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远在千公里外的小树林是鱼饵, 轻而易举让人蠢蠢欲动。
个电话把魏董哄得舒舒坦坦，他仍克制着，心说这女人千万别惯坏。所以依旧维持住平静态度, 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小树林自然没能马上去。集团事情多，一项接一项的工作提上日程, 忙碌才是魏驭城的正常生活。
和林疏月的联系也没有刻意, 彼此都忙, 扯得平平的。
李斯文偶尔会问问林疏月的情况, 之所以敢，是因为魏驭城让他寄过两次东西, 李秘书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出两人关系的缓和。
周二去江苏无锡出差, 候机时，魏驭城交待：“周六余星去复查, 你让老王送他去。”
李斯文正要说：“昨儿小衍特意跟我说了事，周六他去。”
俩孩子关系好，钟衍高中时期家逢巨变，性格也随之大变，尖锐叛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难得交了么个朋友, 林余星聪明纯真, 能互补他骨子的戾气。
一说一, 都是很好的拍档。
魏驭城应允：“那就让他去吧。”
南青镇。
林疏月在这边的心理援助囊括很多方面, 主要是与学校对接, 辅助做好素质教育工作。也会被当地公安系统邀请，去传授一些刑侦心理方面的知识。
林疏月本科主攻临床心理，但章教授一直倾向于让她做研究。牧青硕士阶段选修了刑侦心理，非常坚实的理论基础。他虽年轻, 但授课时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赢得了认可。
讲完课，牧青拍拍胸口，“差点忘词儿，怪紧张的。”
林疏月对他竖起大拇指，“让我想起你大学时的演讲，那年你拿了第一吧，真是风采不减。”
“你才谦虚。”牧青笑说：“我们c大心理学专业的家门面。”
林疏月微微低头，笑意渐淡，“师兄，别这么说。”
牧青哎的一声，“是我说错话了，我真没别的意思。疏月，你毕业后发生的事，我确实听说了很多版本，但师兄讲句实在话，我不信。”
林疏月抬起头，神色意外。
“我不信人云亦云，我自己的判断和逻辑。我认识的师妹，原则，素养。你接诊没有错，心理治疗也没有错。如要说唯一的错，就是遇人不淑。”牧青至今愤愤不平，“初吊销你的从业资格证，一部分也是兼顾舆情影响。但疏月，你要坚信，体制在进步，法规在完善，业标准也在提升。”
林疏月眼热，心也热。她点点头，“谢谢你，师兄。”
牧青说：“好了，不提不愉快了，下午的活动两点开始，咱们随便吃点也得赶去学校了。”
镇上小学原本教育师资落后，也是扶贫组入后，提升了关注度，号召了许多大小企业、个人捐赠。教学楼翻新两座，塑胶跑道，影音设备都陆续跟上。下午办了个答谢活动，诚邀所爱心企业代表参加，顺带报道宣传。
致辞，颁奖。
人多分了两批，牧青待在这的时间长，差不多都认识，耐心地给林疏月介绍。第二批上台，牧青语气高扬了些：“左边第三位，是南青县的纳税大户，做建材生意的，门路多。”
林疏月一看，愣了愣。
牧青察觉她神色变化，“认识？”
林疏月收敛表情，“不认识。”
最后合影环节，他俩也算支教老师，所以也被邀请了上去。负责人特意引荐了番，林疏月想躲都来不及。
“是陈总，我们南青县的建材巨头。是牧老师和林老师，大城市过来支教的。”
陈刚穿得模有样，看起来就一普通商人。他的视线落在林疏月身上，伸手相握，笑呵着说：“年轻人有理想，担，真的了不起。”
短暂礼貌招呼，并看不出异样。
林疏月想，或者是真没认出来，或者是装不认识。哪种都好，多一事不如一事。
入春三月，明珠市回暖。时节是冬季尾声最好的一段天气，雨水不多，晴日舒悦心情，世界亮堂堂的，随手拍个照片都不用找光线补滤镜。
周六，钟衍起得比谁都早，老父亲般地操心：“资料都带齐了吧，以前的检查报告啊，病历本啊，你看看，确认一下。”
林余星无语，“放心啊，去医院我经验比你多。”
“你很骄傲哦，可把你给骄傲的。”钟衍不乐意道：“我今天算是你的监护人，你得听我的。”
知道林疏月去支教后，钟衍隔三差五就让林余星来明珠苑住着玩。他喜欢打游戏，玩得五花八门。心理疾病两年，把他的生活习性毁得凌乱无章。半年好转许多，但仍然没完全转性。好在林余星是个分寸的，心记着时间，看他玩得差不多，说什么也不服从，递本英语书过去，“记二十个单词吧。记熟了玩别的。”
钟衍暴躁哥上线，发大的火，林余星跟没听见似的。发完了，特虔诚无辜地问一句：“小衍哥，可以记单词了吗？”
钟衍直接晕死，“，牛逼。”
记完单词了，林余星拍拍语文课本，“顺便背篇课文吧。”
“……”
两人一上午耗在医院，魏驭城打过招呼，是杨医生团队亲自看诊，该做的检查事无巨细。下午结出来，杨医生欣慰说，很好。
像考试的小孩，紧张兮兮地终于等来成绩。及格分数足够让他们欢欣雀跃。钟衍长松一口气，觉得去三亚冲浪的目标近了一步。
“听医生的，按时吃药做检查，小脑瓜子别成天想东想西。”钟衍语气老成，“你想看我舅舅裸泳的吧，夏天就带你去三亚。”
林余星摇头，“不想不想。”
钟衍嘁的一声，“我知道，叫口是心非。”
“不，你不知道。”
“我就知道。”
两人拌嘴，和天气一样，明朗恣意。
刚出医院，林余星转头往右边随便一看时，突然沉默。
察觉异样，钟衍也往那边看，“怎么？”
五六米远，常年穿着一身黑的李嵊站在梧桐树下。冷天低温，他就一件薄夹克披着，打底一件圆领短袖，身高腿长但人瘦，阔脚裤里空荡荡的。
他像常年居住于阴冷潮湿之地的人。哪怕阳光包裹，也没有一点生机。
李嵊传递出的气质非常不友善，钟衍下意识地把林余星挡在身后，“谁啊，你认识不？”
林余星平声：“认识。”
然后拨开钟衍，朝李嵊走去。
林余星个头矮一些，微仰头，目光却坚定得没有半点起伏，“你跟我什么用？是想激怒我，然后逼我姐现身吗？”
李嵊在看向林余星时，虽也淡漠，但较之对林疏月，到底了几分狠厉劲。
林余星身体原因，外出比一般人，所以皮肤特别显白。连带着眼眸，都如清澈溪底，让所猜疑算计无处藏身。
“我以前，确实很想杀了你，同归于尽。”林余星漠然直视李嵊，“但我现在不会了。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你也撩拨不了我的任何情绪。我挚友，爱我的姐姐，我在努力地活。你呢，你什么都没。”
林余星始终平静，哪怕谈论生死，也无所畏惧。
他的平和，超越了个年龄，他从林疏月身上学会：漠视，才是碾压敌人的武器。
回去路上，钟衍好奇追问：“那人谁啊？奇奇怪怪的。”
林余星说：“我哥哥。”
一脚急刹，“靠。”
“真是哥。”林余星低了低头，心似海草滋长。他小声说了句：“小衍哥，你家里人很爱你。舅舅，外公，外婆，甚至王叔，魏舅舅的秘书。你要珍惜样的生活，因为你能轻易拥有的，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
钟衍手指紧了紧方向盘，似懂非懂，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好天气会持续到下周，但周日就变了天。早晨出了点太阳粗率潦草，九点多就飞沙走石起了大风。
明珠机场。
下飞机后，李斯文见天气犯了愁。出差时估算错误，没带太厚的羽绒服。恰巧在北京的几天雾霾严重，魏驭城呼吸道感染，昨晚上就咳得厉害。今早一看，似是更严重了。
好在商务舱服务周到，李斯文不放心，让空乘给魏驭城量了体温，低烧。李斯文说：“魏董，下飞机后直接去医院看看吧？”
魏驭城喉部刺痛，但是能忍，“先回公司开会。”
工程部很多事情都积压到他回来定夺，很多项议程确实紧要。会一开没个时间定数，中午吃了个简餐，会议持续到下午五点半。
魏驭城嗓子已经非常难受，低烧温度似乎也在上升。公司开了暖气，闷热笼罩，他背上全是冷汗。
想过来继续汇报的部下，魏驭城眼神示意，李斯文立刻会意，起身拦了拦，温和道：“先跟我说，我边汇总。”
人走，门关。
办公室一安静，魏驭城陷进皮椅，身体已撑不太住。他双手撑额头，指腹为自己按摩释压。忽然想到什么，他摸到手机。
与林疏月的对话框已经滑降至列表下层，内容也乏善可陈，如今看，更多的是防备和试探。魏驭城心思一沉，他不喜欢这样的对立，于是按了清除。
不悦继而带来不甘，不甘总意味着蠢蠢欲动的开始。
于是，魏驭城心思深沉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两个字：
-难受。
发完后，魏驭城单手捏着手机，很浅地扬了个笑。时，敲门声响。以为是李斯文，魏驭城没抬头，“。”
脚步声几不可闻，陌生的香水味隐隐袭入鼻间。魏驭城敏锐抬头，门口竟站叶可佳。
室内温暖，也难抵春寒料峭。但她穿最新款春装，娇艳夺目，手拿着糖浆和保温杯，期盼之情跃于脸上。
叶可佳说：“您不舒服吗？我给您送点药。”
魏驭城皱眉，“谁跟你说的？”
叶可佳轻咬下唇，“我也在开会。”
魏驭城根本没注意，不是重点，他语气冷淡：“我事。”
拒绝的意思明明白白，叶可佳不知所措，委屈道：“您还怪我是不是？”说几个字，眼睛红得能落下泪来。
魏驭城静静看她。
安静的时间过于长，叶可佳心中窃喜，觉得希望时，魏驭城开口：“上班要上班的样子。你心思如不在汇中，不用递交辞呈，我直接批准。”
叶可佳简直无地自容。
魏驭城不想浪费时间，索性明言：“，我很不喜欢有人拿林疏月做文章。你觉得，在林疏月和你之间，我会站在谁后面？”
人贵自知之明，答案不言而喻。
魏驭城目光冷漠：“不要下次。”
叶可佳自然无立场再待，白着一张脸失魂离去。
恢复安静，魏驭城清了清嗓子，不适地拿手揉了揉喉结。拿起手机一看，那条动态发了不过十分钟。
林疏月给他点了个赞。
相较明珠市的突然变天，南青县依旧艳阳灿灿，连晚上都是青空当头，恰逢十五，圆月隐在高山起伏间，像歪扭随意的宝石项链。
林疏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魏驭城的那条动态，打开明珠市的天气预报，一夜变天，温差近15度。
魏驭城的朋友圈内容贫瘠，也没设置时间权限，上次发的，是一本全英文的书封。钟衍在下边留言：金瓶梅？
他只认识第一个单词，gold。
纵使看过很多遍，林疏月是想笑。手指一划，刷新时，竟刷到魏驭城的新动态。
-23:00：发烧。
林疏月不想笑了。
时，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林疏月打开门，正经过的牧青吓一跳，“呀，没休息呢？”
牧青拎着包，刚从学校回来。林疏月深吸口气，“师兄，明天我点事，想请一天假，晚上就回。”
“可以啊。”牧青问：“怎么了，是急事吗，需不需要帮忙？”
“没关系。”林疏月说：“一点私事。”
于是第二天大早，林疏月就坐上了去市区的大巴。
魏驭城的感冒愈加厉害，晚上高烧，白天低烧不退，嗓子疼得像电锯电钻轮番上阵刮割。家庭医生来看过，说是扁桃体发炎，得吊两天水。
集团事务繁杂，也休息不得。魏驭城强撑去上班，一连三个会下来，冷汗浸湿底衫。李斯文难得的态度强硬，“魏董，你得听医生的。”
驱车把人送回家，路上就给保健医生打了电话。门，钟衍一个飞身跑过来，“我去，舅你能不能别硬扛，都这样了工作呢。扎个吊瓶也不会影响你的帅气啊。”
魏驭城睨他一眼，“不然呢，我拿什么养你。”
钟衍自觉领用“废物点心”的头卡，但一次，不怎么甘心地辩解：“我以后会给你养老的，你信我。”
李斯文也笑解围：“小衍最近很用功，上回让我给他买汉英词典。”
“自己不会买吗，使唤我秘书。”魏驭城说：“臭毛病，不许再惯着。”
他嗓子哑得很，不难听，反倒种消沉的性感，挠耳朵，格外说服力。人随医生上了楼，钟衍站在楼下小声嘀咕：“话怎么跟林老师说得一模一样，怪默契的哈。”
魏驭城对头孢过敏，格外慎重地打了试验针。四瓶水先开，没个三小时不得完。
难得的，魏驭城睡沉。
沉到连楼下钟衍不小的惊呼声，都没能将他吵醒。
五点多，剩最后半指药水，医生来拔针，魏驭城睁开眼。困顿未醒，脑子像重启的机器慢慢运。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床尾方向，林疏月身影窈窕，她靠书桌沿慵懒站。见他醒，脑袋歪了歪，目光意无意地轻轻打量。
魏驭城分明看见她在笑。
医生拔完针，叮嘱他按压五分钟，走后，魏驭城忽然松了手，故意让棉签落地，手臂懒懒垂于床边。针眼很快渗出血渍，他无事人一般，眼睛看别处。
林疏月走过来，拿了根新棉签，然后蹲下帮他按压住针眼，“35了吧魏董，点不符身份了。”
魏驭城依旧心安理得，目光灼灼，“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吧，”林疏月睨他一眼，“我看你睡眠质量这不挺好，故意骗我的，嗯？”
魏驭城嗯的一声，“骗身又骗心。”
故意反讽呢。
林疏月忽觉愧，低了低头，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不说话了？”魏驭城斜看她一眼，“在盘算什么坏主意？”
林疏月回看过来，眼睫轻轻眨，“冤枉了啊，我要坏，现在能在这儿？”
魏驭城不说话，表情平平，但嘴角眉梢上扬，分明是藏不住的心满意足，“天气不好，容易感冒。”
林疏月重复那句话，“35了吧魏董。”
魏驭城气定神闲，“35的魏董还没娶妻，可怜吧林老师。”
林疏月忍俊，伸手往他脸颊轻轻一戳，“别作。”
“不作你会来？”魏驭城何其无辜。
林疏月不惯着，指人命令：“自己按三分钟。”
魏驭城照做，看她去桌边倒水。时间长了点，他闷哼：“流血了。”
林疏月头都没回，“力气说话，没事。”
魏驭城咳了咳，眉间涌起不适，越发可怜语气：“血流一地。”
“嗓子成样了，能不能安分点。”林疏月递过水杯哭笑不得，然后倾身探了探他的额温，“怎么点烧？”她又试了试自己的。
魏驭城老实起来，听她摆弄。
喝水，吃药，乖乖量一次体温。确定温度正常后，林疏月放了心，甩着体温计交待：“别逞强，该休息休息，反正公司是你的，也没人敢笑你。”
魏驭城嗯了声，“你走吗？”
“走啊。我就请了一天假，待会儿就要去赶车。”林疏月飘了个眼神给他，“我都没去看弟弟，感动吗魏董？”
魏驭城靠软枕，半坐在床上，针眼不出血了，松开棉签，偏白皮肤上像点缀了一颗红豆。林疏月觉得很好看，视线不由低了低。
魏驭城说：“不感动，毕竟你欠我一座小树林。”
林疏月反应过来，小树林能干什么，衍生意义不要太暧昧。她没搭话，眼睛也看别处，接过的保温杯双手握着摩挲。
“但林老师么关心我，小树林配不上你，等我好后，一定给你种片大森林。”魏驭城不疾不徐道。
“来。”林疏月才不轻易被拿捏，睨他一眼，“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是吧，昨晚谁发两条朋友圈，设成仅我可见。”
魏驭城躺没躺相，睡衣也歪七八扭，领子滑去右边，不遮不掩地露出锁骨和半边胸口，“林老师不也除夕夜发了一条仅我可见的朋友圈？怎么，只准官洲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林老师霸道。”
他笑得剑眉斜飞，拿散漫的目光盯看她。
注视灼灼，空气升温，些东西便渐渐变味。
男人脑子绝对没正经东西。
林疏月冷冷看他一眼，“别想些的没的。”
魏驭城从善如流，“嗯，病，付诸行动确实困难。”
……过于直接了。
“要不，你动？”他忽地抬头，目光真挚。
林疏月像卡壳的录音机，直直坐，憨憨看。
“忘了，林老师体力不好。”魏驭城佯装思考，片刻，体贴给出plan-b——
“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