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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约克(1)心灵的死亡

一时间,四周的空气都安静了,就连那些被轰飞起来的尘土也放慢了动作。白毛巨猿的右手,像镀了金那样的坚硬,一拳下去,还有什么是不能死的?

大叔已经死了,骨头都碎了,血肉模糊,与泥土混为了一体。在经历千百年的腐烂时间化作泥土之前,他的尸首在刚失去灵魂的瞬间就与泥土剧烈地拥抱在了一起,仿佛渴望着融合一样。

时间变得缓慢,令人窒息的恐惧在森林里弥漫开来。

跑!要跑!约克在心里叫着,可是他的脚却像被一只透明的手给拉住了一样。动不了,完完全全动不了。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他就像被绑在了一根木桩上,而他的底下是一堆暴晒过的干柴。枯黄的木材正把烈焰的爪牙给招引,火苗张着星星点点的獠牙,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缘。

可是在这种绝命的情境之下,他却只能一动不动地在内心挣扎,无能为力的等待着烈焰往上飞窜,渐渐将他吞没。

必须要做点什么,必须要想办法挣脱掉它。

怎么才能把绑在自己身上的那条名为恐惧的绳索给解掉,怎样才能在死亡的烈焰烧到自己之前恢复自由。该怎么做,一定要有所改变,要想办法克服恐惧。

想想别的事情?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情景,不再思考这些事情,想想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与画面,这样便能暂时忘记眼前的境况。这样身体就会恢复成平常的状态,这样一来,就能跑起来了。

可是,那是不行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刀子都要割到喉咙上了,你还会想的起来甜甜圈有多好吃吗?

一张骷髅脸的死神,披着一件暗紫色的斗篷,头上的黑帽盖住了它的一只阴暗的眼睛,另一只眼里闪着奇异的红光,它咧着嘴巴狰狞地笑着。它在斗篷底下踏着一圈黑色的雾气,白骨头的手指提着黑色的月牙镰刀,把尖锐锋利的刃口架在了约克的脖子上。

约克就像一只待宰羔羊,丝毫无法做出半点的挣扎,只能爱莫能助地表露出天生的动物的恐惧。

这时,白毛巨猿抬起头来对着天空呐喊了一声,然后举起灰色的拳头往自己的胸口狂乱地猛捶。它一连捶了十多下,仿佛在庆祝这场痛快的报仇雪恨,在宣泄某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与快感。

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的话,绝对是死定的。也许即便是双脚正常地跑起来,也仍然会死。但总得跑一跑,即便会被白毛巨猿追上杀死,那也是要逃起来试一试的。

死亡面前,再不可能的挣扎,也是愿意试一试的。

约克的恐惧把他那可怜的汗水全都给压榨了出来,眉毛也史无前例地揪在了一起,鼻梁的皮肉也都被挤压得褶皱不堪,连绵起伏。

没办法了,实在是不可能有办法的。

他只能举起自己的双手,使劲地捶在那因恐惧而动弹不得的双腿上。

动起来,快动起来啊!为什么就是一动不动呢!如果现在不动起来,以后可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动起来了啊!约克心急如焚,一拳更比一拳重地砸在自己那哆嗦僵硬的腿上。

怎么会这样!

过去的生活工作里,平常能跑的时候,约克总是不愿意跑,那时因为想跑的话随时都可以跑,有的是机会。现在却是反了过来,危机面前,他想跑却跑不起来了。

人总是这样,在危急关头就会变得举步维艰。

“轰隆!”

白毛巨猿突然又是一拳,如钻头一样地往已经死了的大叔身上撞去,地面的破裂范围变得更大了。就像蜘蛛网那样,一圈一圈地从中心一点往外扩散。一道一道的裂痕就如一根一根的蜘蛛丝,错综复杂地盘搭在一起。

还没完,白毛巨猿的攻击还没完。即便大叔已经死了,即便他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气息的撇在那里,白毛巨猿还是不打算放下那个钢铁般的巨拳。

“轰!”

“轰!轰!”

一拳接着一拳,大叔那件黑色的衣服降下又飞起,飞起又落下。四周的树木也是跳动又安静,安静又跳动。伴随着拳头的一起一落,地上的石头也跟着有节奏地跳起又蹲下,蹲下又跳起。

拳拳到位,不偏不倚,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一个点上,一次又一次地往大叔身上打去。如果是挂在树上的沙包,早就被巨猿一拳打的树断包飞了。可正因为那是地面,所以白毛巨猿可以不断地打,不断的轰,把满满的怒火发泄出来。

多少下了?它究竟多少次地举起拳头,它究竟多少次地把拳头打下,已经不知道了。

白毛巨猿那灰色的拳头就像插进了染缸里一样,变得越来越鲜红。

约克只能感到不断增加的恐怖,白毛巨猿的凶狠,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要不了多久,在它打到爽的时候,在它玩到失去乐趣的时候,下一个就会轮到约克了。

在刚来到这片森林的时候,约克还抱有强烈的复活愿望,而现在却忘记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要找到女神之泪这个目标的想法。

别提什么复活,现在即便是活下来都极其奢侈了。

如果让他重新再作一次选择,问他究竟要不要来特洛伊大陆寻求复活,毫无疑问,他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拒绝掉。

现在他的内心中,那些不断涌现出的强烈的恐惧与绝望,已经让他对生存本身失去了欲望。比起活着感受这种恐怖,还不如安静地死去。

如果自己也要被那个一米大小的拳头无脑地打下,那可绝对要比列车的出轨,翻滚落崖所带来的疼痛要剧烈得多。也许一拳下来,自己就会被揍到薄得跟一张白纸一样。

别说找到女神之泪,在就连女神之泪的形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要被再次送往天国了。

现在,约克与白毛巨猿的距离看来还是很远的,大概有90多米。这样的距离,只要小心翼翼地,凝神屏息着躲到繁密的丛林里,完全消失在白毛巨猿的视野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偏偏约克的脚就是动不了,他只能毫无办法地等待死亡。

是逃还是死,究竟会怎样?

就在约克不断地捶自己的腿,不断地捏扭拉自己的腿的时候,白毛巨猿击打大叔的声音停止了,地面的振动也平息了。

可接踵而来的,却是一股令人战栗不已的惊悚,死亡如海潮般汹涌扑面。高高的亡魂巨浪堆叠着拍过来,准备盖过渺小的犹如一叶扁舟的约克。

白毛巨猿停下了攻击,它微微地扭过身躯,暗沉沉的脸上,向约克投来了一个屠夫般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