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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尘封往事

当然, 顾时欢此刻也甚是聪明地乖乖闭嘴。因为错信他人, 她吃过几次亏了,这次便是再相信聋哑婶子,她也决定以沈云琛是瞻。

他相信, 那么她再相信。他不信, 那她也不会相信。

因三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便安静得骇人了。

聋哑婶子忽地想起了什么, 突然朝顾时欢身侧的木橱走去,沈云琛以为她冲着顾时欢来, 眼疾手快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聋哑婶子忙摆手道:“我只是差点忘了一样东西——”

她说着,便在木橱前面蹲下.身子,一边翻找一边说道:“李妃娘娘是宫里难得的大善人, 她不但帮过我几次,还赏过我一样东西, 是个玛瑙项链, 不知六皇子殿下对它还有没有印象,我记得有一段时间, 李妃娘娘是经常佩戴的。我颠簸流离了这么多年, 再穷苦的时候,我也没当过这根项链, 去营地前,我将它藏在了木橱里……”

似乎藏得很深,聋哑婶子又弓着身子,将头钻进去寻找。好一会儿之后, 她才钻了出来,头上脸上满是灰尘,看上去很是狼狈,然而嘴角却淡淡地勾起,手里却攥着一条精致的玛瑙项链:“找到了。”

沈云琛看到那根项链时,眼神蓦地变了:“这的确是母妃的项链。”

当年,他的母妃已经失宠多时了,沈顺和再没赏赐过她任何东西,原先赏赐的东西也都被她陆陆续续地赏给别人了,因此身边珍贵精美的首饰越来越少,这根项链算是她戴得最久的东西之一了。

再加上沈云琛本就记忆出众,因此一看到这根项链,便全部想起来了。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问过项链的去向,因为母妃身上的首饰真的太少了。

当时,母妃只是笑道:“赏给一个宫女了,小姑娘在宫里活着不容易,再过几年就能回家了,往后还有大好的年华,那根项链跟着她比跟着我强。”

世事玄妙,没想到眼前这个“聋哑婶子”,竟就是当年的那个宫女。

聋哑婶子又行了一个宫礼:“活到今天,我已不惧死亡了。若是殿下您不相信我,那我便去黄泉找李妃娘娘赎罪,望她原谅我当年的懦弱无能。若是殿下愿意相信我,也就留着这条命,等着看皇后以命偿命的那一天!”

说完,她便举起了手,将玛瑙项链双手奉上:“这项链该物归原主了。”

沈云琛沉默一瞬,走上前去,将聋哑婶子的手合了起来:“母妃既然赏了你,便请婶子好生收着我母妃的心意。当年的事,罪魁祸首不在你。”

他虚虚地将聋哑婶子扶了起来,这意味着,他是信了她的。

聋哑婶子长叹一声,压在心头多年的秘密和仇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她觉得轻松了很多。更何况,六皇子殿下如若替她母妃报仇的话,那么她一家的血海深仇也可得报了,她心里又不禁有了一丝快意。

顾时欢心里也百感交集,赶紧走过去搀扶着聋哑婶子,给她递帕子擦泪。

看这聋哑婶子的谈吐,以前也是个受到教养极好的闺秀,又是家中的独女,自然是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虽然在宫里耽误了这么些年,但是出来之后也未必没有佳婿良缘,若是没有皇后的追杀,她该是过得极为幸福安宁的,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装聋作哑、当牛做马、半生颠簸……

若是没有这巨大的仇恨与不甘,她肯定也没勇气赌上性命说出当年的事。

至于对李妃娘娘的见死不救,顾时欢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也不忍再苛责什么,一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边是冷宫失宠的妃子,有几个人敢为了妃子对抗皇后呢……

只是那皇后着实可恶,为何李妃娘娘已经那样可怜了,她还要赶尽杀绝?

或许真如苏贵妃所言,那时候李妃娘娘要复宠了,皇后担心自己的地位,所以痛下杀手?

顾时欢突然在心里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哪里来的复宠?全都是错觉!李妃娘娘一死,沈顺和便降了她的妃位下葬,还将阿琛送去了边疆,害得天下人对她和阿琛议论纷纷,但凡有一丝情分,怎么可能这般对待他们母子?!

沈云琛见顾时欢面色凄凄,似乎要哭出来了,以为她因聋哑婶子的事情感伤,忙将人揽了过来,在背上轻轻地拍了拍,抬头对聋哑婶子道:“多谢婶子告知当年真相,这仇我会连着你们曹家的一起,尽数要那些人偿还。婶子最好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在营地后厨待着,不要离开月兰,也少往天心镇来了。家里的东西现在可收拾收拾,全搬到营地去。往后关于当年之事,我或许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嗯,我明白。”亲耳听到他会报仇,聋哑婶子心里燃起希望,笑得脸上的丝丝皱纹都越发明显了,“我这里没什么好收拾的,以后也不会再回来,就留在营地听候殿下差遣。”

沈云琛点点头:“眼下我们该回去了。”

顾时欢被沈云琛握着手带着往外走,她终于从那莫名悲哀的情绪中平缓过来,突然停下脚步。

沈云琛也随之停下,疑惑地看着她。

顾时欢浅笑着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

李妃娘娘那时候过得太可怜了,若是换成她,可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

好在她遇上的是沈云琛,而不是沈顺和。

沈云琛一怔,正想托着她的脑袋加深这个吻,顾时欢却像个狡猾的兔子,灵活地躲开了。

沈云琛知道因有外人在,顾时欢便不好意思了,于是也没有勉强,只是沉重的心情像是突然被注入阳光,轻松了不少。

*****

走出聋哑婶子的屋舍,几人要回到营地,必须又要穿过天心镇的主街。

走至主街的天心镇士兵驻守处,沈云琛却将聋哑婶子交给了驻守士兵,吩咐他们明天将聋哑婶子送回去。

虽然不知他为何这么安排,但是聋哑婶子很平静地接受了。

顾时欢却是一头雾水,一边跟着沈云琛走,一边忍不住问:“我们一起过来的,为什么不带着婶子一起走?你不是说叫她少待在营地以外么……”

沈云琛道:“她没事,我不放心你。”

“为何不放心我?”顾时欢蹙着眉头,突然恍然大悟,“哦!你刚刚一直在演戏对不对?聋哑婶子有问题,她在说假话!”

沈云琛抚眉淡笑,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因他今日穿了暗色的披风,将披风一扬开,便整个儿包住了顾时欢。这姿势极为亲密无间,格外适合……密谈。

“有人跟踪我们。”

顾时欢愣了一瞬,下意识便道:“皇后?”那聋哑婶子便危险了啊!

“不是。”沈云琛失笑,在她耳边轻道,“眼下不宜多说,总之你别担心,只管跟着我走。”

两人脸上戴着防日光的布条,骑着慢悠悠的骆驼走在前面,随他们前来的士兵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一行人按原路返回营地。

正是下午时分,日头照得沙漠里的黄沙都泛着金闪闪的光,好在已是秋冬时节,倒不会觉得身上热。

顾时欢知道这一路上肯定会发生什么,却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因此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虽然心里相信沈云琛自有打算,但是未知的事情总免不了让她东想西想,偏生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再多的疑问也只好闷在心里。

正胡思乱想着,沈云琛在她耳边道:“从这里走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桑戈湖,就在那里,我们下去,去湖里。”

顾时欢眉眼一挑,隐约明白了他的打算。

桑戈湖是月兰最大的湖,听说湖中心足足有五丈深,到底有没有这么深顾时欢不清楚,但是淹没一个普通人却是绰绰有余。

这个湖便在营地与天心镇的路上,不但担负着月兰几乎所有的补给,而且也是当地百姓心中的圣湖。

如果是通过跳入桑戈湖甩掉那些人,她倒是有自信可以闭气好一会儿,但是……但是这不合情理啊,沈云琛何时弱到不战而逃的地步了?难道跟着他们的人实力很强?若是如此,沈云琛又何必带着他们出来白白送死,留在驻守士兵较多的天心镇不好么?再说了,万一那些人也会泅水怎么办?那岂不是……

顾时欢满腹狐疑,忍不住偏头朝他看去。

沈云琛淡淡地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又想起了往事,低声含笑道:“娇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会泅水吗?”

“当然还会!”顾时欢低低地回道,突地眼波一扬,不禁揶揄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会还是旱鸭子吧?”

沈云琛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顾时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登时不觉得紧张,也不再疑惑了,总之沈云琛这般冒险安排,一定自有他的道理,于是眉眼飞扬地睨着他:“待会儿抓紧我,看我的!”

沈云琛淡笑,在她耳边轻道:“多亏了有夫人在。”

顾时欢耳根一热,不再理他。

不多时,一行人渐渐走近了桑戈湖,这里是一处开阔的绿洲,地势比较低矮,四周环绕的沙丘像城墙一样将桑戈湖围在了里面,只有一处更加低矮,那便是桑戈湖里的水流出去的去向,也是顾时欢等人来的地方——天心镇。

他们走入此处,就像从缺口进入了一个碗。

这样的地形,极易遭受埋伏,只要从周围沙丘往中间攻击,简直如同瓮中捉鳖、探囊取物。所以,那些人如果目标是他们,肯定会选择在此处出击。

也难怪沈云琛会让她做好在桑戈湖下水的准备。

“那其他人呢?”在接近桑戈湖时,顾时欢仍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她有些担心沈云琛有没有将计划告知跟来的士兵,也不知那些士兵是否会泅水。

沈云琛带着热气的呼吸在她耳际极快地掠过:“不必担心他们。”

他话音刚落,周围几个沙丘上突然悄无声息地冒出十来个蒙面人,若非他们早有警觉,恐怕还发现不了他们。

这些蒙面人训练有素地散开,立刻从背后拿出箭来,齐齐朝沈云琛射过来。

“小心!”沈云琛大叫一声,将顾时欢护住,抽出骆驼上挂着的佩剑,刀鞘一出便挡开了一波弓箭,另一只手则摸出一个军中用以求救的冲天响,将它往空中放了出去,一声厉响随之绽放在天际。

骆驼也被弓箭射中好几处,因而不堪重负地倒了下来,沈云琛抱住顾时欢一蹬,从骆驼上翻身而下,同时又挡去一波攻势。

士兵们见状,立时纷纷靠拢过来,呈守卫之势将他们包围在里面,一刻不停地挥剑以挡开弓箭。

顾时欢被紧紧护在沈云琛胸前,心里甚是焦急,甚至想冲上去帮他们,但是却更明白她冲上去只是添乱拖后腿,现在这样乖乖地依靠着他反而才能帮到他……

“呃——”沈云琛突然闷哼一声。

顾时欢回过神,便见沈云琛左边胸膛不断溢出鲜血,甚是骇人!

“阿琛!”她大叫一声,伸出手扶着他。

“去水里躲一躲……”沈云琛一边道,一边仍护着她朝桑戈湖走去。

他们离桑戈湖只有几丈之遥,有士兵在身后抵抗着弓箭,他们马上便到了湖边。

顾时欢惊慌道:“不行!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下水会更严重的!”

他流了很多血,现在首页任务便是要给他止血,而一旦下水,血反而会流得更快……他会死的!

这时候,不知哪里又射来一只暗箭,沈云琛再度沉声哼了一声,竟是腰部也中了一箭。

一股巨大的恐慌蔓上顾时欢的心头,她颤抖着手伸过去:“披风挡住了,我看不真切……你伤哪儿了?严重吗?为什么这么多血……”

沈云琛一把抓住她的手:“夫人,靠你了。”

拉住她跃下桑戈湖!

身体一浸入冰凉的水里,顾时欢立刻清醒过来,惊慌失措暂时都丢到脑后,她只有一个念头,沈云琛不会泅水……

她正被沈云琛抓着手,便立刻就势更拉进了些,另一只手攀上他的肩膀,身子倾了过去,吻住了他,同时脚下划动,带着他往更深一些的地方去。

沈云琛在泛着浅红的湖水里缓缓睁开眼睛,与顾时欢四目相对,眼含笑意。

顾时欢又气又急,往他身上四处打转。他穿着深红色的衣服,又加了一件披风,这会儿披风在水下飘荡纠缠着,阻隔了她的视线,她也看不清沈云琛伤在哪里,只能大概知道他伤到了胸部与腹部。

两人浮起一片淡淡的红,顾时欢知道,那是沈云琛的溶在水中形成的血水——

他到底伤得有多重?

顾时欢眼角不由得沁出泪来,不过这些泪花的下场与可怖的鲜血无异,都溶进水里,转瞬消失无踪了……

人毕竟不是鱼,纵使顾时欢擅水,但是两人在水下仍旧没有待太久。就在顾时欢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沈云琛示意她可以上去了。

顾时欢也正担心他在水里会不会血尽而亡,现在得了他的示意,不管岸上还有没有那些人了,立刻蹬着水往上浮去。

浮出水面的时候,两人紧贴着的唇才终于分开,顾时欢大大地吸了一口气,转过来看沈云琛。

沈云琛也已调整好呼吸,面色只是略显苍白,神色却是淡定如常的。

顾时欢咬着唇,按捺住心里乱七八糟的担忧,扶着他先往岸上走。

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蒙面人已经离去了,他们这边的士兵除了各个身上都带了些伤以外,倒是没有折损的。见他们上岸了,这些士兵立刻迎了上来。

刚才的惊险过去,顾时欢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检查沈云琛的身体,她抖着手去掀他的披风,刚一张开嘴,哭腔便忍不住溢了出来:“到底伤哪儿了……严、严重么?”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刚那第一箭,好像是射到了沈云琛的心口上……

这回,沈云琛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边拦着不让她看,一边宽慰她小伤而已,反倒一手给她擦了泪,一手主动解开了披风:“此事说来话长,我没有伤得太重,这两次都是障眼法而已,看上去射到了要害,其实只是皮肉伤而已——别哭了,嗯?”

“……什、什么?”顾时欢一时有些错愕。

沈云琛扔掉披风,身上的两处箭伤已经停止流血,他心疼地看着顾时欢湿哒哒的衣裳:“走吧。先回去,我细细跟你说。”

此处离营地已不远,一行人徒步走了回去。

还未到营地,元毅父子便看到了他们,连忙上前接应。见沈云琛身上负伤,两人似是心知肚明,并无表现出任何诧异,只是连忙吩咐属下去召大夫过来。

元青问道:“殿下伤势如何?”

沈云琛摇头:“无妨。”

元毅道:“那殿下先处理伤口,其余的就交给我了。”

沈云琛没有推辞:“劳烦元叔了。晚上我再来主帐议事。”

元毅瞧了焦急的顾时欢一眼,这么多天下来,他早已知道沈云琛有多看重这个小姑娘,不由得在心里摇头失笑。若是在以前,便是身上被捅了个窟窿,沈云琛也会捂着窟窿先把事情商议妥当,现在却是毫不推辞地先去休息,恐怕是急着去哄身边的小娇妻呢。

看上去少了几分过往的理智,不过倒也说不上不好。

他记得他当初接手沈云琛这个“烫手山芋”时,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意,就像个遭逢仇敌的刺猬,炸了一身的刺来保护自己。后来,一天天相处下来,这孩子才慢慢回归他的本性——温和有礼、内敛善良。

只不过,温和的另一面便是疏离。

或许是由于从小的经历,沈云琛总是跟他们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或者可以这么说,沈云琛缺了一点俗世的气息。

倒是这次他带着这个小姑娘再次回到月兰,却是真切地让人感觉到了,他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而让他骨肉鲜活的人,便是顾时欢无误了。

元毅有点感慨地笑了笑,拍着沈云琛的肩膀:“身体要紧,今晚就不议事了。横竖西庆发难也不在这一两天,不必着急。你和三丫头好生休息。”

三丫头,是他对顾时欢的称呼。起初顾时欢还默默嫌弃这称呼太土,后来却是不知不觉接受了。

沈云琛点点头,天色也快暗了,或许真抽不出议事的时间了,便与顾时欢回了营帐,让她先去沐浴,而后命厨房煮了姜汤,自己才快速地洗了个澡,这时候大夫连忙带着药箱过来了。

沈云琛不甚在意地卸了上衣,让丈夫涂药。

他身上的两处伤口,一个在看上去被利箭刺穿了胸膛,一个看上去被利箭戳穿了腹部,其实都是他利用暗色衣服和披风而刻意为之的障眼法,真正的伤口,其实只是擦着肋骨和腰部的皮肉伤而已。

顾时欢心不在焉地匆匆洗净了身体,她闯进来时,大夫正在给沈云琛上药。

那两处伤口便这样猝不及防地袒露在她面前,她猛地一滞,慢慢的,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反倒落了地——

那伤口处翻开的皮肉看上去虽略显狰狞,但是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伤及皮肉,绝不会危及性命。

冷静下来,她才真的相信,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沈云琛的计划,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顾时欢顿时有种被蒙在鼓里的不满,不过她没有当着丈夫的面发作,只是压抑着气鼓鼓的心情坐到一边,不去看他的伤口,也省下揣在心口的体贴关怀,故意喝了一口茶,将茶盏重重地“砸”在桌上。

沈云琛失笑。

待丈夫走后,他才招手道:“娇娇,来我这里。”

顾时欢拿乔,装作没听到。

沈云琛徐徐地呼出一口气:“伤口……还是有点疼的,你不来瞧瞧么?”

“疼死你好了!”顾时欢咬牙切齿地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