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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往事如昨

腊月很快到了,庄中人也都忙碌起来,要中国人最重视的年节是什么,当然是春节,为了过好这个属于春天的节日,人们都卯足了劲的忙活着,因为他们把对将来的新一年无限期许都寄托于此处了。

从前珠儿在胤禛府上长大,身为一个下人,虽然也吃过不少的苦头,可当她真正流落到民间才明白,原来平民百姓生活才是清苦方可以形容。

一年到头,不要陈米,就连苞米杂粮野菜粥一天也就只能吃个二顿,家中养了牲口的那里肯杀?平日也不过就是等待着母鸡下个把鸡蛋,攒够了数好去集上换回油盐。自己是绝对舍不得吃的。

家中有老人孩的,就喂只母羊,产了奶水,给老人孩补充营养。

为了珠儿和她的孩子,兰姨她们姐几个由集市上牵回只母羊,那羊极通人性,因为本来是肉市上要杀的,现在被兰姨买回来,好不容易捡回条命的它居然会对众人屈膝跪拜。

现在它生活的很好,白天由她们几个轮流带着上坡地吃草,晚上就睡在兰姨的炕下。

因为珠儿本来就极喜欢动物,所以对这只羊的照顾,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她每日用柔软的刷子轻轻把羊身上的草屑给刷干净,喂它干净的水和从油坊讨来的豆饼。

有时珠儿也会带着它出去,她们就信步走着,找到个向阳的坡地,她做些缝补的活计,要不就拿出书来看,这只羊在她的周围转悠,有时累了,会跑到她跟前,卧着休息。

每每此时,珠儿总是觉得平静和详和似乎是回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她看着和暖的阳光下,羊儿满足的半咪着眼,尖尖的耳朵不时的抖动两下,赶着虫。她看见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羊儿温暖的背毛,看着坡上开着不知明的草花,看着冬天一天天到来,当最后的花儿都凋谢了,风越来越大,然后纯洁的雪花撒落,这一年又到了尽头。

羊冬天只能吃干草,但天好的时候,她还是会带着羊儿去外面走走。但大多时候,她都呆在屋内,帮众人做过年的新衣。

有天她在厨房里忙碌。忽然想到从前在胤禛府里做过地吃。有一味桂花酒酿鸡蛋。是胤禛最爱吃地。有一次她还突发奇想地。做了种可爱地心。就是把面和好了。醒一醒。然后揪成一个个孩儿拳头那样大地荠子,然后把荠子摁平,在里面抱上红豆馅。再在掌中团一团,沾干粉后,把一头捏得尖一,放一个红豆缀在上面。就如同一个尖尖地鼻子。再拿剪刀在面团地一端绞出好些尖刺样地东西,再把另一端剪出四个对称地口。再捏成四个爪子。再把和鼻子对称地另一边剪成条短短地尾巴。最后把两颗黑豆按在鼻子偏后两端。一个可爱地刺猬立时出现在她地掌心中。

她想到这儿。忍不住又起了玩心。就花了个把时辰。把原本应该蒸成馒头地一部分面粉。做成了十几只刺猬。晚上拿给大家看。大家都十分喜欢。

隔几天。她又把跑了好远地路摘取又晒干收集地桂花拿出来。和上野蜂蜜和白糖。做成了一罐桂花酿,一个下午,她都在忙碌,可当她沉浸在这淡雅,清淡地香味之中时,回忆又把带回胤禛地身边……

那次她在厨房里煮桂花酒酿鸡蛋,香味居然把胤禛引了来,立在门口看了她半天,她都浑然不觉,当食物煮好,她才惊觉背后地是谁,这一次据他们上次见面很遥远,只听江南发了大水,他奉命出去酬银振灾。忙碌了大半年才回府。

他一言不发地靠在门口。背着光地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样地表情。但珠儿一下子就看出他因为忙碌而消瘦了许多地脸膛。眼泪立时就要落下了。她忍住眼泪。颤住声音轻声地:“爷。您清减了!珠儿煮了甜食。要不要用一些?”胤禛半天才轻轻地头。:“确实是饿了。你拿过来。我就在这儿吃了。”他当真就势在厨上地矮桌边坐下了。珠儿赶紧把桌子擦了擦。转身用兰边青花碗给他装了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端到他地面前。对他:“烫。爷慢吃!”

她静静地靠在灶边。看着由窗边透过地淡淡天光下。胤禛从容地吃着食物。外面正阴着。他许是刚回来。裤脚上都是骑马时被溅上地大大泥子。胡子也没刮。青青地胡子碴支愣出来好长。

正看着,冷不丁胤禛突然问她:“这个汤里你加了桂花吧?很香!”

她微笑着头,忽然感觉此时此刻两人居然像寻常夫妻般。心里忍不住一阵高兴,但随着这的高兴涌上来更多的就是心酸。和他做寻常夫妻?那是下辈子的事情了吧。

珠儿想到这已是泪流满面,这么多天,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意,原来,从来,她都没有忘记过他,随着她离胤禛越来越遥远,他的面容,他话时的神态,语气,他一忙起来就整日紧绷着的双唇,他漆黑的,常常带着忧伤的瞳仁,无一不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越是挣扎,越是无法忘记,回忆就像一根长长尖尖的刺,在她心扎上他的名字,她感觉想念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就在心的一角,这想念是无时无刻的。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觉得呼吸困难,摸索着坐在灶旁的马扎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于是她开始放纵自己的想念,她在腊八粥的香味中,想起他,在人们打扫的烟尘中,想起他,在零星的鞭炮声中,想起他,在黑夜的烟火中,想起他,在宝儿漆黑的眼眸中,想起他,在女人妩媚的歌声中,想起他,在男人爽朗的笑声中,想起他,在无数次的暮鼓晨钟之时,她想起他,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想起他,在和暖的阳光下,想起他,在流动清澈的河边,想起他,在群星闪动的山,想起他,在风中,在雨中,在雪中,想起他,在自己困难的呼吸之中,想起他,她甚至可以在寻常的油盐酱醋中,在每一次掀起热腾腾的锅盖后,想起他……

想着这平常的一粥一饭是为他而做,他不是什么王爷,只是山野之中寻常的农夫,终年的忙碌,只是为了自己和妻儿的温饱。

想着想着,她就忽然觉得,自己是和这个人永别了。

就算,她们还可以见面,她也不会用现在的样子露面,还有她现在的声音,如果喊出“胤禛”这两个字将是多么讽刺和滑稽啊。

有天,也许命运会安排他们在热闹的街头,再次重逢,那时,她只会选择把头压得低低的,沉默的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不会让现在丑陋的自己代替原来的可爱自己。

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要自己最后在胤禛心内的样子是美丽的。

年三十晚上,她在大家的劝下,喝了一杯酒,而那杯居然就让她有了一丝醉意。

她又想到有回喝多了自已酿的桂花米酒,因为太热,就躲在后院的一个亭子里乘凉,但凡是这种平和的甜酒后劲是最大,趴了一会儿,酒劲就上来了,她在恍惚中爬上冰凉如水的石台,仰卧其上,望着广葇的星空,轻轻地唱曲儿,一首接一首,停也停不下来。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正唱着花非花时,胤禛来了,坐着看她,她高兴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把头抵在他的下巴上,继续仰面和他话,借着醉意,胆子一下多了几个,软声软气的,居然直呼起他的名字来:“胤禛,胤禛”他好像也喝醉了一样,一任她搂住脖子,低低的回应她,那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的,低的只有珠儿可以听见,珠儿醉眼迷蒙的笑着又:“胤禛,你是我的人,你,是我一个人的!”他这回笑了,笑声还是那么低,好像还是直接由胸腔里发出来的一般,珠儿听着这迷人的笑声,简直又醉了几分,她又软声:“胤禛,你是我的宝贝,我要保护你!”这回她惊醒了,原来,只是个梦。

难怪胤禛对自己那么温柔,还允许她直呼自己的名字。原来只是个梦呵,她苦苦一笑,觉得这一觉后,酒劲下去了不少,看着越来越黑的夜空,薄薄的夜云之上群星闪烁,呆呆的望着数也数不清的星座,珠儿几乎痴了。

“哪儿都不是我能去的吧!”她在心里轻叹着。哪儿都不是自己长久留身的地方吧?谁都不能真正的保全自己吧,连胤禛也不能吧。

在这个伤感的年代,一个女人要是真心爱上一个和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其它都有巨大悬殊的男子,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为了这份默默的陪伴,珠儿吃尽了苦头,因为怕错过了他上早朝时出门的背影。她在残月如钩的黎明匆匆爬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踏着清晨因为霜冻而湿滑的地面。跌跌撞撞的奔向大门口的界石后。

在这条路上,摔了多少个跟头,她是自己也记不清了。只为了在那儿偷偷的看着胤禛领着几个随从匆匆的往宫里赶。

有时候去得早,要过一段时间他才出来。有时候去得晚了,只来得及看着他低调但挺拔的背影,于红灯笼的映衬下,在黑暗里越走越远!

回忆着这些往事,她难过不已,只是不停的拿起酒杯,左一杯右一杯的喝起来,这次众老又被她唬了一跳,这可是烈性的老白干啊,她的心脏有问题,这烈酒一下肚,还不知会如何呢,世人都心里难过的人喝酒容易醉,这话可一也不差,她几杯酒几乎是刚一下肚,就仆倒在桌上了。

本来只是敢着过年高兴,也想让她喝杯暖暖,谁知她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一口气喝了这么多,众人吓的不轻,忙把她抬上床,给她灌了醒酒汤,又把炕烧热了,安排她睡下了,这才又去外屋吃起年夜饭。

珠儿这一觉睡到天微亮,外面闹腾的鞭炮声将她惊醒过来,朦胧的天光之中,恍若又回到胤禛府里,初一一早,她偷偷躲在屋后,看着他带着几个阿哥和阁阁同几个苏拉一起放鞭炮的情景,看着他像个大孩子一样的兴高采烈的,把几个胆的阁阁护在自己的身后,交自己的儿子怎么炮,然后怎样快速的躲开。

他是这么的喜欢孩子,所以当他们有了亲密的关系之后,珠儿是打心底里希望也可以为他生个孩子的,因为她希望那个孩子被他宠爱。

可现实的情况是,他不喜欢她生的孩子,只因为她低下的身份,甚至当她有孩子,他还轻信别人的话,怀疑这孩子不是他的。

珠儿把眼光看向在身边静静睡着的宝儿,哽咽得不能自己,但她压抑的哭声还是把睡在隔壁的兰姨吵醒了,她低低问珠儿:“想家了吧,是不是也想你男人了?”

珠儿听她这么一,心里更是像刀绞一般,她呜咽着,不发一语,片刻,她又听到兰姨道:“你昨天夜里,只哭着喊影针,影针的,还什么,我好想你啊,之类的话。我就觉得你是不是想你男人了。他名字怎么那么奇怪啊!”

珠儿听兰姨这么一,不禁吓了一跳,她渐渐冷静下来,止住了哭泣,暗想自己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的,要不麻烦可就大了,于是停了一会儿,她断断续续的撒了个谎:

“我是被这大户人家抢去的,本来,我已经嫁了人了,我的夫婿和我从青梅竹马,他是个樵夫,叫引针,就是穿针引线的意思,山里人的名字都是这么可笑的。我们虽然贫寒,可是他对我十分的好,就在我们刚刚一起生活了七个月的时候,一个进山打猎的有钱人看上我,就抢了我走,可怜我那夫婿,也被他们一打落山崖,生死未卜。

我刚到他家时,心里惦记着引针,千方百计的要逃出来,总也逃不掉,这个有钱人虽然好色,却是个怕老婆的人,我也就总是被她老婆虐待,本来我应该死去,可是他们看我看的很紧,总也找不到机会,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了孩,要死的心也就绝了,只是对于引针,总也不能忘怀,因此时常惦记他,梦见他。”

兰姨听完珠儿的故事,半晌才:“世上只有痴情的女子,哪儿有什么痴情的男子?事已至此,我劝你就好好的保重自己,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你喜欢的,你都要好好带大他,从前吃的苦头,不要老是想起来,将来要好好的生活,你还这么年轻,到死还有几十年,何不干脆忘了从前,我看你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心里却有许多的不甘愿吧!”

只有珠儿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有多少的不甘愿。而这不甘愿又是如何的欲壑难填。