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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光阴似面,日月如锅,面下进锅里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一晃八年时间便过去了。

如果不是偶尔的回忆,卢小闲甚至都已忘记,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

八年前,因为致命的瘴气和银环腹蛇,卢小闲和张猛被迫做了缺德鬼的奴仆兼徒弟。

在缺德鬼的孜孜不倦的折磨下,卢小闲和张猛的体魄变得强壮了。

尤其是张猛,一身肥肉掉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健硕的疙瘩肉。

卢小闲的性情也变的越加沉稳,早已不复当年的幼稚和青涩。

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回头再看看,才发现原来那些痛得快要死去的事情,是可以一笑而过的,

如今,瘴气与银环腹蛇对卢小闲和张猛来说,已不是什么障碍了,但他们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望云山,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卢小闲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必须彻底打败缺德鬼,真正让自己挺起胸膛来。

打败制造鬼这个目标,要放在八年前,卢小闲肯定会觉得遥不可及。但是现在,他能感觉到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打败不打败缺德鬼,张猛对此并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只要能吃饱饭,只要能和卢小闲在一起,就知足了。

……

清晨,卢小闲和张猛走出了屋子,白公子已在屋外等候了。

自从卢小闲习练了《天罡诀》,白公子就再也没机会用那种恶心的方式叫他起床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公子也慢慢接纳了卢小闲和张猛,不再像八年前对他们那么敌视。每天监督卢小闲和张猛,甚至成了它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

此刻,白公子忽闪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朝二人笑了笑。

卢小闲回敬了一个微笑,一抹笑意刚浮现在脸上,张猛便心意相通,立刻和卢小闲一起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白公子反应很快,气急败坏的在他们后面紧跟狂追。

在八年前,白公子只需要拿出十之一二的速度,跟在后面的卢小闲和张猛就会累个半死。可现在,卢小闲和张猛稍一占据了先机,白公子就是尽全力追赶,也无法超越他们二人,难怪它会如此生气。

从木屋到小河边十里地,卢小闲和张猛只用一柱香便跑到了。

见白公子还没有赶到,卢小闲悠闲的在河边逮了几只青蛙,来到不远处一个洞穴前。

吹几声口哨,两只怪模怪样的金龟,缓缓从洞中爬出。

卢小闲把青蛙放到它们面前,两只金龟惬意的享受着送上门的美食。

这两只金龟是卢小闲偶然发现的,他原以为蛇头金钱龟是无聊之人杜撰出来的,直到遇见这两只龟,才知道世上还真有如此祥瑞。

当年,卢小闲的“父亲”便是因为寻找祥瑞而送了命。此刻,祥瑞就在他的身边,他却没有任何非分的想法,只是觉得好玩,把两只金龟当作宠物来养。

每天到河边,卢小闲都会喂喂它们,时间久了,金龟也形成了习惯。

卢小闲喂完金龟,白公子已经到了。它悻悻看着二人,趴在岸边不再理会他们。

卢小闲和张猛挽起裤腿,在河边开始仔细筛选鹅卵石。

每天起床来捡鹅卵石,而且要比前一天多捡一颗,这本是很无聊的事情,可卢小闲和张猛却坚持了整整八年。

当初装石头的小布袋,早已换成了硕大无比的牛皮口袋。每天拣石头的数量,也从最初的一颗,增加到了现在的两千九百一十颗。

不远处,白公子眯眼卧在地上晒着太阳。

它看上去懒洋洋的,实际上它比最尽职的监工还要精明十倍。卢小闲和张猛的任何一点懈怠,都会被它尽收眼底,并且它还有办法让缺德鬼知道卢小闲和张猛的一举一动。

当最后一颗鹅卵石放入牛皮口袋里,卢小闲和张猛直起腰来,扎紧袋口。

假寐的白公子突然站起来,目光神采奕奕。

卢小闲一边迅速穿鞋,一边嬉皮笑脸的对白公子说:“不准耍赖哟,我们俩还没准备好呢!”

白公子笑嘻嘻的点点头。

卢小闲还没来得及高兴,白公子便率先窜了出去。

“赖皮!”卢小闲大骂一声,抓过牛皮口袋,扛在肩上便追。

一牛皮口袋鹅卵石,足有三百来斤,卢小闲丝毫不觉得重。他现在只关心如何才能追上白公子,若让白公子先到达木屋,他和张猛肯定少不了被缺德鬼惩罚。

山林中呈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一只白毛狐狸在前狂奔,两个少年背着个大口袋,在后面健步如飞拼命追赶。

……

木屋前,缺德鬼和摇风并排站立着,看着三个身影越来越近,二人心中感慨万分。

刀不磨不锋利,人不磨不成器。

八年来,缺德鬼全力打磨卢小闲这把利刃,结果没有让他失望。如今,这把刀已锋利无比,就等着出鞘散发夺目光芒的那一天了。

木屋后的鹅卵石早已堆的像座山,卢小闲和张猛将牛皮口袋里的石头倒出来,迎着缺德鬼和摇风走过去。

缺德鬼笑眯眯盯着卢小闲:“今天,我们吃山雀肉!如何?”

卢小闲淡淡点头。

缺德鬼从来不说无缘无故的话,也不做无缘无故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卢小闲知道,缺德鬼肯定不会是真想吃什么山雀肉,他说这话必有深意。

“咱们俩打个赌?”缺德鬼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

又一个诡计要上演了,卢小闲心中暗自生出警惕,面上却波澜不惊,微微一笑回应道:“好啊!”

这么多年来,卢小闲的棱角已被渐渐磨平,身上的刺被一根根拔掉了,他学会了对讨厌的人微笑,学会了变成一个不动声色的人。

看着卢小闲淡定的表情和深邃的目光,一旁的摇风不由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卢小闲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特别是他的处事不惊和大智若愚,很多时候让摇风也觉得看不透。

“以半个时辰为限,咱们看谁活捉的山雀多!”缺德鬼把“活捉”两个字咬的很重。

摇风知道,如果大师兄不设置“活捉”这个条件,卢小闲会有一百种办法弄来无数山雀。

“没问题!”卢小闲不动声色。

“你先来吧!”缺德鬼眉头轻轻一挑。

卢小闲抬眼望了望头顶浓密的树梢,不少山雀正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

他猛跑几步,顺着一颗树干手脚并用快速向上攀爬,转眼便到七八丈高的树杈上。没有任何停留便高高跃起,手疾眼快掠住一只还没来得及飞走的山雀。重心下坠时,他顺手抓住一根青藤,轻盈落下。

从起身到落地,卢小闲跳跃腾挪一气呵成,能做到这一步,与每天被缺德鬼逼着爬树是分不开的。

缺德鬼向卢小闲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

卢小闲如法炮制,每次都没有空手而归。

半个时辰,他总共活捉了二十七只山雀。

“不错!”缺德鬼由衷赞赏,对卢小闲点点头,“你等一会!”

缺德鬼回到屋里,出来的时候端着一盆稻谷,随意洒在了地上。

卢小闲不解缺德鬼是何意,却并没有询问。

缺德鬼对卢小闲招手:“走!我们去对弈一局!”

屋内,缺德鬼和卢小闲坐在桌子两边,桌上摆好了棋枰。

缺德鬼抬抬手,卢小闲也不客气,拈起一枚白子点下。

缺德鬼随即拈起一枚黑子,落在白子旁边。与以往厚重的棋风不同,缺德鬼从一开始就发动了攻势。

卢小闲虽然诧异,但依然稳如泰山,应对得法,时有妙手。

看着面如止水的卢小闲,缺德鬼感慨道:“还记得你刚学围棋时,经常贪胜,每每都会大败而归,远没有现在的沉稳!”

卢小闲更觉诧异,以前缺德鬼和他对弈,从不言语。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发起了感慨。

“有了贪欲,必然会使人鼠目寸光,心智昏乱,焉能不败?”卢小闲点头承认。

当初,如果不是缺德鬼时常把卢小闲杀的落花流水,卢小闲也学不苦练棋艺,更不会领略到围棋的精妙。

在与缺德鬼的对弈中,卢小闲渐渐悟出一个道理:实力就是底气,计谋就是转机。

缺德鬼一边落子,一边自顾自的说:“假如有一天,你离开望云山,到了弱肉强食的俗世中,最好做一只狼,而不是一只兔子。如果不得不做兔子,也要跑的快,有个隐蔽安全的洞穴,还要有敏锐的听觉。就如同下棋一样,不会做眼,怎能治孤?”

卢小闲越加奇怪,缺德鬼似乎话中有话,隐隐藏着什么。

数十手过后,盘中战况渐趋紧迫。

缺德鬼在右下角忽连下了两着妙手,卢小闲登时陷入困境。

思索良久,他终于应手,没有跟着缺德鬼的节奏,把棋应在右下角,而是直接点到了空空的腹地。

看到卢小闲的应手,缺德鬼赞赏道:“不错,你终究没让我失望!”

顿了顿,缺德鬼意味深长道:“对弈说穿了,就是舍小就大的过程,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不舍小何以就大?下棋取舍不明,输了可以重新摆一盘。做事若取舍不明,保不准就要遗恨终生了!”

卢小闲暗自奇怪,缺德鬼今日是怎么了,说这么多奇怪的话,这可不是他往日的风格。

到近百手时,缺德鬼占了边角的实地,卢小闲在中腹形成一片大空。

略一思索,缺德鬼毫不犹豫 “打入”中腹,他要防止卢小闲的大空,最终变成实地。

卢小闲毫不示弱,将打入的那颗棋子迎头罩住。既然敢进来,那就别想活着出去。

缺德鬼早已想好每个步骤,运子如飞,嘴里也没闲着:“对弈如同打仗,开战前既要抓住时机,又要把握分寸。时机稍纵即逝,分寸毫离之间,胜负往往在此一举。就拿现在的‘打入’来说,过深会被围歼,过浅于事无补。对弈如此,人生亦如此,故曰:棋如人生。”

卢小闲明显能感觉到,缺德鬼似乎在向他暗示着什么。但此刻棋形越来越绞着复杂,处处危机四伏,让他根本无暇分心。

下至二百余手,二人依然无法分出胜负。不管哪一方稍错一着,定然满盘皆输。双方如履薄冰,慎之又慎,一步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让人透不过气来。

到尾盘时,卢小闲围住缺德鬼的一块棋,点了他的眼,却无法杀死,形成“双活”。

终局点目,两人目数一样。

卢小闲看了一眼缺德鬼,没有说话

缺德鬼一语双关道:“与强大的高手过着,和棋就是没输,大可不必为没击垮对手而烦恼。一味示弱,取败之道。一味逞强,自取灭亡!”

卢小闲不由自主点点头。

缺德鬼话音一转,突然问:“史书上关于蔺相如完璧归赵的那段,你还记得吗?”

卢小闲当然记得。

蔺相如不畏强秦,完璧归赵,以大无畏的精神而名垂青史。这段历史,卢小闲不仅在后世学过。跟缺德鬼读史时,他也曾多次为卢小闲详细分析过。

“其实就算相如不怕死,如果他手中没有那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即使再有十个相如,秦王杀了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可是缺德鬼以前没讲过的,卢小闲若有所悟道:“若只有蔺相如的精神,而没有璧,是绝不可能让秦王屈尊取和的。”

缺德鬼没有应声,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妙,的确是妙,“妙手”总是轻灵的。

缺德鬼的思维跳跃很快,再次话音一转:“刚好半个时辰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

刚才对弈过于紧张,卢小闲早已把打赌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经缺德鬼提醒,这才想起打赌的事情来。

随缺德鬼来到屋外,眼前的一幕让卢小闲瞠目结舌:屋外黑压压躺了一地的山雀,不时扑棱一下翅膀。

捡了山雀装入篮中,粗粗一数足有百来只,个个都是活的。

卢小闲心悦诚服,坦然对缺德鬼说:“我输了!”

“处理棘手问题,有时需要另辟蹊径,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缺德鬼考校着卢小闲,“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

问题肯定出在稻谷上,卢小闲从地上捡起几粒稻谷,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摇头苦笑。

原来,稻谷用烈酒浸泡过,山雀吃了这些稻谷醉倒了。

这种另辟蹊径,也就缺德鬼才能想出来。

“还记得我教你饮酒吗?”缺德鬼眼中洋溢着笑意。

怎么会不记得?

这八年来,每日饮酒不仅是他和张猛必做的功课,也成了他们二人的习惯,一日不喝点酒,似乎就觉得缺点什么。

“都说酒后吐真言,酒后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真性情,酒桌上也能看出人生百态。”说到这里,缺德鬼脸上显出一丝落寞,“有了好酒量,迟早有一天你会用的上。至少不会像这些山雀,稀里糊涂便成为别人口中的美食。”

缺德鬼今天说话的语气与往日大不同,有些怪怪的,可卢小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