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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悼词里删去了咱的姓名

170多个小时过去,全国观众久久期盼的心早已万分疲惫。

4月日中午1时,山西省水利厅所属1名潜水员和河南新密前来增援的4名潜水员会合一处,其中6名潜水员奉命下水摸探。试图潜过巷道低洼水域,深入到里面去,探知生命境况。可惜在大约4个小时后,潜水员回到地面,报告:井下施工机械和大批垃圾堆积起来,而且水质浑浊,路程太长,潜水员强行下水危险极大。无奈放弃潜水方案后,又有人提出派工业机器人下水侦察。这一方案同样由于井下水质污浊,能见度极差而被弃用。

抢险指挥部决定:4月4日晚间只要排水接近目标,就强行下井救援!这天白天,指挥部对井口的两个广场进行清场,地面通道全部打开,三条井下救援线路均已确定,各救援队全面熟悉图纸,具体分析被困人员可能所处的位置。医疗救护各队也做好了全面准备。晚10时0分,指挥部接到紧急报告,搜救队员在回风巷中看到对面有灯光晃动!听到这个消息,指挥部里的人顿时激动地全部站了起来。王君省长立即用指挥部电话与井下队员直接通话。果然是潞安集团负责监测的救援队员郝喜庆等人,首先发现了大巷深处依稀可辨的矿灯灯光。当时,水面距离大巷顶部不过半米,郝喜庆他们发现灯光后,怀疑是自己头顶矿灯的反光,几个人听取了唐德茂老总意见,相约把头顶矿灯关闭后,再度进行观察,终于确认灯光是由被困矿工发出的,于是,立即向井上报告。王君省长在电话中问:你们的发现可以确定吗?郝喜庆回应道:完全可以肯定,当时不止一个人!开始是一个灯光,后来发现了三个,当时还在晃动。

指挥部命令:立即下井救人!

时15分,阳泉救援队员,汾西救援队员和潞安救护队员王凯,分乘两只皮筏艇向矿井深处前进。王凯在接受采访时说:当时,水面离顶板仅有40厘米左右,水深4.8米,我们躺在皮筏艇上,用手扒着顶板往里进。阳泉队乘坐的皮筏艇发现前方一辆漂浮的矿车上有4名被困矿工,我们发现另一辆矿车上有5名被困矿工,这时,皮筏艇被卡住,再也进不去了,而矿车也被卡在里面出不来,中间相隔六七十米的水面。我急忙携带三只救生圈、两件救生衣,从皮筏艇上跳入水中,奋力游向矿车。游到矿车跟前时,车上的5名被困矿工都很激动。我说,大家都不要着急,不要乱,乱了不好施展。

矿车上有人哭喊:我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有两个人还没说话就哭。我说,大家别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该高兴!大家要按顺序来。我问他们会不会游泳?回答有人会游。我便让会游的人套上救生圈,搀扶他们爬出矿车和我一起游向皮筏艇。第一次送一人,第二次送两人。然后我返回来,给两位不会游泳的矿工穿上救生衣,扶出矿车,先拖拽一人游向皮筏艇,又回来把第5个人拖拽过去。我来回游了4趟,只觉得水冰冷冻得腿疼。但是我很兴奋。在我单人救助的历史上,一连救了5个人,是最多的一次。另一辆矿车上的4个人,被阳泉队友救了出去。

凌晨5点上井后,我换了一身干衣服向指挥部作了汇报,8点钟再次下井。这时候井上打电话让我直接参加新闻发布会,但是我们估计,将有更重要的救援行动等待着我们,今天大巷里还会见到活人,上午10点左右,已经开始了侦察准备,就没有上井。结果真是这样,4个侦察队员乘坐皮筏艇首先救出一批人来。一只皮筏艇救上个人,两只皮筏艇救上6个人。我急忙跳上一只腾空的皮筏艇进去,往来次,每次救出4个,又救出来1人。井上指挥部电话指示说:要把井下秩序组织安排好,把被困矿工安抚好。我又一次摆渡过去,让大家不要着急,告诉大家要按秩序排成队。一只皮筏艇只能运走三四个,这样,被困矿工们在水边一排一排地站着,4只皮筏艇往来运送,整整干了个多小时。

一般来说,应该先救活人,先救出生还可能性大的人,先救出体力好的人。这时我注意到一名被困矿工体质比较弱,他已经不能走了。我扶他躺倒,本想第一个送他,正准备张嘴,底下矿工心急乱哄哄的,我就没敢说,怕大家情绪一下子乱了。抓紧先把体力好的人运出去。还剩三四十个人的时候,我对一名救援队员说,你再来的时候给我拿个担架。其他人全运完后,我们救援队的4个人,抬着担架,把刚才那个人最后抬了出去。

当时,井下的人见到我们,感情丰富的人容易哭,感情幽默的人还谈笑呢。我们忙着救人,没顾上跟他们说笑。

我从事10多年救援工作,说老实话,绝大多数抬出来的都是遇难矿工的尸首,而不是生还者。这是我特别激动的一次。

回首警戒线外的山坡上,一大批当地村民跪在地上,朝着井口方向不停地磕头,他们以最朴素、最原始的方式,祈求上天保佑!

作家小分队奔走在王家岭现场。沾了李福明先生的光,新闻组那间极简陋的小屋子成为我们一个落脚点。有中央电视台等等媒体记者们出出进进,忙个不停。正巧,有西山煤电集团一位笔杆子,名叫景五更——想来他是在深更半夜出生的吧,他详细采访了西山救援队发现和营救上百名被困矿工的过程。景五更兴奋地把采访细节讲给我们分享。正好是王凯诉说的补充。五更说:

最早发现大批矿工,是咋回事儿?4月5日10点,西山煤电救援大队副队长孟全福,带领1个小队共10人,在皮带巷内集结待命。等水位下降到距离顶板约50厘米以后,勉强可以进入皮筏艇了,盯在现场的杜建荣、全智新、白培中、武华太等多位煤炭老总们,立即指挥救援大队下水搜寻。救护队长孟全福带领张金、孙海青、闫俊分乘两艘皮筏艇划水前行。通过150米长的水坑后,进入上坡巷道,他们弃舟上岸,步行搜寻前进。忽然,他们发现湿地上有脚印,随即又发现巷道顶上挂有工作服,地上还有一个木筏。挂衣服是为了让人看见,木筏是为了渡水,这里可能有人。快,他们赶紧向前搜寻,一边搜寻,一边喊:“有人吗?有人吗?”搜寻了大约00米,回报他们的却是黑暗中一片可怕的沉默。他们又一次呼喊:“我们是西山救援队的!”这时,张金忽然听到有微弱的求救声。“这里有人!”他们立即高举矿灯,四处搜寻,最后发现求救声是从巷道对面的一个打开的支巷里传来的。对方这时也认可了他们,有人问:“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等听到肯定的回答后,支巷内的矿灯“哗”的一下亮起一大片,将地层深处死寂的黑暗一扫而光。

支巷内一片欢腾,有的人高声大喊,有的放声大哭,有的往外跑,有的往外爬。4位救援队员让他们保持冷静,不要着急。这时,有一个被困矿工问:“你们能把我们救出去吗?”张金坚定地说:“只要我们能进来,就一定能把你们救出去。”随即,孟全福、闫俊在前面带路,孙海青在中间维持秩序,张金断后往外撤。

来到皮筏艇的停放处,全体大难不死的矿工们停下来,等待救援。一只皮筏艇能乘—4人,最多能乘5人。这时,队伍又有点乱,有些被困工人抢着上皮筏艇。4位救援队员赶快维持秩序,要大家一个一个地排队上,保证把大家都救出去。这时有两位被困矿工站了出来,主动帮着维护秩序。

这里一片灯光,巷道水面上,皮筏艇来回穿梭。为了不让被困工人掉下水,梁改彦、孙海青跳到水中,一个一个扶着他们上下。

张金的任务是和潞安队员王凯等人一起,负责收尾和清点人数。当张金最后一个登上皮筏艇时,106人!这个被困矿工的数字,便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记忆中了。

5岁的救援队员李效汤感慨万千:“我干了8年矿山救援,一次救这么多人,还是第一次。”

一辆辆救护车呼啸着奔向医院,马路边,河津市民打出了一幅朴素的标语:“一名矿工活命,全国人民高兴!”

被困矿工们在地狱门口困9天8夜,人人都能复述被救时的情景——

矿工杨甲国说:救援队一下来,他们喊:有人没有。喊第一声没有人吭气,我们还在黑暗中观察,不敢相信嘛,接着喊第二声第三声,最后一说是西山救援队的,真是救人的,我们把灯一下子都打开了,大家都高兴起来,站起来哇哇哇喊。我蹦起来就向前跑。我和我的三个老乡,有两个灯坏了,一个有灯的拉一个没灯的往出跑。皮筏艇一次接4个人。出来时蒙着眼睛,就听见有人鼓掌,一个劲喊好好好好,我身上软了,但脑子特别清醒。

矿工时**说:第9天,躺在那里,听见救人的来了。救援队员身上那个颜色,在黑暗的地方特别醒目,橘黄色的闪光。这时候我想过,你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你能活10天,能活一个月,上面不救你,你再能耐也不行。他们把我扶出来,我就哭了,我说你们真是救命恩人。我看见所有的救援队员都是一脑门子汗。皮筏艇摆渡过水面后,救援队员就两个人抬着担架上井,我知道那个路途有多么遥远,我们上班从井口到工作面,走一趟都累。上到井上,脑子还清醒,耳朵还能听见周围的声音,真想把蒙眼的那个东西揭开,看一看是谁救的我。接着就昏迷了。在井下还能扛住,不知道为什么一升井就不行了。

矿工李六六说:当时,我也快绝望了,迷迷糊糊听见喊声:有人吗?我们是西山救援队的。不少人当时就哭了。走到水边,皮筏艇摇过来,一开始大家都急着上,乱得不行,我就骂:都他妈乱了?谁再乱我把你摁到水里淹死!救援队让排队上,就要排队等着,等了这么多天,还在乎这一下?有个年轻人不懂事,看到别人先坐上,他急得坐在地下大哭。只害怕把他落下了。结果,一个上了皮筏艇的人又主动下来,让他坐上出去。上艇的时候,也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我一直昏睡到河津医院。护士问:你哪儿不舒服?我说我就是想睡觉,麻烦你用你的手机帮我发个短信,就说李六六平安。一会儿护士告诉我,对方回短信了,我一下子又睡过去了。

真说不清,这是人间莫大的哀伤,还是隆重的欢乐。矿工们总说这样一句话借以自嘲**:反正追悼会活动没有咱的份儿啦,悼词里删去咱的姓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