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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官场首秀

隆宝四年对于赵秉安来说, 就像是踩着了蹿天猴,一切推进的太快太猝不及防。

翰林初日入职, 便在一众掌读不善的目光中被借调户部。长宁郡王落魄之时连带着户部右侍郎也被挤下了位置,现如今户部里头除了苏铭这尊泰岳, 剩下的两位骥首都是江南党派中的老资历,立场上来说与赵秉安还是冤家对头。

黄河春汛如约而至,纵使竭尽全力抢修势必也要淹上一两个郡县。屏州辖下的淳化、壶临两处已经接近大坝戒口,如果情势紧急,地方衙门可能就要毁堤泄洪了。

这件事让户部里头凝滞的气氛雪上加霜,乾清宫批示奏折,限银五十万两赈灾抢险, 可一旦毁堤, 这丢家失产的两县百姓该当如何自处,任由他们成为乱民吗?

朝廷拿不出抚恤的银子,百姓们又死守着田产,现在淳化县令都快被上层衙门的重重斥令给逼疯了。

户部十三清吏司加上给事中, 一共三十多位主事, 现如今日夜不休,加班加点的核算户部底银,期盼能堵上这个篓子。

苏铭已经很多年没有插手户部基础事务了,可现如今这个档口,无他坐镇,户部上下的人心几乎就要散了。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踏入户部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意,赵秉安空降河南清吏司原就违了官场规矩, 若不是他跟脚太硬,分司衙门里有的是人要给他教训。

赵秉安从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二房里两位堂兄早就纠集了一批势力聚拢成团,加之陇西士族中偏向永安侯府的那一小撮,赵秉安一进门几乎就把他顶头上司给架空了。

户部没银子吗,这句话说出去鬼都不信,无非就是乾清宫把着国库的锁钥不给动罢了。

治河钦差已经拟定了,差不多就在左右侍郎中择一个。现在呼声最高的是左侍郎丛岚,他跟在苏铭身后将近三十多年,有资历有本事,堪当大任。

苏次辅他老人家自然不愿把得力臂膀舍出去,可内阁一再催促,乾清宫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况且屏州那边的情况也实在拖不下去了。

三日之内,六部凑出一百万两银子,人就出京,这是苏铭在内阁小会上开出的条件,其他四位阁老搓搓手,只当没听见。

圣谕是下到户部的,与其他五部没有切身瓜葛,他们大可以置身事外,干嘛往这浑水里搅合。再说了,每年大朝议的时候,为了那点预算,其余五部都恨不得给户部跪下了,也没见他们多拨一钱银子啊,现如今遇到事了,又想从他们身上找补,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况且,这也不只是银子的事,以现如今的款项就算再翻两番也治不完这黄河水患,除非有人扮丑角,去跟河南三十道州府斗法,死守着这批银子,斩杀所有窥探的宵小,方才有一半成事的可能。

这样的人,官场上能数出几个,反正六部里能挑这个担子的就那寥寥几个人,若被苏老头赖上,御前一份荐书,你去还是不去。

赔了人还不算,就怕被户部绑上船,最后空落一身腥。

苏铭可以拖,淳化、壶临两县的百姓却不能再等了,沈首辅舍出脸面从其他四部抢来了三十万两,又从皇家内努求来了十万两天恩,加上原有的五十万两,一共九十万两银子,尽数交托给了丛岚,并且从江浙火速调兵,协助治河。

说到底,沈首辅还是不信苏铭的,他太清楚户部那些人都是什么路数,视民如蝼蚁,一个个眼神都盯在文书勘合上,只要政绩上漂亮,他们才懒得管那些灾民的死活。

丛岚其人能力是有,但魄力稍显不足,就怕被大流裹挟着忘了初衷。江浙兵马隶属赵怀珏麾下,只是借调河南,名义上不受当地衙门管束,有这股外来势力在旁震慑,河南三十道州县也该明白朝廷的决心。

大灾当前,谁敢动百姓的救命钱,沈炳文就斩断谁的爪子,不拘哪党哪派!

一百万两,是户部严格推敲的底线,已经将预算卡到了极致,现如今出现的十万两缺口一定要接着补上,堂部高官们将任务层层下达,最后就推到了河南清吏司头上。

谁都知道这是要难为赵秉安,十万两说多不多,端看从哪出。赵秉安其父乃是工部营缮司的掌舵人,只要他松松手,将徐淮两地的河渠延长个百里,那什么事都不是事,不过这笔账最后就落到了工部头上。此番要是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小状元郎的钱袋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但若让他在户部里搜刮银子,那就更不用想了。十三清吏司该刮的家底都刮干了,不能刮的他也动不了,永安侯府势大不假,但总不能欺凌同僚榨黑心钱吧,那与自断前程何异。

户部上下都在盯着这件事的后续,想知道新科状元郎该如何应对。

可是,河南清吏司那边连着几日风平浪静,没有半分急躁的模样。外界都猜不透这是什么招数,难不成赵秉安就这么自暴自弃了?传闻中这位不是厉害着呢吗,怎么一进户部就怂了?

离官银出京的日期越来越近,户部里不少大人已经坐不住了,右侍郎朱传龙指派了好几拨人马去刺探情况,却都无功而返。

直到四月中旬的沐修结束,这位朱侍郎才接到河南清吏司呈上的文书,打开一看当即吓得半死。

赵秉安要抄检苏宅,他这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是吃多了秤砣撑傻了吧!

接着往下看,人家还真不是说着玩玩。去年苏家大爷苏泽均贪渎之案曝光,内阁将此事交给了兵部与都察院裁断。当时接手这个案子的是赵秉安的大伯前兵部左侍郎赵怀珩与右副都御史闻大膺,陪审的是现如今的大理寺卿赵怀琰。

换句话说,这个案子是赵家一手操办的。当时定案之前,苏次辅大义灭亲,到乾清宫痛陈长子罪行,不仅亲手撸了长子的官职,还将人发配到北疆前线,做一小小的草场押介。

苏泽均为什么落马,倒卖军粮是最大的罪名,把他塞到北疆去,那些满腹怒火的武将不得活撕了他。苏铭不是不知道这点,但为了挽回当时的颓势,他必须有所牺牲。

那个时候满朝文武无不为苏阁老的辣手震惊,那可是亲生的养在身边几十年的嫡长子,说废就废了。乾封帝心里清楚户部为什么嗟磨武勋,再说当时苏铭尚还得用,他自诩念旧,不想对老臣赶尽杀绝。

都察院案子办到一半接到乾清宫的圣谕,缜密查案,细敲严推,非铁证不下良臣。

这就是要网开一面了。

户部由此得到喘息之机,若非后来武勋们齐齐施压要求追查往年军饷账簿,苏铭也不会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境地而不得不铤而走险,生造北城那场天灾。

接下来康王遭贬,魏王大婚见血,这两件大事将朝堂搅的地动山摇,所有人的目光便从户部的身上移走了,户部上下也以为这场灭顶之灾已经过去了。

可现如今,赵秉安这个小兔崽子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成?这个杀才!竖子!

苏泽均前头三十年都是作为苏家继承人培养的,在某些方面,苏尚书几乎是将整个户部放给了长子历练,权力架构从上到下,哪块地方是苏泽均没有染指过的。这也是当初一个小小的贪渎案子就让户部上下风声鹤唳的原因,因为这位身上牵涉的干系实在是太大了。

都察院当初给三十几位户部官员定下了留职察看的待论,被赵家两兄弟揪到实据的就有十来个,这些人都是为官数十载的堂部高职,家底丰厚,赵秉安只消抄个两三家,甭说十万两,三十万两他都能摸出来。

最关键的是,现如今的苏尚书已经不再是权势滔天为所欲为的次辅大人了,他与乾清宫以及东宫之间的嫌隙丛生,老大人自己能不能从朝局中全身而退都还是个未知数,哪还有余力看护底下这些浮萍。

朱传龙掀开文书最后一页,看着这一长串的名单,后背都被汗濡湿了。

户部大堂里一位侍郎,六位郎中,九位主事,直勾勾的盯着河南清吏司的王恒之,恨不得掐死这个废物。

“他才吃了几碗饭,嘴上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把你架空喽!”

“河南清吏司向来是顶顶的要缺,治河工程百来年自有路数,你王恒之是长了几颗脑袋,居然放任那小子胡作非为!”

王恒之伏在地上,汗如雨下,他喉中紧涩,整个身子抖的好像马上要晕过去。

“卑职,卑职无能,司中权印皆失,委实奈何不了那位啊。”

“混账东西!”

“……你堂堂正五品郎中,居然,居然连印信都守不住,你简直白瞎了部堂多年的栽培!”

“行了,此事是咱们失策了,原想着那小子初入官场,行事合该小心谨慎才对,谁能想到他小小年纪,手段就如此毒辣。现在大理寺与都察院的人手已经整顿待发,最迟明日,他就要抄检尔等府宅了。”

搁在旁人身上,朱转龙尚可以势压人,将这件事缓过去,可面对着赵秉安这头凶兽,他心里是真的没底啊。

“他敢,没有部中勘合擅自行动,他就不怕御史台参他一本。”

“呵,可拉倒吧,这小子在御史台打转的时间比你都长,指望御史台那群王八蛋替你说话,他们不翻旧账就谢天谢地了!”

“再说了,办案的是大理寺与都察院,咱们户部顶多是事后核点财物入库,他积极些赶到前头去,谁能多言些什么。等咱们下了诏狱,凌子轩那帮杂碎再在部里跟他勾结,哼,不消外人来查,以往那些烂账都会被摊开了算。”

“那你说怎么办,伸长脖子等死吗?”

“谁让你招他的,当初苏州河北那么大动静你们都没听说过啊。我早就说了,要慎重,结果呢,一个个都当成了耳旁风。”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赶紧想办法平息事端才是最要紧的。赵家那竖子可不止要抄你们,他,他还在烟袋街西坊头布置了一百多兵马!”

“他是要疯啊!”

“阁老要是受辱,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寻个地刨坑把自个儿埋了吧。反正日后也无颜再苟活下去了……”

王恒之早就被吓傻了,瘫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嘴唇哆嗦着,含糊吐字,“不能吧,不能吧……”

朱传龙也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但苏赵两家的恩怨京城无人不知,赵明诚此人当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施虐苏家七公子,临到头不过是轻飘飘的十杖了事,东宫宠着他,圣上看重他,就算他真的戳破了天,身后还有沈邵两位老大人跟着收拾烂摊子,自己赌不起啊。

“服个软吧,把河南清吏司舍给他,那十万两银子咱们自己凑。”

“不行,这也太……”

“你要钱还是要命!愿赌服输,咱们来日方长,总有讨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