还有很多的杂耍,诸如摔跤、举重、爬杆、吞刀、吐火等等,也是颇受百姓喜爱的。

此外,还有不少戏班子也都在这热闹的日子里搭台表演,往日鲜见的狮子灯、虾子灯、螃蟹灯、鲤鱼灯、龙灯等都可以看个够本,尽饱眼福。

若说除夕夜是自家的家人团圆的热闹,那么元宵节便是百姓们共聚同享的热闹。

顾时欢爱极了凑热闹,因此晚膳过后,吃了热腾腾的元宵,便拉着沈云琛来了街头。

每年的元宵节,她都不会错过,因此街上的这些戏法、杂耍和龙灯表演,她其实早已看过千百遍。不过却总也看不厌。

沈云琛在人潮中牢牢地护着她,跟着她四处玩闹,陪着她看各式各样的表演,眼里的笑意就没消停过。

待各处都看了一圈,便至深夜了,顾时欢收敛了雀跃的心情,准备跟着乖乖回去了,谁知沈云琛却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问要去哪里,沈云琛却摇头不语,存心叫她好奇。

沈云琛带她去了附近的欢喜楼,那欢喜楼的小二见了他们,忙牵了一辆马车出来,毕恭毕敬地交给他们。

顾时欢一看,这不就是自家的马车么。

她坐上马车,才发现里面居然放了两盏天灯,一时眼睛都亮了!

以前,放天灯祈愿也是元宵节的传统习俗之一,但后来由于天灯常常半道落下,燃着的天灯坠落下来,会伤及地下的人群,甚至烧到屋子上,蔓延成一大片的火灾。因此,后来这习俗便被禁止了。

顾时欢没有缩进舒适的马车里,而是与沈云琛并肩坐在外面驾马,挑着眉道:“好呀,六皇子殿下居然知法犯法。”

这日正是冬雪消融的时候,比往常还冷一些,沈云琛怕她冻着了,从马车内取出一件披风,一边给她牢牢裹住了,一边道:“俗语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回,我也做一次混账的‘州官’怎么样?”

顾时欢顿时笑眯眯的,她以前可喜欢放天灯了。

沈云琛见她不回答,故意驱动着马车转向:“怎么,你不喜欢?那我们便回去。”

“哎哎!”顾时欢拉住他,“我们去哪儿放呀?”

沈云琛轻笑一声,又将马儿掉头回来,朝城门外去。

守城的士兵看了六皇子的令牌,自是忙不迭地放行了。

一路到了一处偏僻的湖边,顾时欢记起来了,正是上一次她还在围场学骑射时,沈云琛带她来过的地方。

这处有一个大湖,周围虽有树,但却很稀疏,湖边主要是草地。

在这里放天灯,最安全不过,也最好看不过。

沈云琛将两盏天灯都拿下来,将其中一盏装上红色的蜡烛,点上火。他身在军营多年,对这些动手的东西颇为熟练,很快便弄好了。

拿了一盏递给顾时欢,让她拿着边缘,仔细别烧伤了手。

“娇娇,许个愿吧。”

顾时欢像捧着宝物似的拿着天灯,眼睛里盛满笑意:“你的也点上,我们一起许愿,一起放。”

沈云琛戳了戳她的额头,又去摆弄另一盏,不多时,另一盏的内部也燃起了红色的烛火。

两个人各自拿着一盏天灯,暖色的烛火辉映着彼此的脸,就像成亲那晚的红烛一般。

顾时欢率先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耳朵红了。

“你想好许什么愿了吗?”她问。

沈云琛笑了:“根本不需想。”他的愿望从来只有一个。

顾时欢一本正经地告诫他:“好吧,那我们一起将天灯放上去,心里默念愿望就是,可千万别说出来,听说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沈云琛弯着眸子点头。

两人同时松了手,看着泛着暖橘色光芒的天灯缓缓升入空中,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渐渐成为墨黑的夜幕中最亮的两颗星子。

我愿阿琛心想事成。

我愿娇娇此生无忧。

*****

从除夕到元宵节这段时间,不宜搬东西出去,有失财走势之意。

待过了元宵节,顾时欢“搬家”便没什么顾虑了,这次搬家,当然不是从六皇子府搬出去,而是从顾府“搬”到六皇子府来。

她这个人,自然是早就“搬”进来的,不过在居香院里,她还留了太多的东西,包括娘亲的那些藏书。

之前,她娘亲留给她的玉镯被动过之后,她其实便起了“搬家”的心思。

而后大闹了一场,再无人敢碰她的那些东西,加上她对顾府虽无感情,对居香院的感情却是很深的,因此那些东西便依旧留在那里。

过了这个年,她又长了一岁,便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她对居香院的感情再深,以后也很少会回去了,再说感情的源头是人,归根结底她思念的不是居香院,而是她的娘亲。而她的娘亲一直住在她心里,便是远离了居香院近一年,她对娘亲的感情没有一点减轻,所以当年与娘亲一起用过的东西,到底是摆在居香院,还是摆在六皇子府,其实没有区别。

若一定要说区别,那还是摆在六皇子府更好。

一来,她可以睹物思情,也省得惦记。二来,顾时明已经成亲,顾府多了不少人,以后顾时昀也会成亲,到时候顾府的人口更加杂乱,倘或她居香院失了窃,她都没处找小偷去。三来,她娘亲的那些藏书,她近日来正有用处。

因此,便趁着沈云琛上朝,独自去了一趟顾府,先假惺惺地跟老太太请了安,便说明了来意。

顾老夫人只说自己做不了主,让她等顾一岱回来再说。

顾时欢心里啧了一声,顾一岱早就厌弃她的娘亲了,这会儿把她的东西全部搬走,他不是求之不得么?还有什么好说呢。

但是顾老夫人不松口,她也不可能“明抢”,只好耐下性子,陪着顾老夫人喝茶,心里暗道早知如此,不如在家里多睡一会儿再来。

白姨娘和顾时心上香去了,这会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顾老夫人也只是叫人拿来的佛经,放在眼底下看着。

屋子里一派沉默。

好一会儿,顾老夫人才放下佛经,突然道:“上次你大哥大婚,你见过二丫头没有?”

顾时欢默了默,摇头:“二姐都不曾出来,我怎么见她?”

略去了顾时彩派丫鬟请她而被她拒绝的事儿。

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这也是罪有应得……只是,往后也别想许好人家了,有人要,咱们顾家就该谢天谢地了。”

顾时欢抿了抿唇,她这个祖母就不觉得对着她说这件事不合适么?是想让她顺着杆爬骂顾时彩罪有应得,还是领悟话里的深意,痛哭流涕后悔自己不该害姐妹如此?

“正是呢。”最后,她只说了这三个字。

顾老夫人一噎,而后脑子清醒了,明白自己不该再说起顾时彩的事儿,如今怨谁也没用,况且无论从法理还是情理,总也不该怨到顾时欢的身上。

于是又转了话头:“你可知道,你二哥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顾时欢顿了顿,道:“孙女不知。”

和上次顾时明的婚事一模一样,没人跟她提过。不过她也不恼,反正就算他们连请帖都不下,她心里也不在意的。

倒是顾老夫人自觉尴尬,忙跟她细细说来:“你二哥要娶的妻,是雅仪郡主宋绵,雅仪郡主才貌双全,是咱们顾家高攀了。他们的婚期定在二月底,过了年顾府便开始加紧准备了,只盼着别耽误了婚期。”

顾时欢点点头:“到时候给孙女送了请帖,我一定准时来。”

她这一句话叫顾老夫人没法再接嘴,两人便又说无可说了。

顾老夫人悠悠地“嗯”了一声,便又继续去看佛经。

顾时欢则忍不住提出去走走,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去吧。”

顾时欢松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她带着秋霜和玉盘回了居香院,让她们下去休息,自己则在往日熟悉的每个地方都转了转,回想起娘亲在世的场景,不由得鼻子发酸。

好不容易等到顾一岱回府,顾时欢一刻也没耽误,跑去说了来意。

顾一岱似乎惊诧住了,怔忪了好一会儿,方回过神:“全部搬走?”

顾时欢道:“我既已嫁入六皇子府,这些东西原本也该带过去的,只是成亲那段时间太忙,因此搁置了。”

她想她这个讨厌她娘亲的父亲应该会爽快答应的,谁知道顾一岱却问:“一定要搬走吗?为何不留在这里?搬来搬去也是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我早已带了人过来,很快就能搬完。”况且你本来就不喜欢我们母女,都搬走了,岂不是眼不见为净么。

最后那句话顾时欢吞进了喉咙里,默默等着顾一岱的答复。

顾一岱沉默片刻,似乎很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顾家终究是你的娘家,留在家里有何不好?”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太温情了,他很少有对顾时欢这么温情的时候,因此说得很不习惯、很不顺畅,听得顾时欢只想冷笑。

但她终究没有冷笑出来,反而笑得很温柔:“父亲,娘亲临死前将居香院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我怎么处理它们,您应该没有异议吧?”

她只是顾念着他们的脸面,才低眉顺眼地跟他说,可没真想听从他的意见。

顾一岱浑身一震,似乎整个人都清醒了,猛地一拂袖,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既如此,你都搬走吧。居香院是你们母女的居所,这里永远留着给你们。”

顾时欢轻轻福了一礼:“谢父亲。”

她带的人又多,手脚又利索,很快便将居香院的东西装得满满的几马车,浩浩荡荡地运回去了。

沈云琛下朝后被沈顺和留下来说了几句,回到府里才知道顾时欢独自去了顾府,便准备去接她,没想到才叫齐安牵了马,楚伯便来报,说夫人带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

他一时没想到搬家这回事,还以为顾时欢出去买东西了,便去门口接她。

顾时欢眉间眼梢都是笑:“阿琛,我把居香院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沈云琛一怔,随即从眼底漫上欢喜:“嗯,都带回来了好。从此之后,六皇子府便是你唯一的家。”

说完这句话,欢喜更甚,他把她抱进了怀里。

顾时欢靠在他怀里,怔怔地想着“唯一的家”这个含义。

她记起在很久之前,她心里还在想,冷漠的顾府不是她的家,没有娘亲的居香院不是她的家,陌生的六皇子府也不是她的家,她也许一辈子都找不着家了……

但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就已经找到了她的家,并且住得舒心畅意,无忧无虑。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阿琛。”

*****

顾时欢把居香院所有的东西都搬回来了,自然也包括娘亲的那些藏书,她可没忘了在除夕之夜的打算——她还要去试探试探观非。

用这些书。

她挑了十部观非很有可能会感兴趣的书,风风火火地去了观非的府邸。

敲了敲门,一会儿,便有一个清秀的门童开了门。

秋霜报了身份,那门童便忙唤稍等,马上去里面回禀了。

不一会儿,观非亲自出来了,眼睛里有一点诧异,目光挪到顾时欢身后的仆从捧着的书本上,那诧异便渐渐消失了。

观非请她进来。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府邸,但是这是她第一次进来。进去之后,发现观非的府邸果然像他这个人,冷冷清清,曲径通幽,但是从细节之处,可见雅致。

到了厅堂上,顾时欢命人放下书,叫他们出去。

“观大人,我想你一定会对这些书感兴趣,因此特意给你送过来了。”

观非了然道:“无功不受禄。”

顾时欢道:“除夕之夜上,观大人的占卜之术实在让我敬佩不已,因此我想请观大人代我占卜几卦,若是占卜出来了,这些书自然都是观大人的。”

观非轻微地摇头:“六皇子妃殿下请回。我没有撒谎,我能做到的也只是除夕夜上的简单占卜之术,若涉及天命,恕我爱莫能助。”

顾时欢懒得绕弯子了:“你是真不会,还是在敷衍?”

观非面色不改,淡定又坚定:“真不会。”

顾时欢没辙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又不能掰开他脑袋看,反正他一口咬定不会,她只能束手无策。

其实她只是想问问,沈云琛的未来会如何……

而现在,问都不必问了,只好权且相信观非是真不会这类的占卜,她幽幽叹气道:“既如此,我便叫人将书拿回去了。”

观非身形一动,很是犹豫地开口:“皇子妃殿下,虽然我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你……你能不能把书借给我?我看完便归还。”

顾时欢笑了,挑眉:“你都帮不上我,我为何把书借给你?”

观非一听,失望地垂下眼。

顾时欢噗嗤笑道:“好了,顽笑而已。你我既是朋友,何必如此生分?我娘亲说,书给欣赏它们爱护它们的人,便是这些书最好的结局。我这些书便都送给你了,望你好生保存。”

“朋友?”观非一怔,而后清冷的脸上竟也浮现了不一样的表情,似乎带了些高兴,“谢过六皇子妃殿下。”

顾时欢勾了勾唇角:“朋友之间,不必言谢。”

之后,她便出了观府。虽然这一趟没有达到她的预期收获,反而折了一堆书。但是她心情挺不错,坐在马车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不管观非的能力到底如何,就冲他除夕夜的表现,与他打好交道便不会亏,万一哪天便帮上他们了呢。再说了,观非这人性子虽怪些,但是几次接触下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人,的确值得结交为朋友。

*****

转瞬到了二月底,顾时昀也要娶妻了,给六皇子府下了请帖。

顾时欢早先就知道了,因此没有上次那么惊讶,她只是奇怪,以前顾时明和顾时昀那么多年了都不急,怎么现在就跟赶着投胎似的,一个年尾一个年初便都定下了婚事?

将这疑问说给沈云琛听,沈云琛只道:“急了。”

顾时欢还想追问,而后又自己回过味来了。自从沈知远被废,顾时初的地位一落千丈,连带着顾府铺好的路都给打乱了,不管是继续支持沈知远,还是另谋高枝,他们都得先稳住顾府当前的势力。

不过依她猜测,顾府还是没有放弃沈知远的,毕竟这些年他们全押在沈知远身上,现在抽.身已经来不及,再看顾时明和顾时昀娶的妻子,都不过是郡主而已,怎么看也不像能染指皇位的可能。估计还得看沈知远。

这些话不必多说,沈云琛比她想得更清楚,于是她收拾收拾,便跟着沈云琛一道儿出去了。

因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她也不管别人怎么说,索性去得晚点了,待到晚宴快开始时,才到了顾府。

这次和上次没什么区别,阵势都差不多,来的人或许有区别,但是区别也不大,沈知远和顾时初依旧来了,顾时彩依旧没有出面。

对顾时彩来说,顾时昀是她同胞兄弟,比顾时明还要亲近不少,但是顾时昀成亲她也埋头不见人,倒真的让顾时欢诧异了。

那次……伤得到底有多重?

不过她虽好奇,但是也没打算去三景院,她去那里,不会被认为是关心,只会被认为是落井下石,反倒刺激她们。

不如就这样罢。

热热闹闹的晚宴过后,顾时欢吃得肚子饱饱的,跟着沈云琛回府。

一切都看似平常,她沐浴过后,照旧滚进了床褥,沈云琛则捉了她的脚踝,将她从被子里捉出来,给她涂香肤霜。

两人闹了一阵,眼见着沈云琛的目光变了,呼吸也急促了,顾时欢连忙讨饶:“别了……我今天累了,我们歇吧……”

沈云琛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倾身过来,语气中带着丝丝委屈:“我整日奔波劳碌都不觉得累,你天天吃喝玩乐又怎么会累?”说着便去亲她的脖子。

顾时欢被他亲得软了身子,却骤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痛得她当下便叫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说说”小天使投掷的地雷x5

粗略算了一下,四月更新了13w左右,且更新得比较平均,基本保持了日更打底,偶有加更,五月更新了10w左右,虽然也达到了日更3k的标准,但是更新得比较随意呃……在这里向追文的宝宝们说句抱歉了,五月工作实在太忙了_(:3)∠)_

不过六月我会重振旗鼓的,至少超过四月的水准吧嘿嘿,枝枝需要你们的支持和鞭策哦,爱你们=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